銀鎖逡巡於阿林侃和赫連之間一刻也不得閒。阿林侃見她又繞回來,便道:“少主,你不累嗎?”
“我有什麼好累的?我看你比較辛苦,別認錯路了。”
阿林侃笑道:“怎麼可能認錯,這條路不知走了多少遍了,閉着眼睛也不至於走錯。只是現在下雪,說不得又得耽誤幾天。現在看來,只怕還有半個月才能出關。”
“這麼久?”
阿林侃點頭道:“若這雪下得夠大,後面的人就看不見我們留下的印記了。”
銀鎖笑道:“你看這雪夠大嗎?”
阿林侃隨手抓了一片雪花,那雪花毛茸茸的一團,比之建業所下的不知大了多少倍,用手抓着尚嫌太大一團,須得兩隻手捧着,才能不碰壞。
“我瞧是夠大了。”
“再這麼慢下去,遲早會被人追上,不如就在這紮營睡覺好好吃一頓……”她耷拉在駝峰上,那駱駝正忙着趕路,扭頭瞥了她一眼,又扭了回去。
阿林侃笑笑,道:“雪這麼大,我們會慢,後面追着的人也一定會慢下來,不必擔心。”
銀鎖當然只是耍個賴,與人說話解悶。
金鈴在車上睡得正熟,銀鎖跑來跑去,卻偏是不再往輜重車那邊走,就是怕吵着金鈴睡覺。夜晚趕路極易睏倦,縱使明教衆弟子早已習慣了這等生活,但是人就會困,更遑論在這單調的荒原上前進。
風雪之中,阿林侃也不捨再放小黑出去。放哨的弟子散佈在隊伍周圍,其餘人則收縮在隊伍中間昏昏欲睡。在沙漠之中,駱駝極爲堅忍,就算長時間長途高速奔跑,它們也沒有什麼不滿。它們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吃過一丁點東西,而這幾匹耐餓耐渴的挽馬已吃了四頓。
天色越來越暗,衆弟子舉着夜明珠,也只能照亮周圍四五尺,阿林侃一晚上都全神貫注。沒有繁星的夜晚,辨認方向變得格外困難,若是沒有這等熟悉地形的嚮導,可能轉眼之間就迷失在曠野之中。
阿林侃不時低下頭看手中的羅盤,時而擡頭巡視,看見某處路標界碑,才暗暗點頭,指示方向。
銀鎖又退到隊伍後面,在輜重車附近逡巡不去,想了又想,最終下定決心,輕手輕腳爬進去,見金鈴似乎睡得正熟,又摸出一張駝毯,蓋在她身上。
雪越下越大,好在是東北邊吹過來,勉強算是側後風,纔沒有讓人覺得寸步難行。嚮導兼廚子阿林侃憂心忡忡,小黑站在她手臂上,收着翅膀,就像一截枯木。
銀鎖驅動駱駝,跟在阿林侃背後半個身位的地方,見阿林侃回頭找她,便往前去了一點,問道:“找我?”
阿林侃點點頭,道:“不錯,少主,風雪越來越大了,換了常人,只怕寸步難行,我想後面的追兵可能早就停止前進了,我們若繼續前進,當然可以一口氣甩下他們……若明早雪積起來了,再想追上來可不太容易。”
銀鎖沉默了一下,問道:“你有把握穿越風雪?”
阿林侃道:“能穿是能穿……只是我記得少主是想遛着他們玩,不是想一口氣甩下他們,故有此一問。”
銀鎖笑道:“阿林侃,你如此能察言觀色,以後一定……”
“一定是?”
銀鎖眼珠轉了一轉,道:“一定是個好媳婦,能把婆婆哄得妥妥帖帖。”
“這都什麼時候了,少主還來消遣我!”
銀鎖躲過她的揮擊,道:“我不是答你了嗎?”
阿林侃喜形於色,道:“少主是說我們現在下馬紮營嗎?”
銀鎖笑着搖頭道:“當然不是,我是說繼續走,否則問你有把握穿越風雪幹什麼?”
阿林侃嘆了口氣,道:“還說不是消遣我。但是爲什麼……”
銀鎖笑道:“走就是,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影月右使算無遺策,大家都知道,縱然她這麼喜歡賣關子,大家也都默默忍了,阿林侃便是被少主戲弄過的龐大隊伍的一員,早已逆來順受。她拉緊皮帽的繫帶,盯着馬鞍前的羅盤看了一會,又看了看前方的路邊,繼續沉默地趕路。
小黑似乎已經受不了這等寒冷,從她手上跳下來,踩在馬鞍上,縮在阿林侃懷裡。
銀鎖看了一眼小黑,低聲道:“我去後面看看。”
她先裝模作樣跑到隊伍最尾,找到了風雪中穿行的赫連,道:“輝日,我已下令繼續前進了。”
赫連問道:“阿林侃沒問題嗎?這等天氣很少見,幸好這次帶的衣服足夠……”
銀鎖道:“她說沒問題。”
“可是影月,你之前不是還要把後面的人壓住嗎?現在不壓了?”
銀鎖笑道:“阿林侃提醒我了,她說這種天氣,又風又雪,追兵多半也無法前進。我心想既然如此,就甩他們一程好啦,也好有個喘息的機會。”
赫連想了一想,道:“你想讓他們兩夥人打起來?”
銀鎖點頭道:“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赫連道:“誠然是好極了。但你怎麼能確定,他們就一定能打起來呢?若是聯手又怎麼辦?若是阿支祁叫來的追兵又怎麼辦?”
銀鎖道:“不妨,咱們的寶刀寶劍寶石,是不是都在駱駝上了?”
赫連道:“不錯。”
“那你看好駱駝。黃金呢?”
赫連又道:“黃金在你那輛車上。”
“什麼?那那麼多箱子,都是,都是空的?”
赫連點點頭,頗顯得無辜,“當然了,衣服都穿着在,行李也紮在駱駝背上了。就一些備用的東西還在車上。”
“嗯嗯知道了,我去看看我師姐。”
赫連嗤笑道:“你看你一路上獻的這些殷勤,真不知你是少主還是她是少主……我定然是漏了些情報,教主定是要你策反她……怎麼,你說如果是她皈依聖教,教主會叫她做什麼?會不會把你的影月右使也給出去?”
銀鎖斜瞥他一眼,道:“你休想從我這套出什麼情報去。不過若是她當真皈依我教,區區影月右使的虛銜我可不在乎。”
“可你不做影月右使又能做什麼?”
銀鎖笑道:“我去做護教法王,你說我叫什麼法王好?”
赫連想了一想,扒開一點皮領子,道:“叫千機法王怎麼樣?”
銀鎖皺眉道:“不好聽,倒比較適合康旗主。嗯,就叫銀鎖龍王怎麼樣?”
赫連眯着眼睛,似乎已經放棄諷刺她了,“你快走吧,你快去找你師姐玩吧。她真厲害,你這麼能胡鬧,也不見她皺一皺眉頭。”
銀鎖哼道:“那是自然,我大師姐見多識廣,豈是你們這羣凡夫俗子能比肩的?”
赫連道:“應說心寬,心不寬怎受得了你這般折騰勁?不要把人折騰走了,有負教主重託。”
銀鎖一愣,“什麼重託?”
赫連道:“當然是拉攏不死金身了,放心好了,這事我定然幫你。教主拉攏輞川君,你拉攏烏山少主,這樣我等兵不血刃就能拿下烏山,到時揮師南下,將明尊教誨傳遍江南……”
銀鎖又是一愣,驀地笑了出來,道:“你有這等雄心壯志,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很好的,哈哈哈哈哈……”
“難道不是這樣?”
“是是是,靠你了。”她揮揮手,騎着駱駝一路調戲衆位白衣弟子,衆人連夜趕路,幾乎都精神不振,被她一番鬧騰,倒是恢復了正常狀態。
她反覆跑來跑去,□駱駝乖順,竟也由着她胡鬧,沒有回頭吐她口水。這麼漫無目的地拖延了一陣子,她終於像是下定決心,往馬車那邊靠過去。
她怕吵醒了金鈴。
忽聽耳邊有人道:“怎麼了?”
是金鈴!她、她……銀鎖初初以爲金鈴跑出來了她卻毫無知覺,俄而醒悟過來,金鈴這是內力送過來的聲音,因此聽着有些不真切。
她醒了。
銀鎖扯了一下繮繩,駱駝往馬車附近靠過去,她跳上馬車,把手中繮繩拴在馬車上,掀開白布鑽進去,又把布蓋上。
她撥開匕首後面的蓋子,夜明珠的光輝一下充滿了小小的車廂,也照亮了金鈴的臉。輝光乃是冷色光,照在金鈴白玉般的臉龐上,更顯清冷。銀鎖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開口又問:“大師姐,是不是我剛剛吵到你了?”
金鈴搖搖頭,道:“身上冷,就醒了。是什麼時辰了?”
銀鎖想了一想,道:“可能是未時吧,我沒看,沙漏在隊伍頭尾,我不拿的。”
她說着就很自覺地坐了下來,張開雙臂,金鈴像是飛蛾撲火一般湊了過去,兩人依偎一處,銀鎖給她裹嚴實,看她只露一個頭出來,不由得笑了出來,道:“大師姐,你這麼怕冷可怎麼行。”
金鈴道:“南方比北方暖和多啦。我從未來過這麼冷的地方……”
銀鎖道:“這裡冬天寒冷,夏天炎熱,怎麼都不如烏山好……想當初第一次去烏山,真心覺得這地方好極啦。滿山的樹,走入烏山地界,就要比外面涼爽一些。沙漠裡沒有春夏秋冬,冬夏唯一的區別就是冬天偶爾下雪,夏天偶爾下雨。白天熱得地上能燙雞蛋,夜裡又能把什麼都凍成冰,每天都要這麼來一遭。”
亂七八糟忙
死在原地什麼都不想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