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金鈴和許笑寒等人匯合,繞到羯人軍隊後方,小心翼翼地翦除外圍的“眼睛”。
金鈴與一位人稱“花五郎”的中年文士一道行動,此人武功不差,兩人稍加配合,殺得便更是迅速。金鈴亦覺得這些人不如剛纔她碰到的那個難以應付,說與那花五郎聽,他低聲笑道:“說不定是個頭頭,給你遇上了。”
前方隱隱傳來喊殺聲,聲音傳到此處,兩人都擡起頭來朝着北方看去,想必雙方已經直接接觸了。
衆人所料不差,行至城外五里處,蕭荀領着一羣軍服都不太統一的人從山上衝將下來,一時間滿山人影,寫着“義”字的旌旗處處飄蕩,鼓聲陣陣,催人衝鋒。人羣藉着樹叢的掩護躲過了大部分流矢,殺到了宋子仙面前,只可惜初時雷霆萬鈞,實則一觸即潰,雜牌軍眼見一擊不中,紛紛丟盔棄甲往城門處跑去。城中則見形勢不對,開始關閉城門。
戰鼓擂起之時,這些羯兵着實怕了一怕,等到敵軍開始逃跑,他們才明白這不過是一羣膽小鬼,是以盡皆哈哈大笑,宋子仙亦感被人耍弄了一番,怒而下令追擊。北方胡人生在馬背上,最喜歡打馬球,其時北方邊境上廣泛流行着削了人腦袋當馬球打的血腥運動,羯人是當年六軍鎮中對抗柔然人的尖兵,這等遊戲練得十分純屬,如今大好機會重溫一番,自然各個抓緊機會追擊,以期多砍幾個腦袋找樂子。
不料一路上遍地都是交叉的木刺,跑起兩步便有馬不慎踩上去而崴了蹄子,隨着踏步揚起的粗麻繩反倒成了絆馬索,宋子仙連忙下令停止追擊,改由步兵在前開路,可就在這時,一塊塊大石從天而降。兩翼羽箭簌簌下落,輕甲騎兵紛紛落馬。羯人急停,後退收攏陣型,改由玄甲步兵起盾掩護,才抵擋住這一波攻勢。
山上的弓箭不知何時停了,指揮在營中大罵:“山上藏了那麼多人,爲何一點斥候一點動靜都沒有!”
“報!左翼斥候失去聯繫!”
宋子仙一腳將那人踢倒在地:“廢物,再派人出去!”
城中得以片刻喘息,蕭荀摘下頭盔,晃了晃汗溼的腦袋,下令道:“烽煙點起來,該通知他們了。”
黑滾滾的狼煙在城頭最高處點起來,周圍百十里內盡皆得見。經過半年多戰亂的洗禮,見者不再大驚小怪,而是都知道此處又有戰事起來。戰事於兵家來說,是能夠帶來功績、甚或名留青史的好東西,而手無寸鐵的百姓得見,則只會擔心會不會殃及魚池,害得自己小命不保。
金鈴也看到了這一股烽煙。許笑寒似是鬆了口氣,道:“按計劃行事。”
周圍只三十來人,着裝各異,人人手中都拎着一個大罈子,聽後齊齊點頭,揹着罈子分頭離去。金鈴拉起裹在頸中的黑麪巾,戴上了兜帽,跟着許笑寒兩人走在最頭處。
他二人是攻擊主力,刀劍處的鋼總是最好的,便是這個道理。
“金鈴,你穿得……倒像是當初將我白白關了幾天的那些怪人。”
金鈴一愣,隨即醒悟,她當時拜託蕭荀放了許笑寒,蕭荀卻說沒抓到這個人,她初時以爲許笑寒武功高強,自己逃了出去,沒想到和自己一樣,是落在了明教手中。
這等不光彩的事情,許笑寒肯說給她聽,足見誠意,她乾咳一聲,道:“嗯,我搶來的。”
許笑寒撫掌道:“唔,這倒是個妙着,就算你穿着這一身衣服出去殺人放火,一般人也絕不會懷疑到你身上來。”
“……許前輩,我們走吧。”金鈴運起耳神通,捕捉着風中的消息,隱隱聽到外圍稍弱的哨崗都已被拔除,如今該是她和許笑寒出手的時候。
兩人在林中游走,她小心地挑選着落腳之處,保持自己在下風處。前面兩個狗鼻子羯兵耳朵看來不怎麼樣,對兩人越來越接近一事毫無察覺。金鈴對許笑寒打了個眼色,倏爾消失,又鬼影一般出現在其中一人背後,手中匕首隨意遞出,毫無阻滯地滑進頭盔下沿,帶出一絲污血。
許笑寒則從樹上倒吊下來,手中繩子不偏不倚套在那羯族士兵的脖子上,奮力向上一拉,將那人整個懸吊在空中。
這羯兵倒不傻,兩隻手分別抓住繩子,生生向着兩邊撕扯,他低頭正要去尋同伴幫助,卻看見有個人將同伴的屍體放倒在地,正擡着頭看着他。
他這才知遇襲,深深吸氣準備疾呼,只見偷襲者忽地揚起左手,一顆黝黑的彈子飛了過來。他身在空中無法躲閃,只得奮力一蕩,試圖避讓開來,誰知許笑寒在上面使壞,手上微微一動,便將他湊過去給金鈴打。那鐵彈子正中面門,帶起一蓬血肉。許笑寒一鬆手,倒懸着拔出長刀,人未落地,刀尖先刺入了敵人心口。他站直過來,道:“好,通了。這是最後兩個。”
金鈴吹響了手中的哨子,與許笑寒二人一同衝下山坡。
下面已不再是列隊整齊的玄甲士兵,而是一車一車的糧草輜重,士兵列隊兩旁,把車子護在中間,遠遠吊在先頭部隊身後。這一路上都沒人敢先行攻擊他們,是以這糧草車,保護得很有些不上心,有些人聽見哨音,根本沒有反應,聽到己方士兵呼喊,還有人問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這一呼一吸之間,金鈴已殺兩人,玄甲士兵見到了她,紛紛舉刀衝過來,當先一人衝到她面前,見她呆愣愣不動,還臉露喜色,覺得自己要奪首功,不料面前這黑衣人忽然一晃就到了他面前,一隻手託在他右手腕上,一隻手送到了他頸中。
金鈴毫不費力地奪了刀,回身往下一刀,便斬在一人膝蓋中間,斬下一條腿來。被她奪了刀的人猶自不倒,頸中濺出一蓬血霧,撒得面前長長一條都是暗紅色。
她很快就被人圍住了。指揮官穩住陣腳,見來的只有兩個人,連忙指揮手下將二人分割圍和。金鈴跟着銀鎖許久,這種以少對多的仗打了許多場,如今已十分有經驗了,知曉此時絕不能讓人真的四面圍合,隨即展開輕功,藉着糧草車的掩護拉着追兵兜圈子,還時不時挑落單的人下手。隊伍兩下便被拖得散亂不堪,輜重隊伍不得已停了下來,幾個傳令兵往前加速奔跑,要將遇襲之事通知前方主力部隊。
忽然間,酣戰的人羣中響起瓷器碎裂之聲,不少人聽到這聲音,扭頭去看,只見一地碎片,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
金鈴和許笑寒絲毫未受影響,反而趁着這短短的停頓,又殺兩人。血腥味刺激着護衛士兵又回到戰場之中,包抄堵截兩個膽大包天的搗亂者。
忽聽“轟”地一聲,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不知哪來的火星引燃了馬車,火星飛濺燒着了馬的鬃毛,那拉車的馬受驚騰起,拉着一車燒着的糧草忽然朝前狂奔而去,撞倒了一直線上所有能撞飛的東西。這指揮官才真正地慌了神,大聲呵斥士兵去前方報信。
就在這人仰馬翻的當口,從金鈴和許笑寒撕裂的缺口處,三十餘個衣着各異的人飛奔而入,一人手中拎着一個罈子,見到馬車便潑上一些,俄而丟下火種引燃,更有人亂中點着馬尾巴,驅趕得挽馬拉着着火的大車四散奔逃。
護衛的士兵徒勞地追趕奔馬,可動物怕火乃是天性,若是身上着火,連人也要抱頭鼠竄,更莫說是馬了。有人被馬拖倒在地扯出一段,有人被顛簸的大車撞出老遠,也有的見形勢不對陣前逃跑的,衆江湖人士趁亂大肆製造殺戮,幾乎殺紅了眼。
經此一亂,金鈴和許笑寒附近反而沒什麼追兵了,兩人碰頭之後,許笑寒道:“吹哨吧,招呼大家撤退。”
金鈴吹響哨子,跟着跑了上去。聽見哨音,猶有人戀戰不停,見許笑寒親自來追,不情願地說:“許大俠,我們乘勝追擊啊!”
金鈴道:“不可,前面報信的人大概到了,若是對方騎兵出師不利,必定掉頭來驅趕我們,人對騎兵沒有勝算,我們先撤。”
許笑寒下令撤退,他平素在江南頗有威信,這一羣桀驁不馴的江湖人士,也只有他能憑藉響噹噹的名號壓制住。
果然如金鈴所料,前方騎兵轉瞬已衝到他們方纔站的地方,持長槍長刀的騎兵來回逡巡,甚至有人下馬來查看痕跡。刀鋒森冷,羯兵大聲呼喝,看樣子是在商量要不要進樹林中查看追擊。許笑寒下令分頭撤退,衆人悄無聲息地撤走,回到城中匯合。
得手的消息傳回城中,城牆上一片歡聲雷動,金鈴望向蕭荀,道:“金大帥旗開得勝,可喜可賀。”
蕭荀卻搖搖頭,問他旁邊一個蓄着短鬚的中年將軍:“戴將軍,你怎麼看?”
這人原來就是錢塘守將戴僧褟,不料長相甚是普通。
“沒有糧草,他想圍城是不大可能的,要麼出去劫掠,要麼撤回吳郡,要麼召喚援軍送來。不論哪一種,想要他再也不回來,我們都要主動出擊。”
蕭荀霍地拔刀,道:“我早就等不及了!”
斷刀番外連載再開。
今天更新了一章。
《斷刀錯》補印徵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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