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凌風道：“凌風知道，王妃不想珞兒儘早嫁去忠王府，不僅僅是因爲珞兒尚小，最重要的就是擔心忠王府的複雜，珞兒應付不來。”
“不錯！”翼王妃很爽利的承認。
鍾凌風道：“可在凌風看來，內宅爭鬥固然鬧心，可比起朝堂之事，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蠹”
翼王妃眯了眼睛，“你想說什麼？”
鍾凌風道：“烏恩其不足爲懼，我相信珞兒對我的心思。但是，奪儲之戰一直都不肯放過珞兒，是我不能容忍的。今日珞兒遇襲之事，與其說是珞兒招來的仇敵，倒不如說還是衝着翼王府而來。”
翼王妃嚯的起身，“說清楚！”
鍾凌風道：“昨日騰親王帶着烏恩其從莊子離開之後，丟失了兩名護衛。”
翼王妃道：“這又關我們翼王府什麼事？難不成還懷疑是我們翼王府將人給綁走了？”
鍾凌風道：“騰親王的那兩名護衛，是尚武堂出來的。他們沿途留了記號，我的人一路追蹤，發現他們被帶去的目的地，居然就是珞兒遇襲的方向。髹”
翼王爺道：“他們的這次襲擊事件，你事先知道？”
鍾凌風道：“從上次珞兒在惠濟庵遇襲開始，我就已經派人在盯他們。他們出動那麼多人，只爲針對珞兒的話，那珞兒的命也未免太值錢了。”
夏祥撫着下巴，道：“也就是說，他們刺殺珞兒的真正目的，並非只是讓珞兒死這麼簡單，意在栽贓陷害騰親王。”
鍾凌風道：“我也是在追到那兩個護衛的時候才明白了這一點的。”
東方珞低頭沉默。
他們之間的討論，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她還是不要發表意見的好。
不過，也總算是明白了，鍾凌風趕不及去救她的原因。
翼王爺嘆口氣，道：“將珞兒的被害，栽贓給騰親王，讓翼王府和騰親王翻臉，到時候他坐收漁網之利，的確是好算計啊！”
翼王妃做了個吞嚥動作，開口道：“也就是說，珞兒今日的這一劫難，歸根到底，還是因爲翼王府所起？”
夏祥道：“已經不止這一劫了，從在避暑山莊開始，珞兒一直都是他們算計謀劃的棋子。所以，母妃若是真的心疼珞兒，就趕快把她嫁出去吧！”
翼王妃白他一眼，“你怎麼就這麼容不下你這個妹妹啊？”
夏祥撇嘴，“有她在，我在這個家裡沒地位啊！我都快娶兒媳婦的人了，您還用笤帚疙瘩招呼我，還不都是因爲她啊！”
“請父親慎言！”夏晟稚嫩的聲音響起，“晟兒離着娶親還早着呢！”
夏祥瞪眼，“你小子不拆我的臺難受是不是？”
轉過頭，就引來無數記白眼。
翼王妃嘆氣，對鍾凌風道：“你回去選日子吧！最快的日子也不能短於一個月！我翼王府嫁女，無論如何都不能草率。”
鍾凌風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東方珞的小手，輕快的吐出了一個字：“好！”
東方珞的心跳就又莫名的加快了。
翼王爺起身打着哈哈道：“時候不早了，還是趕緊擺飯吧！大孫子還能捱餓，二孫可禁不住啊！”
“是女兒！是女兒！”夏祥哇啦哇啦大叫，“我都強調多少遍了，這胎是女兒！”
翼王爺也較真上了，“是孫子！我就喜歡孫子，你管得着嗎？”
“你都有一個孫子了，繼承你的王府還不夠嗎？”夏祥不服氣的道，“就別來跟我爭了。”
翼王爺道：“傻小子！要女兒遲早要嫁到別人家的！你看，珞兒雖是半道上來的女兒，這一聽人家來討要，你母妃的臉都能刮下冰渣了。父王也覺得，跟在心裡剜肉差不多。”
“你們倆有完沒完？”翼王妃沒好氣的道，“是男是女都是我翼王府的子嗣。就算生個小郡主出來，也不嫁，直接招婿上門。”
“母妃威武！”夏祥諂媚的笑。
溫萱敏從旁苦笑，對着姚嬤嬤道：“大家都餓了，吩咐擺飯吧！”
水仙起身往外就走，“告辭！”
“你幹嗎去？”翼王妃急急的喊。
水仙道：“我這個樣子，怎麼跟人家一起吃飯？何況，我已經十多年沒跟人一起吃飯了，不適應了。”
“你總不能躲一輩子！”鍾凌風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水仙邁出門口的腳，就又收了回來。
翼王妃道：“他說的沒錯！有些東西，你遲早都要面對。”
水仙緩緩轉過身來，雙手擡起，到了腦後，讓後面上的白紗就掉落下來。
屋子裡響起了此起披伏的抽氣聲。
東方珞也是大張着嘴巴，想要發聲，卻發不出來。
直到手上吃疼，纔回神，叫出聲道：“疼啊！我的手！”
所有人的視線便從水仙那邊轉移過來。
鍾凌風倏然鬆了東方珞的手，面上的表情有了片刻的慌亂。
水仙眼神黯然，轉身欲走。
“水仙姨！”東方珞大喊一聲，衝了過去，“我可以給你把把脈嗎？”
夏祥道：“我雖然不待見這個妹子，但她的醫術真的很好。”
水仙眯了眼睛，詫異道：“你們看到我這個樣子，不覺得噁心嗎？”
“不就是道傷疤嘛！”夏晟慢吞吞的道，“好餓！可以開飯了嗎？”
孩子的話，最能反映直白的心裡。
翼王爺道：“都去吃飯吧！”
水仙踉蹌了一下，“你們這一家子，都不正常！”
說完，頭也不回的衝進了夜色中。
“水仙姨！”東方珞急急的伸手，卻還是沒有抓住她。
鍾凌風走過來，“讓她靜一靜吧！一直以來，她以爲別人看了她的臉，都會把她當妖怪。對於別人平常的眼光，反而不適應了。”
東方珞嘆氣，終於明白水仙一直帶着面紗的原因了。
她不是爲了隱藏身份，是因爲要遮擋一張佈滿疤痕的醜顏。
她也不能戴凌五那樣的面具，因爲她臉上的疤痕，是遍及嘴角下巴的。
那疤痕，像是燒傷引起的。
鍾凌風道：“她的傷，你可有法子？”
東方珞抿一下脣，“我也只能試試啊！無論是你還是凌五定然爲她請過不少的名醫，卻還是現在這樣子，只能說明，治療起來太難了。”
鍾凌風道：“是的！所以，別勉強自己！”
東方珞看他一眼，“你不覺得，她心裡的那道傷，纔是最難以治癒的嗎？”
鍾凌風一怔。
那邊夏祥不耐煩道：“這馬上就成親了，到時候再膩歪，行不行啊？”
東方珞臉一紅，低着頭從鍾凌風身邊走過，去向側廳。
寬大的圓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
幾人圍桌而坐，因爲鍾凌風的加入，多少有些拘束。
當然了，這拘束只限於東方珞，別人卻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尤其是夏祥，即便是皇上加入了，怕都是這麼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一頓飯，就在東方珞的臉紅心跳中吃完了。
鍾凌風作爲未來的女婿，是坐在翼王爺身邊的，跟她右手邊隔着夏祥和夏晟，左手邊隔着溫萱敏，翼王妃和翼王爺。
按理說，距離是遠的，但當某人的視線若有若無的掃過來的時候，她就是有點兒食不知味。
吃了晚飯，男人們都留在了前院。
鍾凌風的住處自然是安排在了前院的。
東方珞就跟着翼王妃和溫萱敏回到了後院，各自散了回屋。
東方珞其實是在刻意迴避翼王妃的目光的，她覺得從自己被鍾凌風拉着下跪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背叛了翼王妃了。
所以，現在的她，在翼王妃的面前，就如同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般，有些忐忑不安。
她寧願翼王妃用笤帚疙瘩招呼她，也不想看到她眼中失望的眼神。
東方珞散了頭髮，只穿了中衣，歪坐在榻上看書。
綠絲站在她面前，搓着手。
東方珞擡頭看了她一眼，“有事？”
綠絲面上的表情僵僵的，就連扯出的笑容都透着勉強，“呃－－－－－－那個－－－－－－沒！沒事！今晚，由奴婢留來值夜吧！”
東方珞垂眸，眼睛落到書上，“不用了，你去歇着吧！讓白鷺來就好了。”
綠絲動了動嘴脣，沒有說什麼，轉身退了出去。
白鷺拿下燈罩，剪了一下燭花，“她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
東方珞嘆氣，“她跟了我六年，卻原來對我還是不信任的！”
黃鸝端茶進來。
東方珞皺起鼻子嗅了嗅，“槐米茶的味道！”
黃鸝道：“王妃使人過來了，晚上不讓姑娘喝茶。正好咱們的槐米茶也制好了，就給姑娘沖泡了來。”
東方珞接過來，小抿了一口，“嗯！味道還可以。你明日去跟常青說，他可以去找肖普了。”
黃鸝應聲，只等着東方珞喝完了，方纔接過杯子，卻並沒有急着離去。
東方珞看看她，“你有什麼事？”
黃鸝道：“昨日執行任務回來，還沒跟姑娘彙報呢！”
東方珞道：“都累了！回去歇着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
看着黃鸝離去，東方珞就忍不住的嘆氣。
她不急着聽彙報的原因，是昨日的大體情況，她基本已經知曉了。
“老遠就聽到了嘆氣聲，這是怎麼了？”翼王妃的聲音響在外間。
東方珞從榻上一躍而起，手中的書啪的一聲墜地。
杏黃打簾，翼王妃就走了進來。
看一眼白鷺彎身撿起的書，道：“在大婚之前，書就不要看了。有空，還是趕緊繡嫁衣吧！”
東方珞手握拳，指甲嵌進了肉裡，“母妃怎麼還沒睡？”聲音儘量平靜，卻還是難掩顫抖。
翼王妃拉她坐到榻上，把她的腿親自抱了上來，“地上那麼涼！小心寒氣從腳心竄入。”
“母妃－－－－－－”東方珞鼻子一酸，眼淚就開始在眼中打轉。
翼王妃摸摸她的頭，“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
東方珞抿一下脣，“女兒不孝－－－－－－”
“真是個傻丫頭！”翼王妃戳她的腦門，“就知道你想不開，所以母妃纔不放心的過來陪陪你！”
東方珞擡起迷濛的眼睛看向她，“母妃不怪珞兒嗎？”
翼王妃笑笑，“你是母妃的女兒，即便你做錯了事情，母妃都不會怪你。何況，今日之事，你又沒做錯什麼。”
“可是－－－－－－母妃那麼疼珞兒，珞兒卻想着要嫁人。珞兒不孝－－－－－－”東方珞說着，哽咽了起來。
翼王妃失笑，“母妃是捨不得你，但也不能因爲捨不得你，就不讓你嫁人了吧？你不知道，每個母親最欣慰的時候，就是看着自己的兒女一身大紅的時候嗎？”
東方珞眨眨眼睛，“母妃真的不怪珞兒？”
翼王妃順摸着她的秀髮，“沒完了，是吧？”
東方珞就撲到她懷裡，“母妃！”
翼王妃一個沒注意，差點兒讓她撲倒，“這丫頭！眼瞅着要嫁人了，還撒什麼嬌啊！別學你哥哥，沒個正行啊！”
東方珞就順勢靠在了翼王妃身上，“珞兒也想過了，好在嫂子現在懷孕了。就算珞兒嫁了，母妃膝下也不至於太空了。”
翼王妃道：“敢情，你這讓你嫂子懷孕，還是給母妃找個替代啊？”
東方珞撅了嘴巴，“錯了！怎麼是我讓嫂子懷孕的，分明是哥哥，好不好？”
翼王妃就笑出聲來，“你個機靈鬼！”
東方珞如釋重負。
她還真怕翼王妃從此與她有了嫌隙，若是那樣，她定然會傷心很長一段時間的。
她忘了，真正疼愛她的人，是不會計較那麼多的。
“母妃，今晚陪珞兒睡，可好？”
翼王妃點頭，“母妃這麼晚過來，就沒打算走。”
東方珞便趕忙爬到榻裡面去。
芍藥爲翼王妃寬衣，翼王妃穿着中衣躺在了外面。
丫鬟們便吹了燈，退到了外間值夜。
東方珞緊靠着翼王妃，興奮的哪還有半點兒睡意。
這種與人同榻的感覺，竟跟前世，姨婆摟着她睡覺的感覺，那般的相似。
翼王妃道：“珞兒，自明日開始，你哪裡都不許去了啊！乖乖的在家繡嫁衣。”
東方珞滿不在乎的道：“婚期沒那麼快的！”
翼王妃道：“現在是八月末，以我對那小子的瞭解，這婚期八成定在十月初。留給咱們的時間，不會超過四十天。”
“啊？”東方珞就覺得好笑。 WWW ◆Tтkд n ◆￠Ο
翼王妃說婚期不能低於一個月，鍾凌風真要是把婚期定在四十天以內，那還真是分秒必爭啊！
關鍵的，翼王妃這麼的篤定，她對鍾凌風是不是太瞭解了點兒？
這份子瞭解，是源於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呢？還是把對方視作敵手，所以纔有了知己知彼？
翼王妃嘆氣，“看得出來，那小子這次，是真的急眼了。說實話，這麼多年來，母妃還真就沒見他跪過誰。”
東方珞好奇道：“母妃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才同意的嗎？”
翼王妃道：“珞兒，你可知，你爲何會成爲翼王府的女兒？”
東方珞道：“因爲珞兒和母妃投緣啊！”
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她救了夏晟，翼王府想要報答她。
這其中，還有鍾凌風的推波助瀾吧！
畢竟在成爲郡主之前，她和他是有着太大的差距的。
就算她沒被東方侯府除名，卻還是隔着一個輩分的阻撓。
後來，她被除名了，他和她之間就更是雲泥之別了。
但是，她卻搖身一變成了郡主。
他們想要在一起，她的身份就再也不是問題。
若說這其中，沒有鍾凌風摻和，打死她也是不會相信的。
翼王妃道：“是凌風找上門來的！”
“哦！”東方珞應聲，嘴角就在黑暗中翹起，“他做了什麼？”
雖然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卻還是想聽翼王妃親口講出來。
翼王妃道：“他挾恩讓我們給你一個身份。但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我其實是不贊成這一種的。直到親眼見到了你，母妃竟是歡喜的不得了。”
東方珞道：“呵呵！你女兒我，果然是人見人愛。”
“別調皮！母妃想認你做女兒，固然有凌風的相求，更是你自己的造化啊！”
東方珞道：“我知道！這都是上天垂憐我！”
不但給了她第二次生命，還給了她這麼好的父母。
翼王妃握住她的小手，“你呀！凌風有一件事說對了，他之所以找上我們，爲的不過是給你找一個強大的孃家，唯有這樣，你嫁到忠王府纔不會受欺負。”
東方珞道：“很多人都覺得，他比我大十歲，吃虧的是我。現在看來，享福的又何嘗不是我呢？至少，他因着比我大的緣故，事事都想爲我考慮周全了。”
“是啊！”翼王妃語重心長的道，“若非看他是真心待你，母妃纔不會這麼快點頭嫁女兒呢！”
東方珞嘻嘻笑。
“水仙的臉，你可能治好？”翼王妃冷不丁的道。
東方珞的笑就戛然而止，“珞兒不敢保證，但珞兒會努力去做的。凡事，盡人力，聽天命吧！”
翼王妃道：“嗯！可憐的！過去的那十多年，她肯定受了很多的苦。”
東方珞道：“母妃，我能問她究竟是誰嗎？水仙應該不是她的真名吧？”
翼王妃嘆氣，“你猜她是誰？”
東方珞道：“看她的氣派，不像是一般人。她又是母妃的故人，鍾凌風又認識她，我可以大膽的猜測她其實就是凌側妃嗎？”
屋子裡瞬間陷入了沉默，兩人的呼吸聲就變得異常清晰起來。
良久，翼王妃才道：“當年，凌側妃嫁進忠王府的時候，有一個貼身的陪嫁丫鬟，叫凌波。”
“凌波？”東方珞重複着這個名字。
水仙，又名凌波仙子。
原來真的是化名！
這不是主要的，關鍵問題是，如果水仙真的是凌波，那豈不就不是凌側妃了？
翼王妃道：“母妃起初也以爲她是凌側妃，可是在惠通寺的時候，她卻告訴母妃，說凌側妃已經死了，她是凌波。”
“呀！”東方珞失聲驚叫，“母妃信嗎？”
翼王妃道：“若她真的是凌波，作爲凌側妃的貼身侍女，對於當年之事瞭如指掌，倒也說的過去。”
“是嗎？”東方珞滿腦子都是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