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冰河,帶着無比滲人的寒氣,和着那滲染在薄冰河水上的血跡,逆流成河,倒影着此刻滯然呆立在護城河邊的女子身影。
但有淚滴落而下,悽悽慼慼的聲音,潰不成聲,映着此刻孟贏詫異的神色,寂寂無聲。
“快點啊,派人下去打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話,我不承認他已經死了……”似乎,在孟贏沉默的當間,楚雲霓也崩潰了,竟是轉瞬朝着孟贏大吼聲出。
孟贏也是一愣,並沒有見過這樣的楚雲霓,可是,他知道她此刻心中的支離破碎,於是乎,朝着楚雲霓頷首點頭,“好,我派人去打撈。”
不是孟贏妥協,是他也想知道,到底獨孤翊宸是死是活,他費盡心思和上官儀策劃了這一場暴亂,如果獨孤翊宸不死的話,那自己豈不是也落空了。
楚雲霓聞言,才作罷。
卻是整個人忽然一軟,孟贏見勢扶住了楚雲霓的雙肩,“你受傷了,我讓軍醫過來……”
孟贏的話才說了一半,楚雲霓卻是一掙脫,依舊是冰冷冷的模樣,冷眼望着這護城河的河面,不住的笑了起來,悽楚之中,帶着某種達到了極限的釋放。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冤冤相報的結果,你死了……我也解脫了,不用再這麼痛苦下去了……”她說着,依舊是在笑,笑着笑着,則是又淚落滿腮。
“雲霓……”孟贏看着楚雲霓如今的模樣,想開口,卻又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楚雲霓則是緩緩的轉過身去,一步一步,搖曳着朝着靖宮之中走去,這座讓她恨到了極點的宮殿啊!
如今竟然也是這樣的滿目瘡痍,一大半的宮闕都盡成了廢墟,這還是她當初被押解到靖京城中,那個物寶天華,巍峨莊嚴的靖宮嗎?
踉蹌着,踏步在這座曾經來時的宮道上,這滿目的瘡痍,不住的諷刺着。
當初啊當初,自己一身的枷鎖,一個亡國的俘虜,就這麼被人送到這裡來,孤身一人,旁人就是連正眼也不待見一下自己。
那個時候,自己走在這條宮道上的情景,竟然是毫無畏懼的,何況,還有那個闖入了自己世界的男子,他佯裝得那樣的無能,可是……到現在,她找不到他的蹤影了。
城樓上那一躍,“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她但只喃喃着道,痛心疾首,沒有任何報復的快意,但只有不斷流下的眼淚,滴落在腳下佈滿雪跡的宮道上。
來時花鋪滿路,去時已荒蕪,而今的大地,空留一聲嘆息。
孟贏追趕了上來,前方的亂軍和京城的侍衛廝殺,已經被剛纔那從天而降的兵馬給阻擋了,眼下宮裡的情況,孟贏可以說慘勝。
但是,楚雲霓目前的情況,纔是他最爲擔心的。
“雲霓,我先送你回國公府去,這裡等整理好,我再接你回來,好嗎?”孟贏拉住了楚雲霓的手,不讓她這漫無目的步伐繼續前進。
她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丟了魂魄一般,步履輕浮,如同江中烏篷,隨時都要被狂風暴雨所侵蝕的一般,何況她此刻,身上只着這淺素的衣裳。
孟贏依舊是卸下自己的外袍,想要替她披上的時候,誰知道這一次,楚雲霓則是將手一揮,繼續朝着前方的方向走了去。
宮道的另一邊,潛龍殿近在眼前。
伊人和靖帝都被上官儀所控制,在遠遠的見到楚雲霓走來的身影,上官儀卻是陷入了沉吟當中,而孟贏也一路跟隨在她的身後,朝着這個地方前來。
只是,楚雲霓的目的卻不是這個潛龍殿,而是一路朝着這條宮道繼續走下去,孟贏遠遠的見到了伊人也被上官儀所控制的身影。
心下一喜,他朝着伊人一指,“你過來。”
伊人一愣,不明白到底爲何,上官儀也沉默着,但是,既然孟贏開口了,上官儀便朝着身後的士兵一點頭,將伊人的身子一放,將她推往孟贏的身邊去。
孟贏這才覺察到,伊人的身上有傷,連手臂上都還有被刀割破的痕跡,他朝着伊人說道:“我確保你無事,但是,你幫我跟着楚雲霓,別讓她出事。”
如果有伊人跟隨着楚雲霓的話,孟贏的心中就算真的放心了,也不用擔憂楚雲霓會出什麼事。
伊人似乎還是驚魂未定,但是,有孟贏的話,她還是能夠安心的,朝着孟贏便是點了點頭,眼神之中盡是感激的模樣,隨後便追上的楚雲霓的身影去。
潛龍殿前,靖帝此刻一身的狼狽,就連看着孟贏的神情,都是帶着不善,“畜生,朕一向待你不薄,真沒想到……你居然聯合上官儀這老賊……”
靖帝的話還沒說完,卻被上官儀從身旁一踹,整個人朝着地上滾落,翻出了潛龍殿外,“成王敗寇,你真的還當自己是靖國的皇帝嗎?”
“上官儀……”靖帝身爲天子,被上官儀此刻這麼羞辱,大怒了起來。
可是,就在靖帝起身的時候,忽然但只腳下一個踉蹌,竟然是朝着潛龍殿外的階梯滾落了下去。
原本,是孟贏站在階梯的下面,看着高高在上的靖帝,但是此刻,靖帝卻是生生的從階梯上滾落了下去,趔趄狼狽的模樣,正好滾落到了孟贏的腳下。
孟贏淡淡的看着靖帝此刻倒在自己腳下的模樣,神情冰冷,“父皇,您已經從那高高在上的潛龍殿上滾了下來了,這不正好代表着,你的氣運盡了,匍匐在我的腳下,即將是我爲皇了嗎?”
“畜生!”靖帝依舊是那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樣,“別管朕叫父皇,你個冒牌的……”
靖帝在怒罵到了一半的時候,孟贏驟然將腳一踩,踩在了靖帝的胸膛前,用力之大,竟然是讓靖帝鮮血連連而出,也打斷了靖帝的話。
見到靖帝如此痛苦的模樣,孟贏才收回了腳,“你要怪,就怪真的子庶,他如此不出現,我或許還可以用比較和平的辦法處置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不至於讓我和上官聯手了。”
說着,孟贏擡眸看着此刻依舊高高在上,站在潛龍殿中的上官儀,微微一笑。
“孟國公下的一手好棋啊!”靖帝忿忿的說道,此刻一旦想起自己這些年對孟贏的疼愛,就悔恨萬分。
“我父親和你同樣打下的江山,何必你爲皇上,他爲國公呢?”孟贏反問道,“既然,你將自己的孩子送到了他的府上,那麼我父親借這個機會,讓我替代他做靖國的皇帝,也無不可,不是嗎?”
孟贏天經地義的說道。
“上官儀賊心早存了吧?”靖帝冷哼一聲,對於兩人居然會聯手,靖帝是詫異的。
孟贏聞言之後,卻是“噓”的一聲,將食指放在了脣邊,“他的野心,你我心照不宣就行,現在不過是他利用我,我利用他而已,我以後不會讓你失望的,一定會將上官儀剷除掉的,以慰父皇你在天之靈的……”
“你說什麼?”靖帝聞言,頓時震驚了起來,對於孟贏的那一句‘在天之靈’,他忽然在這一刻顫抖了起來,連連着想要逃脫。
可是,孟贏卻是一把拽住了靖帝的脖子,從長靴之中抽出了一把利匕,一隻手緊緊的捂在了靖帝的口上,另外一隻手,則是手中利匕大亮。
朝着靖帝的心口一刺……鮮血迸射,而靖帝則是不斷的掙扎,抽搐……一雙眼,但只睜睜的看着孟贏,此刻從心口處的鮮血,染紅了孟贏的衣裳。
只是,在靖帝掙扎的這一刻,忽然只聽得身後馬蹄聲噠噠,由遠及近。
孟贏詫異回首,卻是遠遠的見到倪澤的身影,駕着身下駿馬,從洞開的城門一路狂奔而來,如同進入無人之境的一般。
倪澤高舉手中長刀,遠遠的就是朝着孟贏的方向扔了過來,孟贏無奈,只能將緊囚在自己手中的靖帝給放開,奔走在馬上的倪澤,見到了靖帝被孟贏從手上放開,一躍而上。
從馬鞍上側身而下,縱馬而過的這一瞬間,便是將靖帝撈了起來,隨後調轉馬頭,朝着城門的方向外面疾馳遠去。
馬蹄聲遠,一路蜿蜒的血跡也滲透在雪地的馬蹄印上。
“放箭……”站在潛龍殿上的上官儀似乎怎麼也沒預料到倪澤的身影居然會在此刻出現,連忙揮動手臂,吩咐着身邊的士兵。
羽箭如雨,根本比不上馬蹄的速度。
須臾後,倪澤帶着靖帝的身影,便已經不知所蹤了。
“帶着人搜索,趁着雪還沒將痕跡給掩蓋掉,一定要搜到倪澤的身影。”孟贏忿忿的說道,不知道爲何,孟贏打從心底,不想放過倪澤這一號人。
上官儀見到孟贏下令,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繼而徐徐的從潛龍殿上走下來,來到孟贏的面前,朝着孟贏跪了下去,“老臣,恭迎新皇……”
新皇登基,天下大定。
孟贏看着上官儀跪倒在自己面前虔誠的模樣,心中也是沉沉的,當了這麼多年的獨孤子庶,從今天開始,自己纔算是真真正正的成爲了獨孤子庶,無法掙脫。
從今以後,他將是靖國的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