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春生先說了醜奴兒的事。
他點了一根菸,說道:你知道地下的世界嗎?
“地下的世界?哪兒?”我問馮春生。
馮春生說就是陰曹地府嘛!
我說這“醜奴兒”,和陰曹地府,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關係還大着呢。”
馮春生說道:咱們國家的戲曲裡,崑曲絕對濃墨重彩的一筆,在崑曲裡頭,有一齣劇目,叫《遊園驚夢》,你可知道?
我說聽過這個名字。
咱這傳統文化的細胞,肯定是比不上馮春生,別說《遊園驚夢》講的是啥,就這個名字,我都有些模棱兩可。
馮春生說:《遊園驚夢》講的是杜麗娘和柳夢梅那亦幻亦真的愛情故事,這齣戲裡頭,有一句唱詞,那是膾炙人口。
他說得興起,還吟詩: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我讓馮春生別墨跡了,該說趕緊說。
他說這遊園驚夢,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杜麗娘遊圓,第二部分,是驚夢,第三部分是尋夢!
“這遊園驚夢啊,戲曲裡只說了一部分。”馮春生說:有民間傳說,遊園驚夢還有一個版本,那就是“柳夢梅”遊園驚夢。
柳夢梅在夢裡,走到了一個“茶亭”,茶亭裡,坐着一個唉聲嘆氣,滿臉悲苦的人。
柳夢梅和那人搭話。
因爲柳夢梅是一個書生嘛,他和那悲苦人攀談的時候,他那叫一個學識淵博,說得那悲苦人都感嘆,說柳夢梅是一個有才之人,的確,這柳夢梅後來高中狀元,也的確是一個有才情的人。
兩人越聊越投機,後來,那悲苦人卻讓柳夢梅隨自己而去,別當一個窮酸書生了。
柳夢梅搖了搖頭,說不去,他說這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那悲苦人搖搖頭,問柳夢梅,說:你這讀書,洗腳得自己洗,出了門得自己走,做飯得自己做,你什麼都得親力親爲,哪兒還有讀書人的“清高”?
“待我高中功名之時,我必然養一崑崙奴,崑崙奴爲我洗腳,崑崙奴馱我出門,崑崙奴爲我做飯。”柳夢梅如此說道。
崑崙奴多見於唐朝,其實就是現在的印度人,那時候他們爲奴,憨厚力大,是很多官宦之家買來當“奴才”的首選。
那悲苦人哈哈一笑,揚起了右手,說道:那勞什子的崑崙奴,能比得上我的紙奴嗎?
說完,悲苦人的右手攤開,裡面竟然出現了一個紙人。
那紙人迎風變大,最後成了一個真人。
這真人是一個女人,婀娜多姿,身材曼妙,輕舞水袖,爲悲苦人和柳夢梅跳了一支舞。
這舞,看得柳夢梅是如癡如醉,待到這舞跳完,他依然睜大了眼睛,嘴裡咂摸茶水也品不出味道了。
那悲苦人哈哈大笑,說道:你那崑崙奴,就是力大,我這紙奴,那纔是極品,常伴我身,妙不可言!
柳夢梅也沒聽悲苦人說什麼,就眼巴巴的看着那女子,又變回了一個紙人。
這佳人在冊,卻又消失,讓柳夢梅愁上心頭,但他剛想說愁,又想起了和他一樣是南宋的大詞人辛棄疾的一段詞:“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爲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這首詞,說的是一個人的兩種心境,年紀太小,總是喜歡說自己很憂愁,但真的沒什麼憂愁,年紀大了,憂愁太多,但卻覺得矯情,說不出口。
柳夢梅這時候,還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在陌生人面前,也說不出“愁”來,他只能“吟誦”了辛棄疾的這首詞。
那悲苦人聽了,問柳夢梅:這首詞實在是美!不知道先生能否說說,這首詞,又是什麼詞牌?我讓我這紙奴,把這首詞——唱出來?
古時候的詞有詞牌,知道詞牌是什麼,才能知道怎麼唱這首詞。
柳夢梅嘆了口氣,說道:醜奴兒!
這首詞的詞牌,就叫醜奴兒。
悲苦人喊了一聲:紙奴出來,學着先生唱一首“醜奴兒”。
那紙奴又迎風變大,聽柳夢梅教她唱醜奴兒,柳夢梅把對紙奴的滿懷愛意,和從今再也見不到紙奴的憂愁,都融入到了詞裡,唱了出來。
那紙奴聽得,眼淚留下,接着,她化作一縷青煙,飄走了。
悲苦人見到了這一幕,猛地搖頭,說道:那紙奴,被一首詞,念出了紅塵牽絆,逃走了,下了凡間!紙奴因你柳夢梅而走,註定你們有姻緣情牽,我現在要帶你走,也是不可能了!我只有一事相求,往後你見了紙奴,成就姻緣,可別怠慢了她。
“我……我還能在人間見到她?”柳夢梅驚訝中夾雜着幾分驚喜。
“能見到他的。”悲苦人說:這紙奴因爲你的“醜奴兒”動了凡心,往後,你們如果情緣相成,私底下就喊她醜奴兒吧!
這醜奴兒下了凡間,和那杜麗娘的靈魂融合,她引誘杜麗娘遊園驚夢,在夢裡見了柳夢梅!
就這樣吧,柳夢梅和杜麗娘兩人的情緣,在夢中就已經定下了!
馮春生說:這醜奴兒,就是那悲苦人手中的“紙奴”,這悲苦人的身份,叫“悲王”,是鬼王的一種!在陰曹地府的世界裡,鬼王都會養“醜奴兒”,因爲這些醜奴兒,可以演化許多人的靈魂,一次靈魂演化,就是一生,悲王從這些演化裡,領悟人間悲意,也就提升了“境界”,這紙奴正是因爲如此玄奇,纔可能做出“動凡心,還陽投胎”的靈性。
“有醜奴兒命格的小猛,也是一樣。”馮春生說:他最適合“陰人”、“小鬼”、“野仙”用來提高自己的心境,這麼多年,那夜遊神控制小猛,無非也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我說還有這樣的事?
“當然有了。”馮春生說:你往後陰陽繡的本事要大進一步,說不定靠小猛會實現?
“啊?”我盯着馮春生。
馮春生說:不光是你克小猛,那些“曉陰陽,懂人事”的人,都會克小猛,說個不好聽的,小猛就是咱們這樣的人,提高自己業務能力的一個“爐鼎”。
怪不得!
怪不得那夜遊神蘇大臨走之前,非要點醒我“小猛”是醜奴兒的事,他是爲了幫我啊。
馮春生說:如果小猛是醜奴兒,那你身上,可有兩件禍事,一件是小猛的醜奴兒命格,一件就是你的無字天書啊。
我說我會給小猛保守秘密的。
如果小猛的秘密被揭開,那他可是大難臨頭。
“嘿,遇到道行高的,瞞都瞞不住。”馮春生說:要不然,你還是乾脆給小猛一點錢,讓他離開閩南算了……他躲不過脖子上的一刀的。
“那可不行,小猛走了……那不是更危險,在閩南,至少我還能保他。”
“保他?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呢。”馮春生講清楚了小猛的事,搖搖頭,又說:醜奴兒的事,我給你解釋了……是不是讓小猛去荒山野嶺,由你自己決定,咱們再說說那無字天書上新出的一個字“三”。
“三這個字,是很大的字。”馮春生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家之中,三就是“萬物起源”,一和二隻是組合成了“三”——,一是天,二是地嘛!天地合在了一起,成了“源”。
“這無字天書上的四個字,乾、順、一、三,我感覺,是一種指示!”
馮春生搖搖頭,說道:有點琢磨不透,我繼續去琢磨琢磨,我感覺,這四個字,鐵定能悟出個什麼意思來!
我說那就有勞春哥了。
“小事。”
馮春生說道:我先琢磨琢磨!這四個字,每個字,我都覺得挺有用意的,但湊合在一起,總覺得摸不着意思!
行唄!
我讓馮春生先好好琢磨琢磨,我也休息休息去,晚上,還得和陰三爺周旋呢!得養好體力!
馮春生一個人靠在紋牀上面想着。
我則直接回家休息。
我晚上七點多起牀,胡亂吃了一點東西,準備赴陰三爺的約的時候,馮春生忽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喊道:水子……水子,我想出來了。
“想啥了?”
“那四個字啊!”馮春生說:這第一行四個字,屬於“指路篇”,說白了,就預示“你”要怎麼做?
“真的?”我說春哥,你這麼牛逼,破解了無字天書的四個字?
馮春生說:那必須的,咱是玄門第一,這玄而又玄的事,除了我,還有誰能理解得了?
我連忙讓馮春生說說。
馮春生說不着急,他在我家樓下。
我等了馮春生幾分鐘,等他一敲門,我就開門,把他給拉了進來。
馮春生一坐下,直接給我看了一篇“卦象”,說道:這四個字,我可琢磨透了。
“琢磨出什麼了?”
“乾爲天,乾代表天意!乾順,就是天意是順序,意思這四個字,指示我們朝前看,而不是往後看,這就是指示的意思。”馮春生說:一、三,我沒從天地理解,而從卦號理解,易經中,有一三卦——叫“天火同人”卦!
“易經?”我問馮春生:你用易經的東西,推測這無字天書上的字?
“那有什麼?”馮春生說:易經同樣是先秦經典——道家經典,兩者相通。
我問馮春生:什麼是天火同人卦?
馮春生搖頭晃腦,說道:仙人指路過路通,勸君任意走西東,交易求財不費力,生意合夥也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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