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委屈你先吃點苦頭了。”巽清溫和道,一把扶住了小丫鬟的肩頭,眼眸垂下,勾脣便是對不遠處挑釁一笑。
其實他也沒做什麼,就是乘着小丫鬟向他奔來時,迎面朝他撒了一把加了‘夢千年’的軟筋散。那劑量他之前拿家裡的馬試過,藥效足以放倒三匹成年馬,對付個未長成的小丫鬟自是綽綽有餘。他本想用普通的昏睡散,可一想到張佐焱之前所說的話,便臨時換了料子。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小丫鬟在片刻訝異後,便意識到自己中了招,他居然被一個手無寸鐵的書呆子給放倒了……他撐着沉重的眼皮,出手,握拳,本想狠狠給眼前人的肚子來一下,可他的手已經不受他控制了,這力道自是沒有一開始的狠戾。
諒是如此,巽清也痛得悶哼了一聲,他突然無比慶幸自己臨時換了料子,不然出師未捷身先死說的就是他這個倒黴蛋了。
小丫鬟全力一擊後便被周公強制召喚了過去,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巽清這個瘦胳膊瘦腿的人身上。巽清又是一咧嘴,暗暗叫苦——這人別看小,分量跟個成年男人有的一拼,這人究竟是怎麼長得?!
莫君擎不是沒看見這一幕,他在上頭磨牙磨得正歡,手指骨捏的噼啪輕響,冷沉的眸子更顯幽深。
——巽家的少主子麼?很好,我記住你了。
他現在不是不想跳下去,可天生的理性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着牙呆在樹上靜觀其變。
“哎呀,涵養真不錯,沉得住氣。”巽清微笑繼續評價道。
房小靈飄到他身邊,有些摸不着頭腦:“你怎麼這個時候就出手了?”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巽清難得玩起了神秘,眉間帶笑,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在裡頭,看得人不由心神一蕩。
房小靈的免疫力稍強些,一晃神的功夫便回過味來。她冰涼的手指捏向巽清的耳垂,然後用力往上一提,威脅道:“說不說?”
巽清的臉微僵,訕笑道:“靈兒問了,小生自會慢慢說來。不過現在這會兒着實不方便,你看……”
莫君擎的耳力一向很好,巽清的話更是一字不落的入了他的耳。他眉間的溝壑不自覺又深了幾許,他盤腿端坐在樹上,吐納了一口真氣,繼而斂氣靜神,妄圖察覺與那小子交談之人。可是……
“莫不是這小子有病吧。”莫君擎小聲嘀咕道。他很是不解,看那樣子與他交談之人不會超過三尺,剛剛他更是排出了有人運用了‘傳音入密’的特殊手段,或許街頭傳聞此子被鬼神糾纏也不是空穴來風。
——算了,還是再看看吧。
其實最受驚嚇的並不是他莫君擎,而是還在樹上呆着的張佐焱。他抹了把虛汗,幸虧他發現得快,兩眼一直盯着周圍的風吹草動,否則……
“呼~~”他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巽兄,等你回來一定要好好宰你一筆,否則也對不起我可憐的心臟。
不過他也因此因禍得福,那個黑衣蒙面人的大致位置他算是搞清楚了,要不是那些礙事的樹葉,他早就找個機會把他做了。
還是再看看情況吧……
相同的心思,兩種截然不同的人,在角逐與被角逐的背景下,同一時刻迸發了。
房小靈瞪了半天,見巽清沒打算理她,也是識趣地不做聲了。她圍着那倒下的小丫鬟轉了兩圈,覺得還是離開的好,便一個閃身消失在了原地。
看的着,吃不着,更是動不了,想想就憋氣,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
懷揣着這樣的心思,房小靈更是溜得快,巽清感覺到氣息的波動,忍不住擡頭看了眼,卻是什麼也尋不到。
——該不是生氣了吧……
巽清摸摸鼻子,定了定神,又低頭在那小丫鬟身上翻找了起來。
莫君擎那個位置剛好只能看見巽家那小子的背影,他皺了皺眉有些不安,直到他聽到巽家那小子發出了聲低呼。
“啊,終於找到了!!”巽清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滿足地打着呵欠。他半轉着頭,額發漆黑如墨,遮住了他的如玉墨眸。莫君擎只能看見那勾起的脣角,然後……一向冷沉的莫君擎終於變成了‘怒髮衝冠’的刺蝟。他咯吱咯吱地磨着銀牙,點足蓄力。
站在高處且佔據有利地形的好處第一條——凡事盡在眼底。
張佐焱瞭然地笑了,興味漸漸染上了那雙勾人的桃花眼。隨着樹葉的沙沙響動,他也點足離開了枝杈,衝着那道掠起的身影直衝了過去。
始料未及的那種愕然一向能滿足張佐焱的好勝心理,這次也不例外,美中不足的是他依舊只能看見黑布上方的那雙寒眸。
“我好像在哪裡看見過你。”張佐焱嬉笑道,旋身而上,凌空改變了身子的去向,一扭身便突然出現在了那蒙面人背後,“我可是等了你好久。”
莫君擎被嚇了一跳,但多年江湖上的打拼經驗讓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果然是陷阱,凌璧並沒有被你們抓到,是也不是?”
“你說的是‘小碧’吧。”張佐焱反應也快,錯身避開了莫君擎的匕首,並順勢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臂,擡腳便踹向了他的氣門,“真不幸,她在後院那裡好好呆着呢。敢動我張某人的友人,她是第一個,我定當好好‘招待’。”
莫君擎雙腳凌空點上了他送來的膝蓋,右手更是化掌爲刀劈向了他緊拉的手腕,整個人竟在空中完成了翻轉,只在一瞬便扭轉了被制的局面。
“我們只聽命令行事,得不得罪可不是我們說了算。”
“這算辯解?!”張佐焱嘲諷道,險險避開了橫空而出的鋒刃,那上頭綠幽幽的熒光物質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我只想說,你不在我們的任務範圍內,請讓開。”莫君擎悶聲道,手上的動作可是毫不含糊。
“呵……”張佐焱冷笑了聲,隨即一彎腰,狠狠地踢向了他的下盤,“我想我的答案已經很明確了。”
莫君擎毫不意外地看向他,冷沉的眸子漸漸眯起,殺意再也隱藏不住。
巽清把小丫鬟的身體攤平放到了草坪上,並沒有理會不遠處的纏鬥。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可沒想到這小丫鬟居然是個男……
“呃……”
他摸着下巴,思緒飄出去老遠,黝黑的眸子裡漸漸暈上了迷濛水霧,讓人看不清,摸不透。最後還是被一聲張佐焱的爆吼拉回了現實。
“他媽的巽兄,有空在那裡呆站着,還不如幫小爺一把!!”張佐焱無疑是有些氣急敗壞的,連髒話都一個勁的飆了出來,“你個死人有完沒完!小爺是殺你娘了還是砍了你爹,下手那麼黑!!喂喂,你往哪裡砍啊,你要讓小爺斷子絕孫麼?!!”
莫君擎快瘋了,臉都快黑得跟蒙面佈一個色,顯然抓狂程度不亞於他眼前這位上躥下跳的仁兄。這人是被子瑜附體了還是怎麼的,吵得人頭都大了!莫君擎恨恨咬牙,下手不由又重了幾分。
巽清呆呆地望過去,見着張佐焱那副千年難遇的狼狽樣,竟是再也忍不住輕笑出聲。
張佐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擡手架住了莫君擎狠劈過來的刀刃,用力一掙,便倒退出去三尺。“巽兄,賭約。”
“好好好……”巽清正色道,“這位兄臺想必是來要回‘小碧’姑娘的吧。”
莫君擎也收回了攻擊的架勢,淡淡一指巽清旁邊的草叢,“還有他。”
“那是自然。”巽清一臉很好說話的樣貌,“請吧。”
莫君擎一臉詫異地看着那個淺笑盈盈的男子,頭一回蒙了。
“你說什麼?”
“我說死人,你聾了不成?”張佐焱逮着機會就埋汰他,顯然對於這傢伙完全沒有好感。
巽清籠着長袖,溫和道:“請吧。”
“請什麼?”莫君擎呆頭呆腦地接上,隨即眼中閃過厲色,一臉警惕地看着巽清。“你要如何?”
“沒什麼。”巽清彎了彎脣,“這人是你的,自會跟你走,我也不會攔你。”
張佐焱眯起眼看着巽清,事實上他也沒有弄清楚巽清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可多年的默契讓他選擇了對這人的堅信不疑。
莫君擎拱了拱手,緩聲道:“多謝。”黑漆的眼眸裡沉澱了少許真摯,或許這話的分量遠比他說出的還要珍重。
張佐焱輕哼了一聲,扭過頭不去看他,卻沒再說什麼帶刺的話。
“可以帶我去後院麼?”莫君擎望了望被綠蔭遮蔽的後院,帶着幾分小心問道。說實話他也搞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如此信賴眼前那人,而且那人一度是他的任務目標,按理說他們應該是殺與被殺,或是捉與被捉這類緊張的關係,而不是如此心平氣和地在這裡說着話。
巽清定定地看着那蒙面人,然後露齒一笑,溫和,宛若三月春風。
(大半夜的一發,親們喜歡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