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子相交自當恭謙禮讓,然而這對於死小鬼而言,此舉無異於給他助長氣焰。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大抵也是這個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巽清就深刻領悟到古時棒槌之後加粒糖是多麼明智的做法。在死小鬼咵嚓咵嚓啃掉了兩串糖葫蘆後,他就徹底老實了,一路上一口一個大哥叫的甚是甜蜜。
巽清搓掉了滿手的雞皮疙瘩,也不顧什麼君子風度,大步流星直奔府邸。
門口的護衛見着巽清,熟絡地和他打着招呼,卻是直接忽略了他身後跟着的華服男子。
跟少主子交好的人很多,可親自帶到府裡的,除了那位放蕩不羈的張家大少以爲,還真沒有其他人,於是他們想當然地以爲又是那個聒噪的傢伙來叨擾了。
片刻後,那個高個子的侍衛發覺有些不對——怎麼幾日不見,張家大少越長越矮了,還穿的如此樸素(某月:相較於張佐焱最愛的大紅袍,這位小哥穿的華服實在是弱爆了;張家大少鄙夷道:那是我的品位高好吧,你丫的就是羨慕嫉妒恨)
“這位是?”
“半路撿來的。”巽清笑嘻嘻道,拉着這個只顧着吃的死小鬼大步走進了府邸,徒留下看門的兩位面面相覷。“傳人跟我娘說一聲,我回來了,不用擔心。”
“是!”
待離人遠了些,死小鬼斜眼睨着他,不滿道:“半路撿來的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巽清心不在焉地回到道,一不留神卻是被某個聞訊而來的撲了個滿懷,“呃……”
言卿只是感覺一陣狂風撲面而來,帶着微涼的溫度,忍不住抱了抱自己的胳膊,咕噥道:“大哥,你家怎麼這麼冷!嘶……”
房小靈瞥了眼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鬼頭,就無趣地調開眼,懶懶地把自己埋在巽清的懷裡,不想動彈。
“靈兒,你起來。”巽清的身子被她猛地一撲,反射性地回抱住她。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穩住了向後倒的身子,低聲道:“這裡還有別人在,別鬧。”
“誰管他?他又看不見我!”房小靈不滿地咕噥道,卻是從他身上跳了下來,老實地跟在了他的身邊,“這小鬼是什麼來路?”
言卿見他前頭那人身子微僵,頓了頓就有種要向後倒的趨勢,但半途就恢復了正常模樣。他不由好奇地跑前兩步,跟上了他,實則只是想逮着機會報復他先前的軟暴力。
“大哥,你的身子莫不是比我還弱吧?一陣風都能吹倒!”甜脆的嗓音,外帶着抑揚頓挫的調子,若不是這笑裡藏刀的句子,估計會萌煞一票人。
房小靈自是聽了個清楚,她捂着嘴,低低地笑了起來,連眉梢都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只不過看在巽清眼裡,心裡頭更加憋着一股煩悶之氣。
巽清一頭黑線,神色怏怏。他半歪着頭,暗自咕噥道——對啊,好大好重的一陣風,會鬧會蹦躂還會說話,不爽的時候還會撓你兩爪子。
“明庭,我能聽見哦。”房小靈陰測測在他耳邊道,眯細的貓瞳滿意地看到巽清的身子略僵了一下,近側被額發半遮住的臉龐隱隱發黑,臉色更是變了幾許,不由心情大好。
巽清忍着頭皮發麻,乾笑了一陣子,明智地決定還是三緘其口爲妙。
言卿是個好動的性子,怎得容許巽清如此沉默下去,“大哥~~~”
兩個字愣是被他攪和成了一調三折,百曲迴腸。連鈍感如房小靈都開始搓着自己的手臂,直覺身子陣陣發冷。
巽清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扭曲過度的表情硬生生掰回去了以後,才溫聲開口道:“言卿,有事麼?”
現在輪到言卿開始發抖了,他直覺這副溫吞模樣的巽清更加恐怖,尤其是那表面帶笑的眼眸深處,讓人不由自主想要逃離,他的身子更是不受控制地後退了一小步。
巽清毫不意外地一挑眉,轉過頭便走。房小靈有心作弄那個小鬼頭,便飄了過去,仗着他看不見自己,在他脖子上呼了一口氣。
言卿小時體質弱,對於這神鬼之物向來都只隔層膜,因此對於陰氣、污穢之物特別敏感。此時的他,明顯能感覺到有人在他背後呼了口氣,頓覺頭皮發麻。他梗着脖子,僵硬地偏頭,小心翼翼地看向身後的斜下方,也就是自己的影子處。
——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有自己側過頭的影子,還有隨風而動的樹影……
他吐了口濁氣,吊起的心臟總算落了回去。他拍了拍胸口,正要擡腿往前走的時候,聽得耳邊幽幽一聲,“還我命來~~~~”
“呀啊啊啊啊!!!”言卿驚得跳了起來,撒腿就往巽清那兒跑,“有鬼啊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瞬間刺破了巽府尋常的寧靜,登時就招得一干子僕役,侍衛急匆匆往這兒跑。開什麼玩笑,前頭這裡就發生過一樁慘案,要是傷到了自家的少主子,自己有幾條命都不夠賠啊。
巽清揉了揉飽受摧殘的耳朵,繼而瞪了眼不遠處已經笑攤在地上直打滾的某隻妖物,然後認命地去收拾爛攤子。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都回去吧,誤會而已。這位只是被我嚇到了,沒事。”巽清朝着趕來的家丁揮了揮手,溫聲解釋道。
他們面面相覷,可又瞅着實在沒什麼事,也不好再問,便退下了。留下的那位,躬身道:“少主子,夫人說讓你完事了去她那裡一趟。”
“我換身衣服就過去。”
“是。”他福了福身,便追上了前頭的僕役,吆喝着等過會兒辦完事,一起去喝酒。
……
“可以鬆開了?”巽清看衆人散去,總算舒了口氣,“再哭下去,你就得陪我一件衣裳了。”
言卿總算放過了他飽受蹂躪的衣角,可還是低着頭抽噎個不停。
房小靈知曉她玩過頭了,可就拉不下臉來和他道歉,就這麼扭着頭僵着。
“言卿,剛纔那個,你知道是什麼麼?”巽清拍了拍他的頭,見他把臉揚起,就遞給他一方絹帕,“擦擦,都成花貓了。”
言卿抹了把臉,算是消停了,甕聲甕氣道:“你家宅子鬧鬼麼?”
“哈!鬼是沒有,倒有一隻搗蛋的神仙。”巽清笑道,順手把還在彆扭的房小靈拉過來,“還是一隻喜歡吃糖葫蘆的神仙。”
“神仙?”言卿瞪大了眼,猛地抓住了巽清的衣襟,激動道:“哪裡哪裡?我要看!!”
“能看得到的就不是神仙了,你把手上的糖葫蘆舉出來,她就會出現。”巽清軟聲哄道,朝着房小靈那兒眨了眨眼。
房小靈輕哼了聲,一口咬掉了最上頭那個最大的紅果果,挑釁地朝那小鬼吐了吐舌。
言卿當然看不到她那略顯鄙視的眼神,他的注意力已經全然被引到了那個突然消失的山楂球,以及憑空墜落的山楂子兒,整個人都呆傻了。
房小靈好奇地飄到他眼前,戳了戳他的臉蛋,可惜手指一伸過去,就透過去了,一點實感都沒有。她無趣地癟了癟嘴,當即掛在了巽清的身上,不想下來。
巽清籠着袖子,卻是有了想死的心思,這小祖宗若是再鬧騰,還不如一掌劈暈了他,直接送回藥鋪,當時候要頭疼也輪不到他了。
其實,永遠不要用正常成年人的思維來度量死小鬼的腦回路,因爲— —根本就不在一個次元上。
比若,現在一臉榮光煥發的言卿。
他把房小靈吃剩的那支糖葫蘆一把塞在巽清手裡,星星眼道:“我請你吃糖葫蘆,神仙姐姐跟我走可好?”
“……”巽清感覺他的好脾氣已經用盡了,甚至連一貫維持的很好的微笑都裝不下去了。他的指骨由於不經意的力道而扭曲,在他身邊的房小靈甚至能聽見那骨節交錯發出的 ‘咔噠’聲,微弱但瘮人得緊。
——你有見過在當着主人面前誘拐他的所屬物的麼?這麼不要命的千年奇葩面前就有一個,可惜巽清還不能在房小靈面前對他大大方方地出手,也不怪他此刻幾乎要咬碎了一口銀牙。
要是隻有張佐焱在這裡,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對那死小鬼破口大罵,或是陰招用盡。他的本性並非純良,這種小打小鬧似的報復他還是做得出來的。可是至少在她的面前,他不想這麼做。
房小靈也沒料到這樣的結果,直接傻了倒還不至於,但毋庸置疑她確實被這死小鬼的豪言壯語嚇到了。
言卿察覺到這詭異的氣氛,禁不住吞了口口水。他眼神閃爍,硬是擠出了幾滴可憐巴巴的淚水作楚楚可憐狀,“不可以麼?”
柔軟甜糯的童音立刻讓房小靈繳械投降,她一把奪下了巽清手中的糖葫蘆塞到了嘴裡,牙齒間還不時嘎嘣出橙紅的糖末子。
糖葫蘆的甜香很是招人喜歡。
言卿抽動着軟榻的小鼻子,滿心歡喜的看着那根懸空的糖葫蘆,以某種稱得上是毀滅的速度,被某隻不知名生物吃了個乾淨。
他得意地看向巽清,笑道:“看吧,她喜歡我。”
巽清譏誚一撩嘴,對着旁邊吃的不亦樂乎的那位,道:“還不走,孃親要等急了。”
(突然想起手機也可以開熱點WIFI,臨時用了趕過來發一章,還好來得及呵呵噠~~~明日有雙更,敬請期待(*^__^*)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