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師兄不來扮演一個橫刀奪愛嗎？我感覺那個話本更精彩一些。”
林懷玉笑得眉眼彎彎。
聽着周平安叮囑接下來的行事方式，笑得牙齒都有些崩不住。
心想，若真如此，肯定能氣死人。
針對性奇強，簡直對那習慣了衆星捧月，成爲天地中心的唐七公子是一種顛覆認知的打擊。
“不用，橫刀奪愛的話本或許更加直接，但是，卻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揭開唐寶玉此人表面深情，實則無情的面具，也不能揭開唐家一手遮天的陰私勾當。
若是唐家衆人言行一致，自也傷不到他們什麼，但是，他們一面宣揚名聲，一面卻又縱容自家子弟橫行霸道，卻是有些過份了。
這種行爲，竟然沒人敢說。今日，咱們就揭露這血淋淋的瘡疤。”
周平安笑道。
唐七公子唐寶玉此人，身爲如今唐家族長嫡孫，不但天賦過人，年方弱冠已然修到了凡煉九重武意後期，下一步，就是磨練文意，感應天心。
這種層次的天賦，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展露出來。
因此，唐寶玉得到的重視，簡直是無與倫比。
天賦很重要。
他的身份更重要……
唐家族長一系，近三代來，也不知是走了什麼運道，女兒一窩一窩的生，就是不生兒子，三代都是一脈單傳。
獨獨只看到唐寶玉這一個獨苗苗。
可想而知，他會受到何種寵溺？
又會養什麼什麼樣的性子。
“他很喜歡玩，家裡八個小妾，三十餘漂亮小丫環，圍着他一個人轉，卻還不滿足。
想盡一切辦法，整日裡在城中溜達，就想物色一些漂亮女子。”
林懷玉笑了笑，眼神漸漸的冷了下來。
“據青鱗騎探子蒐集來的消息表明，這位唐七公子曾經得到過淨街虎的稱號，倒不是他會殺人，而是一旦上街，所有人都奔走相告，誰家有女兒或者有好看的媳婦，都要早早藏起來不得露面。
否則，被看中了之後，那戶人家就會現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遇事處處不順……
事後，除非主動把女兒送上唐府之中，後果會不堪設想。”
“就沒人主動送上門去攀附？”
“哪會沒有？以唐家的財勢，在金河城中，哪有人敢抗拒？
但是，這位唐七公子有一個癖好……
送上門來的，他不感興趣，最喜歡的就是欲拒還迎，最好是誓死不從。
他多方努力，最終得手，纔會心滿意足。”
林懷玉搖頭：“如今，金河城中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被這位唐七公子看中纏上了，那真是生死兩難。
拒絕不是，迎奉也不是，還得陪他做戲，做得家破人亡，然後才無奈屈從……”
“好傢伙。”
周平安都有些驚歎了。
這傢伙會玩。
也明白了先前聽到的一些消息，到底代表着什麼樣的意思。
‘那位羣芳院小鳳仙，哪是性情剛烈啊，是得罪不起……
明明不敢得罪絲毫，生怕禍及全家，偏偏還得裝出一份不肯答應的模樣，心裡恐怕已是苦成黃蓮。’
“既是養出這麼個貨色來，唐家從上到下，絕不無辜。
這次就算是手段不怎麼光彩，咱們也沒什麼心理壓力了。”
周平安點了點頭，站在街口，就看到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進羣芳院。
爲首一位公子哥，身着白色錦袍，頭戴玉冠，手中揮着摺扇，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輕笑，揮了揮手，就進了院子。
所過之地，先前還喧鬧不休的人羣，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眼中多數露出崇敬來。
緊接着，又有七八位公子哥，深吸一口氣，跟着進了羣芳院。
此時，周平安已經明白這些人到底是什麼角色了。
是準備陪襯唐寶玉的“配角”。
想必要與他演一場爭美的大戲，最後，歷盡艱辛，終於奪得美人芳心，傳爲金河佳話。
……
“小鳳仙出來了。”
“快快，能聽到小鳳仙演奏一曲，實在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也不知今日裡，能不能見到小鳳仙怒斥唐七公子的場面？
如此奇女子，實在是生平未見。”
人流涌進大堂，遠遠看着，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有些人紛紛議論着。
聽起來，像捧梗，多過於真心。
因爲，站在人羣之中，身上蒙着一層奇異氣息的周平安，卻是敏銳的發現……
這些圍觀的書生和富商們，眼神深處，顯露的並不是什麼看好戲的神情，反而帶着淡淡憐憫。
看向紅毯之上那位身姿窈窕，眉眼帶着絲絲愁緒的嬌弱女子。
女子身着淡綠長裙，身形如弱柳扶風，雙肩削瘦，娉婷上臺。
她手裡拈着一柄紫竹簫，上得紅毯，並不看向臺下衆人，只是盈盈一禮，就有萬種風情。
“好……”
底下爆發出震天價的喝彩。
這一次，卻多了幾分真心。
唐寶玉高聲喊了一聲：“看賞！”
他雙手下壓，四面響起的彩聲，立即停了下來，有青衣小僕上臺，捧着金子遞上。
小鳳仙卻是沒看上一眼，反而低頭如水蓮花一般安靜，把長簫湊到嘴邊，簫聲輕鳴，第一時間，就把衆人拉入到一個天高雲淡，平湖映月的聲景之中。
隨着簫聲變化，所有人的腦海裡，全都彷彿看到了一對仙鶴翩翩飛舞，輕輕唱和着飛向高天。
一時心胸空闊，靈臺如洗。
就算是再多的癡狂雜念，在這一縷簫聲之中，也是一掃而空。
一曲即罷，餘音嫋嫋……
所有人久久無言，腦海之中，只餘一片如水般清光。
仙鶴已去，滿湖清暉月在船。
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把自己的呼吸放輕，生怕驚擾了這份如詩如畫的寂靜，驚動了紅毯之上靜靜佇立的可憐女子。
看着她，就如看到世間美好。
也像是看到了一朵即將凋零的鮮花。
“此曲，已成絕唱。”
周平安耳中就聽到數百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然後就明白了，這一次前來，恐怕大家都知道，那位唐七公子唐寶玉，可能是志在必得，不想再等了。
“好簫藝！”
唐七公子拍着巴掌，突然開口：“鳳仙姑娘，唐某一片真心，還望不要辜負，進我唐家之門，定然錦衣玉食，不再拋頭露面，取悅他人……”
他的話還沒說完，旁邊又有一人拍着巴掌，高聲讚道：“好簫藝，聽聞此簫，竟然能讓我神念壯大，感悟天地之妙境……
不工技巧，全以音律動人，如此境界，我也是第二次見。”
林懷玉薄紗覆面，身形微晃，就到了臺上，一雙眼睛帶着柔和笑意，開口讚道。
“不知這位姐姐第一次聽到，是誰人彈奏，也是簫聲嗎？”
小鳳仙猛然擡起頭來。
眼睛中泛起活意。
看來，她是真的愛好音樂，愛到了骨子裡，一聽說有人的音樂造詣竟然與自己不相上下，登時興起好奇。
“不是簫藝，而是琴聲，你比她年紀還小，已然達到同一境界，卻是要勝過她良多。”
林懷玉一眼望去，此時就看得明白。
小鳳仙一雙眼睛之中，帶着清純稚嫩之感，顯然年紀還不大，約莫十五六歲上下。
說起來，就與小雪和小翠差不多。
“想離開這裡嗎？若是有心，我帶你離開。
就算是唐家，也不可能強行從我手裡奪走你。
對了，若是有家人需要關顧，也可以說出來……”
這一刻，林懷玉是真的起了惻隱之心，先前與周平安兩人商量的計劃，她覺得已經沒有太多必要。
何必讓這位可憐的小丫頭，承受內心煎熬？
“不行的，這位姐姐，你還是快快離開吧……
奴家有一個小妹，還有一個瞎眼孃親，出行不太方便，怕是不能見識一下姐姐所說的那位琴藝大家了。”
“有趣，太有趣了……”
旁邊唐寶玉被打斷了說話，剛想發怒，就看到林懷玉。
雖然面紗矇住了半張臉，只是看到一雙眼睛以及身段，他的目光就已發直，一時之間，倒是忘了發怒，神情呆滯。
好一會纔回過神來，目中全是興奮神色。
此時一臉玩味，接口道：“這樣太好辦了，就請兩位姑娘去我唐家，再把那位琴藝大家尋來，日日琴簫合奏，豈不是好？”
聽得這話，小鳳仙臉上一片慘白。
似乎想到了悲慘遭遇，無助的看向林懷玉，還不忘記打着眼色，顯然是催她快走。
‘倒是一個好心腸的小姑娘。’周平安看得暗暗點頭，目光掃過唐寶玉身後跟着的四位老者，隨即不再多看。
再看唐寶玉時候，眼中就閃過一絲冷意。
他知道，這位就要倒黴了。
三小姐雖然性子溫柔，但也要看分什麼人，此人語帶調勁，冒昧出言，不被打掉滿嘴牙，他都不信。
果然，紅毯之上林懷玉的身形微微閃爍。
就聽到“啪”的一聲脆響。
唐寶玉已經身倒飛而起。
在數聲怒喝之中。
這位唐七公子嘴裡噴血，左半邊臉已經飛速腫成了麪包。
噗……
七八顆大牙噴了出來。
他的眼神還帶着絲絲揶揄，下一刻，就變爲驚恐。
卻是已被一巴掌給打懵了，一時失語，完全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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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明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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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喝聲中。
四個老者倒是速度更快，刀出鞘，劍在手，四人如同一人，已是斬到林懷玉的身前。
快得如同幻影。
“賤人，爾敢？”
“受死！”
“竟然傷及唐七公子，百死莫恕。”
“納命來。”
嗚！
刀鳴起處，紅毯之上，就出現一輪明月。
似乎先前聽到的簫聲，再次重現。
四個出手狠辣，狂喝向前的老者，身形還在半空，手中兵器離着林懷玉還有三尺遠，已在空中頓住。
嘭的一聲掉落地面，喉間同時滲出一絲血痕。
眼中光芒消散。
“好刀法，這式明月在天，已經達到人刀合一，化實爲虛的境界。
同等境界之下，能擋此刀者，應該不多了。”
“師兄說笑了，此刀再強，又哪能強得過你的覆海遮天？”
林懷玉笑得眉毛彎彎。
她最喜歡聽的就是周平安的誇獎。
刀法再強，進步再大，也比不過師兄的一句承認重要。
實在是最近每次壓在同一境界比刀，總是被壓制得束手束腳，發揮不出絲毫威力有關。
她有時候懷疑，自己是不是練錯了？
明明感覺自己很強，與師兄打起來，卻總嫌太弱。
似乎什麼樣的招數，在他的眼裡一點用處也沒有。
“我那不一樣，純屬以力欺人，倒也算不得什麼。”
周平安說的是真的，他自己倒是覺得，沒有什麼值得自豪。
再高的刀法境界，還不是憑藉着海量的心願念力堆出來的。
若是在這種時時刻刻頓悟的情況之下，還不能在技巧之上勝過林懷玉，那自己也別修練了。
“師兄的刀法，已然達到了天意如刀的境界，若是這四人面對的是你，恐怕只是憑藉着一絲氣息，就已斬殺當場，反倒不用如此血腥。”
林懷玉目光掃過四個老者的屍體，搖頭嘆息。
倒也沒有什麼不忍。
她精神修持到天人感應，又有明月映照心靈，感應能力早就今非昔比……這四個老者，身上的怨氣戾氣宛如實質，也不知手下有過多少冤魂。
殺了也就殺了。
對方也不知道跟着唐寶玉，暗地裡做了多少惡事。
只是，殺得鮮血淋漓的，未免有些不美。
“風門四老竟然死了，一刀也接不住。”
“明月刀，又是什麼來頭？”
“糟糕，唐七公子被掌摑，牙齒都被打掉，禍事來了。”
“快走，此地不可久留，否則，禍及全家……”
“不能走，一旦離開，恐怕纔是真的大禍臨頭，唐家可沒有那麼好糊弄，還是等人發落吧。”
“嗵嗵……”
還沒等衆人作出決定，羣芳院外面，已經響起整齊的腳步聲，大隊甲士，也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飛速奔了過來，厲聲喝斥着，把羣芳院前後圍了個水泄不通。
好在，這些人雖然張弓搭箭，卻沒有真的射擊，也不知是擔心傷到院內其他人，還是擔心誤傷到唐七公子。
唐寶玉滿嘴是血，嘴角漏風，陡然抽出手中長劍，不進反退，吼道：“攔住他們，不能走脫一個，全都得死。”
說着話，他人還在半空，手腕一揚，已是一道火紅焰花，斜斜射入高空，綻開一朵旗幟。
“你能攔住誰？”
周平安呵呵笑道，已是到了院門口，伸手按住唐寶玉的肩膀。
雄渾真氣如同利錐般，已是從他的肩井穴處突入進去，摧經伐脈，震散丹田氣海，把他一身罡氣，全都崩散。
滋……
就像是皮球放了氣。
唐七公子嘴巴張了張，全身軟塌塌，眼裡全是怨毒恨意。
自己一身武意九重的罡氣修爲，竟然全都崩毀，武功被廢了。
甚至，連精神都被一股如同刀鋒般的氣息，剖開兩半，斬成細絮狀。
以後再想修練，估計都做不到。
從此之後，徹底成爲廢人，他哪裡受得了這個。
“我唐家不會放過你的。”
“巧了，我也不會放過唐家的，不如猜猜看，接下來最先趕到的，是三長老、四長老，還是五長老和七長老？更或者是你那位特別護短的族長爺爺？”
這話一出，唐寶玉全身一顫。
對方一語道破唐家如今留在族內的幾位長老。
甚至，還十分清楚唐家秘而不宣的消息。
二長老唐士弘，與六長老唐元青死訊剛剛傳來，族內正在商議如何對付周平安，卻沒想到，眼前這人已是知道了。
他看看周平安，再看看林懷玉，心中驚凜，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什麼？
“你是周，周……”
“想不到吧，考驗你唐七公子，在唐家到底有多少份量的時候到了。”
周平安伸足一踢，把唐寶玉踢到高臺之上，變爲跪姿，跪在大院正中。
“告訴唐家族長，想要他家七公子的命，拿出十萬兩白銀。
以唐寶玉的身價，十萬兩並不貴對不對，誰讓他得罪我家小妹呢？”
“我……”
小鳳仙看到四周目光全都望過來，臉色又是一白，驚恐道：“姐姐……”
“應該高興啊，我那師兄可是輕易不認小妹的，你的簫吹得太好，他都心動了。”林懷玉笑眯眯的說道，暗中卻是白了周平安一眼。
心道這姐姐妹妹越來越多了。
看來，得想個辦法，把師兄的一顆心給栓住不可。
要不，早點把身子給他。
也不對，師兄不是這般淺薄之人。
他更看重的是精神上的共鳴，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來了。”
剛剛想到這裡。
林懷玉就感覺到，兩道龐大氣息，引動天地氣機，如烈焰般轟隆隆劃空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