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上午,穿戴整齊的盧卡站在利吉集團的辦公樓外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
這種壟斷性質的集團公司還是帶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聯邦總是能夠發生很多有意思的,或者值得人們去觀察的事情。
如果你在農村去尋找一個普通的,沒有怎麼受過教育的農夫,問問他看待利吉集團的一些看法。
他會把他這輩子知道的,所有最髒的髒話都在這一刻說出來,用來“讚美”利吉集團的無恥行徑。
他們一點也不害怕利吉集團,甚至有可能還會團結起來對抗這些壟斷了農夫和市場之間渠道的利益集團。
可如果你在大城市裡,找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中產階級,詢問他們對利吉集團惡劣行徑的看法。
那麼他們就會很委婉的表示這一切都是正常的商業行爲,還有可能不會對此發表更多的看法。
受教育程度越高,社會階層越高,對待資本越小心翼翼,連發表真實的看法都不敢。
知道得越多,越畏懼。
用對抗不公的勇氣來換取知識,有時候很難說是賺了還是虧了。
盧卡就是一名中產階級,他現在腿肚子有點抖,他其實不太想來的。
但如果不來的話,他這輩子很大概率沒有什麼出息了。
以前大家都沒有什麼出息的時候他挺無所謂的,但現在,威廉成爲了市政議員,成爲了家族裡的“紅人”,人們開始圍繞着他打轉。
傑克因爲藍斯的關係和海關高層有了一定的聯繫,要不了多久就能更進一步。
帕特里夏就更不用說了,家族中的小透明,但因爲是藍斯的女朋友,她即便什麼都不做,也是人們視線的焦點。
芭芭拉現在要去當演員,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夠成爲大明星。
電影演員和歌劇演員一樣,只要有人捧,願意花錢,那麼就一定能出名。
大家都在努力,因爲威廉和藍斯的原因提升自己,如果他什麼都不做,他會成爲家族之恥。
他必須證明這一點,他,不是一個廢物。
他鼓足勇氣提着公文包跺了跺腳,新買的皮鞋的掌釘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他擡起頭昂首挺胸的提着公文包走進了辦公大廳。
幾乎鏡面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了這裡的富麗堂皇,他們爲了把每桶小麥的價格壓低十五分,甚至作出了威脅要幹掉農夫的舉動。
但在這裡,他們卻花費幾萬塊用於地面的裝修和維護。
一名穿着職業裝的女性結束了和身邊人的交談,笑着走向了他,“有什麼是我能爲您做的嗎?”
“先生?”
盧卡如同他對鏡子演練的那樣,掏出了一張名片,遞了過去,“我是花園貿易公司的經理,我想要訂購一批糧食。”
女經理愣了一下,“您好,很高興爲您服務!”,她和盧卡握了握手,並接過了對方的名片,看了一眼。
製作得很精美的名片,這種大約需要三塊錢到四塊錢一百張,價格已經很貴了。
燙金加上燙金的圖案讓整個名片看起來非常的高級,她突然發現這張名片上也有淡淡的香水味,也許它的價格更高!
能用上四五塊錢一百張名片的公司經理人,這家公司規模肯定不太小。
她一邊邀請盧卡到一邊坐下,一邊打探着說道,“盧瑟先生(化名),你們公司應該不是東海岸這邊的,我沒有聽說過。”
她讓人去端兩杯咖啡來,同時也在詢問盧卡供職的公司,她真的沒聽說過。
如果對方聽說過那纔是真的搞笑,這家公司註冊下來還沒有一個月。
盧卡笑着解釋了一下,“我們是一家新的跨國公司,你知道,最近……”,他用了一種“你懂得”表情,這樣他就不需要解釋的太清楚,從而可能產生錯漏。
這位女經理自己就會腦補一個最合適,最不會出錯的接過來。
女經理果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你們是專門做坦非特貿易生意的?”
“的確是個好買賣,那麼我能爲你做點什麼?”
她能夠想到的也只有這些,發戰爭財,這是最適合資本的掠奪方式。
如果是平時,你把價值一塊錢的東西想要賣到三塊錢,四塊錢甚至是五塊錢。
別人只會把你當成傻子。
但是在戰爭中,物資緊缺,別說五塊錢了,哪怕是十塊錢,只要你有,總會有人要的。
這種不平等的貿易讓坦非特大路上的國家財富正在迅速流失,他們缺少的可不只是食物,還有其他的一切!
戰爭就是這樣,無論戰場在不在自己的國土上,參戰的雙方都會蒙受損失,只是多和少的區別。
聯邦現在有不少貿易公司正在向坦非特輸送物資,聯邦政府其實已經談到了這麼做有可能會帶來的風險。
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那點風險根本不會被資本家們看在眼裡。
並且,就算有風險,也在他們能夠承受的範圍內。
畢竟真正要去坦非特談生意的不是他們,是他們的那些員工,合夥人。
所以現在經常能夠看到一些人貸款購買物資前往坦非特,只要成功找到下家,最少就是一杯的利潤,沒有人能拒絕這個。
盧卡打開公文包,拿出了一份資料,“我們需要這些東西……”
女經理拿起文件的第一時間,眼睛就開始發光,他們這些工作人員也能從訂單中獲得一些提成。
公司會給他們一個底價,底價並不是說商品的低價,是保證公司利益的底價。
超出底價的部分,就是他們能夠從中獲取提成的這部分。
這的確是一份不錯的工作,有能力的人每個月都能賺上幾萬塊甚至是更多,而沒有能力的人,只能拿到四十來塊錢的底薪。
看到這麼多的需求,還有巨大的數量,女經理心動了,這筆生意如果能做成,今年賺錢的目標就能超額完成!
同時,她也適當的提出了想要驗證的想法,“這需要一大筆錢,盧卡先生。”
盧卡出示了一張五十萬的銀行本票,女經理的呼吸變得稍稍有些急促起來,她讓盧卡稍等一會,扭着屁股主動去把咖啡端過來。
當她彎腰把咖啡杯連同杯託放在盧卡面前的時候,盧卡懷疑這個女人在勾引自己。
因爲他看到了一點。
盧卡並不是沒有見識過女人的小處男,他畢業後進入社會就經歷過好幾個女朋友。
但人就是這樣的。
能大大方方給你看的,你未必喜歡。
反倒是那些藏着掖着,偶爾漏一點的,更能激起人們的興致。
女經理察覺到了盧卡的細微變化,她嘴角帶着笑的重新坐回到盧卡的對面。
“選擇我們絕對是您最正確的決定!”
“這些東西我們都有,並且價格非常合適,我們隨時隨地可以爲您籌集這些物資。”
盧卡也很矜持的點着頭,“所以利吉集團是我的第一選擇,我有一個要求,我們的船會在金港城裝貨,所以我希望東西可以提前儲存在金港,這樣方便我們裝船。”
這個自然不是什麼問題,女經理沒有拒絕。
利吉集團在金港也有中轉倉庫,並且就在碼頭上!
半個多小時後,雙方簽訂了一份協議,花園貿易公司支付百分之二十的定金,在十月二十日前,將所有的糧食都準備好。
二十一日和二十二日審驗結束後支付尾款並裝船,雙方的價格比市場價略微往上浮動了一點,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藍斯看完了完整的合同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盧卡忍不住有些好奇,“你打算怎麼做?”
藍斯把合同放進了保險櫃裡,“他們提供了不符合我們要求的產品,我們理所當然的要找他們索賠。”
盧卡搖了搖頭,“我不懂這個,他們會給錢嗎?”
藍斯關上了保險櫃後搖着頭說道,“他們不會支付給我錢,但是會支付給銀行錢!”
喬納森和百匯銀行一定會非常喜歡幫助藍斯他們從訴訟中獲得更多的利潤,普通人和利吉集團打官司基本上沒有贏過。
不是司法意義上的贏,只要真的有證據的人和利吉集團打官司都能打贏,但是打贏了不代表他們真的能夠得到一個贏家的結尾。
盧卡不知道藍斯到底要怎麼做,也沒有興趣繼續往深處打聽,“聖農節要到了……”
藍斯看着他,他繼續說道,“可能帕特里夏還沒有和你說,我們每年聖農節都要回農場去過節。”
“你是帕特里夏的男朋友,你也可以和我們一起回去。”
說起這個藍斯的確有些意動,他也想要看看聯邦大地主階級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也想要去體驗一下地主階級的生活。
“看情況吧,我會盡力。”
“接下來你可以去考察考察那些跨國貿易公司,接下來我們也會有跨國貿易。”
“對坦非特,甚至是納西亞(帝國所在板塊)進行貿易。”
盧卡有些擔心,“我可能做不好這些……”
他從來都沒有接觸過這種跨國貿易公司和跨國生意,又擔心是很正常的。
藍斯笑說道,“我在成爲家族首領之前也沒有做過,但是我們不是已經成功了嗎?”
“盧卡,年輕的精髓就在於我們有試錯的機會,別辜負了你的青春!”
“當然如果你覺得你自己搞不定,可以去找一些助手來幫你,現在這種高級人才應該很好找。”
國內經濟的蕭條肉眼可見的在不斷髮展,這幾年被神話了的金融領域在戰爭爆發後似乎也撞到了天花板。
整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有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找不到新的增長點,也沒有新的方向。
已經有人預測到他們會遇到一個大麻煩,但更多的人還是在鼓吹聯邦將成爲世界經濟增長最快的國家。
說這些話的人,要麼是他們真的站得太高了,看不到普遍較低的工人工資和沉重的社會支出,家庭支出。
要麼,就是真的壞!
蠢,或者壞,總得佔一個。
隔了兩天,沃恩(碼頭工人工會會長)給藍斯打了一通電話,說是危險品管理局那邊的處罰已經結束,工人俱樂部已經可以重新營業了。
自然這也是很多工人們所期盼的事情。
港口區有不少地下酒吧,但是地下酒吧的酒水價格明顯比俱樂部要高一些,別看只是十分二十分的差距,這足以讓工人們有點承受不起了。
好在危險品管理局那邊選擇瞭解封工人俱樂部,現在它又能繼續營業了。
“我聽說總工會那邊把你訓斥了一頓?”,藍斯笑着問了一句。
這個消息也是工人工會內傳出來的,勞動聯合會想要推動一場規模更大的罷工,但是沃恩不僅沒有配合他們,還和藍斯以及本地警察鎮壓了碼頭上的罷工。
這讓總工會方面非常的惱火,雖然沃恩後來也提交了報告,告訴了總工會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以及上面還有考斯特前會長的說和,最終沃恩分會長的位置保留了下來,但捱了一頓訓斥。
對於藍斯這種“揭傷疤”的行爲沃恩一點也不在意,“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工會正在變味,藍斯。”
“他們總是想着要利用工人爭權奪利,我其實並不是那種很正直的人,我不反對把鬥爭當作手段,但他們總得兼顧到大多數工人們得命運和情況。”
“他們越來越像政客了。”
藍斯頗爲認同這個觀點,“當你手中掌握着可以決定一些人,甚至是相當一些人命運的力量時,不管你以前是做什麼工作的,那麼現在你就是一名政客!”
沃恩反問道,“你呢?”
“你現在也算是一名政客嗎?”
藍斯點頭稱是,“當他們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是一名政客,也會做政客纔會做的事情。”
比如說鎮壓。
他沒說出來,沃恩能讀懂。
兩人都笑了兩聲,雖然這個笑話並不好笑。
很快沃恩就把話題轉了回來,“現在工人們都非常期待俱樂部能夠重開,我覺得你不應該放棄他們。”
“我沒有考慮過要放棄他們,只是我想要從工會的框架裡脫離出來。”
他點了一支菸,“工會不讓人喜歡,所以這件事要甩開工會來做。”
“我本來想說,如果工會那邊看你順眼,而你也不想繼續爲工會服務,那麼你可以跟着我幹。”
沃恩雖然也不像是一名工人階級,但是他畢竟在碼頭上很多年了,方方面面的人都認識不少,並且在工人階級中也有一定的影響力。
無論下一個工會會長是誰,都不會對藍斯在碼頭上的事情造成影響。
沃恩考慮了一會,沒有答應,“如果他們真的逼我走到最後一步,那麼我會的,現在我覺得在工會中的價值更大一些。”
“總之,現在碼頭上的工人們非常希望你能儘快讓俱樂部重新開業。”
掛了沃恩的電話之後藍斯就把德瑞西找了過來,“碼頭上的工人俱樂部能重新開業了,你去安排一下。”
“另外上次我讓你印刷的卡片,你印刷了嗎?”
德瑞西點了點頭,“已經印刷好了。”
現在酒吧這方面的事情都是德瑞西在負責,他控制着藍斯家族在全市的臨時倉庫以及酒水的運輸任務,包括和酒吧有關係的工作,也基本上是他和他手下的一些人負責。
隨後他讓人取了樣品過來,那是一種大約有手掌大小的卡,背面有鋼印和一些防僞的標識。
這些卡是按照月份來印刷的,從一到三十一,或者三十。
只需要繳納一塊錢,就能夠獲得一張這樣的卡片,並且每天最多可以獲得一次酒水優惠。
根據不同的酒水類別,優惠價格從五分錢到十五分錢不等。
如果只是消費最基本的炸彈啤酒,那麼它能抵扣掉五分錢,這也是絕大多數工人們的選擇。
這也意味着他們在支付了一塊錢後,一個月最多能剩下來一塊又五十五分,還能賺到藍斯的便宜。
但其實藍斯相信,他們不只會去品嚐最低級的酒,他們可能會讓自己的消費稍微升級一下,去品嚐需要二十五分到三十分左右的威士忌。
然後獲得十分錢的優惠,這樣他們用過去只能喝啤酒的錢,可以喝一杯高度數的威士忌,他相信工人們絕對不會拒絕這個!
這樣一算,那麼他們每個月就能用一塊錢,換來三塊錢的優惠。
在每個月用於酒水的支出費用略微提升的情況下,享用的酒水高了一個檔次,酒鬼們怎麼受得了這個?
看上去好像這樣做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但實際上這一塊錢的作用很大!
即便有些人不會每天都喝酒,他們也一樣會交着一塊錢,成爲“一元俱樂部”中的一員。
他們會因爲自己擁有這張卡,對藍斯家族產生更親近的聯繫,並因爲花了這一塊錢,享受到高級服務帶來的尊重!
他們會對這一塊錢產生認同,對藍斯和藍斯家族產生認同。
認同永遠都是最可怕的東西,因爲一旦你認同了一件事,即使這件事很離譜,你也會覺得“它就應該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