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琪走出麥子家的時候,才覺得筋疲力盡。是的,她都知道,一清二楚。付文傑回來的那一晚,襯衣上還留着麥子的惡作劇,他那麼驚慌,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居然不知道麥子在襯衣的領子後面用口紅寫下了一個“L”,她當然知道,她是故意讓她看見的。她想必等着看到勃然大怒,然後等着付文傑提着行李被趕出家門吧?她一定是這麼想的,但爲什麼要讓她如願呢?
她不動聲色,假裝什麼也沒看見。後來便聽到付文傑對她說:“我們重新開始吧!”麥子,你有沒有想過,之前他那麼計較,如今自己做錯了,他再也沒有勇氣去計較了。所以,你居然陰差陽錯地讓付文傑心安理得地選擇重新跟她在一起。
麥琪知道,付文傑過不了心裡那道坎,她選擇對他坦白,就是讓他知難而退。可沒想到,麥子會讓他重新回來,以贖罪者的心態,跟她在一起。麥琪突然覺得好笑,這一切多麼荒唐,荒唐到一如當年的自己。
濱城的冬天不似長安,大雪繽紛。濱城從來不下雪,在麥琪的記憶裡,濱城都沒有下過雪,它只會下霧,一場接着一場,灰濛濛的看不見前路,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潮溼,陰冷,滲入骨髓。
麥琪又想起了那一年的冬天,冬天,是啊,24歲那年冬天,她躺在長安市醫院的病牀上,像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才一個冬天,她就一無所有了。
她終於沒能見到謝道年,有一個叫袁鳴秋的男人來看過她,然後幫她辦理了出院手續。
“你叫麥嘉,是吧?”
她在病牀邊收拾着自己的東西,其實,哪裡有什麼可以收拾的。她原本是來投奔一場愛情,如今註定空手而回。
“你去哪裡?我送你。”他一點也不介意麥嘉的沉默。
“謝謝,不用。”她許久沒有說話,嗓子像鏽了一般,迸出的話生澀,麻木,不帶一絲溫度。
她提着一個簡單的包走出住院部的大門,一接觸外面冷冽的空氣,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叫你多穿點嘛,我們這裡不比你們南邊,一到冬天,外面冰天雪地的,冷得要命。”那個叫袁鳴秋的男人倒也體貼,也不顧麥嘉的反對,順手就把一件軍大衣披在了麥嘉的身上。
麥嘉也不反對,此時的她像一個遊魂,即使不是冬天,她都覺得凍徹入骨,即使一件軍大衣如何能溫暖呢?
她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她知道自己該離開, 可去哪裡呢?
她不知道。
“上車吧,我送你去機場 。”
袁鳴秋剛把車從停車場開出來,就發現麥嘉不見了人影,遠遠地看見她一個人在漫天大雪的街道上吃力地走着,軍大衣罩一個單薄的身影,越發覺得單薄無依,原本只是想幫她辦了出院手續就撒手不管的,可這一次卻起了惻隱之心,按了一下喇叭,心裡狠狠地詛咒了一下謝道年。
麥嘉也不反對,到機場的路並不近,她就這麼茫然地看着窗外,一動不動。袁鳴秋一邊開着車,從後視鏡裡看着她那副模樣,嘆了一口氣:“回江城嗎?我叫人幫你訂機票。”
麥嘉像一個提線木偶,聽到江城兩個字突然動了一下,“不,不回去。我不回江城。”
袁鳴秋皺了一下眉頭,不回去?難道留在這裡死纏難打?他有點擔心,爲自己那哥們,卻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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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去哪裡,不去江城,也不在長安。”她說完,又轉頭看着窗外,一動不動,瞬間又沒了生氣。
袁鳴秋這才發現自己攤上了一個包袱,甩不掉,也不敢甩。難道真能隨便幫她買一張機票打發掉?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還不下飛機,估計就被人賣了。到時候謝道年再來拿他是問,他才真是有嘴說不清,他搖了搖頭,心裡盤算着怎麼安置,看來這好人他是要當定了。
“要不,這樣吧,我剛好要去濱城出差,你跟我一起?”
“去哪裡都好,不去江城,不去長安。”她嘴裡反覆唸叨着這一句,也不管濱城是一座什麼樣的城市,前面又有什麼在等待着她。
屬於麥嘉的生命拐點,就是那一次了吧。她就像一根無根的浮萍機緣巧合下被袁鳴秋順手一扔,像扔一顆種子似的,被扔到了濱城,接着,一年,兩年,三年……她竟然就這麼落地生根了。
袁鳴秋把麥嘉放在一家酒店,然後焦躁地走來走去,他一直打謝道年的電話,卻一直打不通,他都在想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事兒啊!幫人善後,結果自己弄得來脫不了身,他轉頭看了看坐在牀邊上依舊一動不動,不說話,不喝水,不吃飯像個木偶娃娃的麥嘉,他又硬生生地把火氣壓了下去。
他待了一會,像交代後事一樣:“那你好好待着,身體好了就出去轉悠轉悠,抽屜裡有張存摺,你要是想長期待下去,就去找個房子,找份工作。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他說完,麥嘉依舊沒反應。他簡直拿這樣的女孩子沒轍,心一狠就準備一走了之。
“是他叫你來照顧我的嗎?”她終於說話了。謝天謝地。
袁鳴秋尷尬地笑了笑,放在房間鎖上的手又落了下來。
“他的妻子叫何思嘉?”她的聲音飄渺地不像是真的,袁鳴秋聽得有些吃力,走回牀邊,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他們從小就認識吧?”
袁鳴秋原本就沒什麼心機,麥嘉這麼一問,真的就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恩,我們都是發小,一個院子長大的,嘉嘉那丫頭啊,跟一鼻涕蟲一樣成天跟在道年屁股後面……”袁鳴秋突然頓住了,傻子都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他也叫她嘉嘉對吧?嘉嘉,嘉嘉,是因爲這樣……”她自言自語,再也不理會袁鳴秋在說什麼。
“但他們已經……”他剛一開頭,又吞了下去,他不知道該不該說,要是說漏了口,他不知道怎麼安撫眼前這個女孩。
他狠下心,“麥嘉,怎麼說呢,我一看你就是一個好女孩,真的,要不我也不會這麼幫你,帶你來濱城。謝道年跟你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咱們就全當它過去了,行不?以後你在這,好好的,就當做了一場夢……”
“是啊,做夢,就跟做夢一樣。”麥嘉看了看袁鳴秋,突然笑了。
第二天早上,麥嘉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她還把袁鳴秋送出了機場,一路上說着謝謝,那些死氣沉沉的日子好象從來就沒出現過。
“謝謝你,袁大哥。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我有學歷,會試着找工作,濱城挺好的,吃的東西多,物價也便宜,這裡的人都挺不錯,我挺喜歡的……”她一路這麼說着,又回覆成那個24歲的女孩,明媚俏麗,袁鳴秋有片刻的恍神,又瞬間清醒:“行了,別送了。就當我認了一個妹子,以後我到濱城的時候,你可要好好招待我!”
說笑間,好象日子就這麼翻過了一頁,昨天發生的一切就這麼幹淨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