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主編,有你的包裹。”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前臺行政遞給麥琪一個包裹。只看了一眼郵戳,心下一驚。
走進辦公室,關上了門。麥琪纔拿出剪刀,一層一層剪開包裹。
盒子裡放着的是八個栩栩如生的兵馬俑。
其實並沒有任何出奇之處,在西安,隨處可見這樣的紀念品。
所謂的奇蹟,經歷千年,如今的人們用更新的工藝製作出更小巧的紀念品,但又有何意義呢?
不過只是徒留念想。
能證明什麼呢?
你來過?你看了?然後你又走了?
麥琪想,如今的他能做的難道只是像朋友那般,在某個節日,在某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裡,給她寄來一份甚至連別緻連用心都稱不上的禮物?
他們只是朋友。僅此而已。
麥琪撫摩着快遞單上的郵戳,上面的地址、姓名和電話,應該是他親手寫的吧?她想。
發呆了許久,她把兵馬俑扔進抽屜,反而撕下了那張快遞單收了起來,神情慎重地猶如在收藏一封情書。
“麥琪,十分鐘後,大會議室開主編會。”剛回過神,電話已經掛了。
走進會議室的時候,麥琪發現麥子坐在自己對面。
麥子裝作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右手拿着煙,翹着腿,轉過臉跟旁邊的蘇紫小聲說着話。
麥琪進來了,她卻沒有打招呼。當然,平時她也很少主動招呼她,但可能是因爲昨天晚上的那個夢,她今天看着麥子的時候,情緒有點異樣。
開會的時候,麥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麥琪總是會在這樣的時候,腦海裡冒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念頭,但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主編會議並不算冗長,偶爾會因爲雜誌要出特刊,召集主編們開一次會議,平時大家都是各忙各的,只參加例會而已。
等到會議結束,麥琪起身要走,總編JUDY拉住了她。
“等會一起去吃飯。”
她跟JUDY的關係很微妙,或許曾經她們是同一個戰壕裡的姐妹,是左右手,但漸漸地,所有人都看出來麥琪的能力並不在JUDY之下,陣營不知不覺地分成兩派。表面上,兩個人還是親密的上下屬關係,但至於肚子裡怎麼看待彼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吃飯的時候,JUDY閒閒問了一句:“你跟文傑還好吧?”
“恩,還行。”
“差不多就把婚結了吧,老大不小了。”JUDY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
麥琪想起JUDY的老公,那個被大家稱爲小衙內的小男人,沒來由地一陣反胃,心下想:“倘若是跟這樣的男人結婚,那寧願單身一輩子。”
“麥琪啊,其實找個比自己小的男人也很正常啊,只要他夠貼心,對你夠好,即使事業上沒你成功也無所謂了,對吧?”JUDY說的更像是她自己。
麥琪笑了笑,不置可否。要是自己愛這個人倒也罷了。結不結婚分明跟年齡沒有關係。
麥琪在辦公室待到很晚。當然,並不僅僅因爲值班。
她突然覺得累。
直覺地,她不想回家,不想看到正在家裡等着她的那個男人。
她答應付文傑在一起的時候,她以爲自己可以過得了自己那一關。
她比他年齡大一些,於是在她眼裡,他的一切舉動都顯得有些幼稚。或許在旁人的眼裡,那應該是一種魅力。但麥琪,她不這樣認爲。
他心血來潮地買了一輛摩托車。在她報社的門口等着她,她走過去,看着這個彷彿從90年代**電影裡走出來的男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遞給她頭盔,真以爲自己成了騎士。
麥琪想,若是自己還是20多歲的年紀,是否會接受騎士的邀請,順着他浪跡天涯?答案應該是肯定的,但她卻回不去了。
她總是在不恰當的時間遇見不恰當的人,遺憾到連她自己都不忍心說出遺憾這樣的字眼了。
他總是對她說:“麥琪,你把頭髮留長吧,你留長髮應該很好看。”
麥琪擡起頭,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擺弄着相機,不停地按下快門。
她有過長髮飄飄的年代,但都過去了,不是嗎?
如今的她,只習慣一頭利落的短髮。定期去指定的理髮店修理頭髮,一絲不亂的髮型,不允許一根髮絲放肆地生長。
他還對她說:“麥琪,我們去看電影吧。”他跟她的趣味總有着天壤之別。他拉着她去看《變形金剛》,《博物館驚魂夜》,然後興沖沖地買來可樂和苞米花,但麥琪寧願一個人在家看碟,夜深的時候,把身體蜷縮進沙發,看赫本,看到淚流滿面。
週末的時候,他帶着她跟他的同事朋友聚會,打牌,喝酒,唱K,那些女孩子剛剛20出頭,配着那幫初出茅廬的報社記者,說不出的韻妥,只有她,顯得那麼格格不入。明明不在一個系統,別人見着她,總要稱呼一聲:“麥主編”或“麥老師”,不是她不合羣,是分明就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她一個人坐在那,百無聊賴,可偏偏“麥主編不太容易親近”的論斷還是聞風而走。
就是這些雞毛蒜皮的細節,就是這些細水深流積成的罅隙,漸漸地,罅隙成了溝壑,溝壑成了天塹。
她以爲她是要跟付文傑結婚的,她之所以跟他在一起,就是爲了結婚。
爲結婚而結婚。
二十幾歲時,沒想過求快樂,只是顧着怎樣往前走,那時候就像在懸崖上,提着一口氣往上走,怕自己一口氣不足,就跌下去了。
如今,緩了緩氣,像被後浪推到沙灘上了。
她想妥協了,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世界,但心卻隱隱不甘。
真的是他嗎?真要跟他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