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蘭來到王府十餘日,雖沒有與王府衆人達到和睦相處的境地,倒也相安無事,衆人見她只專心做自己分內之事,再加之有大管家的威懾在前,便也沒有加以爲難,只是對她的身份更加好奇罷了。
比如此刻……
“唉,小紅,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吧,這般一動不動地盯着我瞧,我心裡磣得慌。”舒蘭原本也是不打算理這小丫頭的,只是被這般死死盯着瞧了近一個時辰,她心裡都隱隱發毛了,只想快快打發了這小丫頭,好安心做自己的事情,那頭王爺可是天天變着花樣使喚她,稍有分心可能都要被責難,自然是要提起一百二十個小心。
“舒廚娘,你真的不是王爺的新歡嗎?真的不會對王妃的地位有威脅嗎?”那燒火丫頭是個農家出來的孩子,性子稱得上粗野,這話說出來竟是半天不帶停頓猶豫,差點沒梗得舒蘭被口水嗆到,掩飾性地輕咳了幾聲後,她還是沒忍住翻了下白眼。
“小紅妹妹,你可別擡舉我了,來王府的第一日我就說得清清楚楚,我就是個廚娘,除了做菜,當真沒有其他的長處,以王爺這般天人之姿,也只有王妃那般清雅脫俗之人能夠配得上,旁人就是妄想幾分,我也覺得是褻瀆,再說了……我心中有戀慕之人,而且還有一個不足四歲的兒子,又豈會有那般花花心思?”
舒蘭是當真覺得這樣的想法不可思議,在她看來,對戀人的忠誠便是對愛情的尊重,也是對自己負責,自打明瞭了與餘子騫之間的情意,她便一門心思只想這一個男人,即便沒有餘子騫的存在,她更是連愛情都不會相信,哪有可能巴巴往王爺身上去湊?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麼?
她自己潔身自好,一時間也沒設想外人那些齷齪的心思,許久之後回過神來,卻也只是默然長嘆。
人與人之間,果然有着天差地別,也正因爲如此,纔有了色彩各異的大千世界。
舒蘭一番言辭說得極爲嚴肅,廚房裡幹活的幾人都聽得分明,對舒蘭的好奇卻是更甚了幾分,完全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在常人看來,攀附權貴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對舒蘭的清高自然是有幾分不解的,尤其是他們這些生存於底層的奴僕,更是對權貴有着無法消彌的憧憬,至於能不能成功攀上高枝,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番話說出來之後,舒蘭總算是打發掉了一直盯着她不放的燒火丫頭,悄悄在心裡鬆了口氣,將注意重新集中起來,忙碌着手裡的活計。
王妃口淡,無論是菜餚還是糕點都傾向於清淡口感,饒是如此,也時常胃口不佳,身體尚算健康,只是一直清瘦得很,無論怎麼細心保養也是豐腴不起來,讓隨侍她身側的奶孃和陪嫁丫頭很是着急。
三王爺回到京城之後,便經常出入宮廷忙碌於朝政,只在舒蘭進王府的第二日便提點過她,王妃愛吃豌豆黃、玫瑰酥一類的素淡糕點,今日舒蘭便想着做些豌豆黃和清淡宜口的麪點送過去,好歹是主子,她也得討得王妃歡心不是。
王妃一看便知是個和善的人,可待得日子長了,她便慢慢體悟到,王妃那樣的清淡優雅,本質上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她也無意間聽聞了王妃的家世背景,出自名門大戶,更有一個
處於皇后尊位的親姐,那地位自然是無人可以撼得動,只是,舒蘭覺得王妃少有真心的笑容,只除了在三王爺身邊。
總感覺,這夫妻兩人相處的時候怪怪的,具體怪在哪裡,她又有些說不上來。想到這裡,她不期然地想起了遠在青水城的餘子騫和舒景,喟然長嘆,心中的思念之情一時間高漲不下。
不多時,她便準備好了一碟豌豆黃,一碟水晶蒸素餃,一碟白米糕,再配上一鉢香氣四益的紅棗銀耳粥,光是看着聞着便能誘得人口水直流,舒蘭滿意地收手,取過專用的食盒將點心小心裝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便提着食盒出了廚房。
王爺王妃的住處名爲寄春園,園內種着各類花草,四季常春,美麗宜人,王妃平日裡喜歡在園中看書,每日午後都要用一次點心,以往廚房都會精心準備,卻總是勾不起王妃多半分的食慾,反倒是舒蘭這個剛進王府的廚娘,讓這情形有了些許的好轉。
舒蘭是個女子,又因爲藥食之間的互補關係,在青水城的時候便自學了許多藥理知識,總感覺王妃的情況有些不對勁,卻又偏偏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問大管家借了些醫書來悶頭研究,十餘日也沒個起色,心中有些微微的鬱悶。
女人的身子大同小異,如王妃這般身體健康無病,卻又好些年頭懷不上身孕的情形確是少見,且不論王妃自己孃家的勢力,單是三王爺的名頭和皇帝對他的重用,便是見天請來御醫爲她診脈也是理所當然的,爲什麼……就是沒個結果呢?
舒蘭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卻還是得做好本份的事情,一日三餐加點心宵夜地伺候好王爺王妃,只盼着能落個稱職的好名聲,也讓她能在兩年後安生離開。她心中的怨念確實是一直不曾消去,卻也無法影響到她的責任心,自己承諾的事情,再如何困難也必定要堅持下去,盡力做到最好。
思忖之際,她已經熟門熟路地來到了寄春園,巧兒姑娘恰好走到了園門處,沒了初時的針鋒相對,眼神中卻還是帶着濃濃的戒備,兩人點頭以禮,錯身一個出園一個入園,倒也相安無事。
王妃坐在湖心亭中看書,舒蘭心下暗暗驚歎,看過多少次還是覺得美得超凡脫俗,單是斜斜倚在長椅上看書的模樣,便讓人心醉不已。
“王妃萬安!”舒蘭面上不動聲色,見禮之後,小心地將點心端出,王妃聞到點心的香氣擡起頭來,衝着舒蘭微微一笑。
“舒蘭,你來了,你做的點心,我總是能多吃下一些呢!”王妃平易近人地與舒蘭交談着,舒蘭不自覺地迴應着,眨眼的功夫,王妃竟是已經吃下了兩個水晶蒸素餃和切得精緻小巧的白米糕,一旁立着的奶孃也是欣喜不已。
“王妃近日來食慾好了許多,這般調養下去,必定能成功懷上王爺的子嗣。”想來,這奶孃也是爲了王妃遲遲不能懷孕的事情鬧心,不免想到了爲餘府勞心勞力的餘琴奶孃,心中又是一番想念,竟有些微微失神。
待她回神時,先前離開的巧兒已經端着一壺香茶返回亭中,細緻地爲主子添上茶水,之後便安靜地立在主子身側。
舒蘭是知道王妃有喝香茶的習慣,只是過去十日竟不曾有過一次遇上,心下正有些驚訝
,卻突然聞到這茶香中有一縷似曾相識的味道。
那不是……
“小人斗膽,敢問王妃娘娘,這茶……是何種茶葉沖泡?”舒蘭敢肯定在哪裡聞到過這種味道,卻又一時分辨不清,只是努力一嗅再嗅,心中漸漸涌起不安來。
“舒蘭你好大膽,這是你該過問的事情嗎?”巧兒一直與舒蘭不對付,此時見舒蘭逾矩,自然是不答應,立時喝斥了起來。
“巧兒,你太無禮了,這也不是秘密,告訴廚娘又能如何?”說罷,她說出茶葉的名字,還順手遞過了她手邊的精緻茶盞,示意舒蘭自己確認,她倒是有些好奇,舒蘭爲何會注意這些。
舒蘭也沒有推脫,擡手接過茶盞,湊到鼻關一聞,立時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心裡也是微微一沉,果然是那個東西!
可是,這東西爲何會出現在王妃習慣飲用的茶水當中?難道……是有人要害王妃不成?
舒蘭心中有些冷沉,一時間也拿不準是不是該據實道出,以往都生活在比較單純的環境當中,如今陷在這與宮廷相關的綿網中,早已是輕易不得脫身,她自己卻還沒什麼自覺。
“舒蘭,可是有何不對勁?”見着舒蘭的神情微變,王妃也有些訝然,懷疑的視線掃過茶盞,只等着舒蘭的回話。
“王妃娘娘,小人不知是否猜對,這茶水中含有一味西南邊境地區纔有的藥材,普通方法食用並無大礙,反倒有清火靜心之效,若是長期服用,女子則會……難以受孕。”無需深思熟慮,單是聯繫王妃目前的情況,舒蘭立馬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這是有人故意不讓王妃懷孕,可是,更深層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什麼!我每日飲用的茶水中,竟有如此害人之物?”王妃一直憂心於自己不能爲三王爺傳承子嗣,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卻仍是不得其果,現在聽舒蘭這般一說,心中一片寒涼,手腳都瞬間虛軟無力了。
這擺明了是有人要害她,可是,這幕手黑手到底會是誰呢?
“舒蘭,你不可胡說,王妃的飲食有專人負責,怎會出現這種情況……”奶孃和巧兒也急急地辯解,可是,說到後面,卻是喏喏無言,誰也無法肯定,這茶水當真沒有問題。
“王妃娘娘,舒蘭不甚肯定,但是,這味藥材必定存於此茶湯之中,娘娘着人查驗一番便可得知,若然是真,便不可小視,這顯然是有人要害娘娘,甚至……是要害王爺。”舒蘭也在瞬間想明白了其中的厲害關係,便也無所隱瞞,據實說出自己的猜測,見面前三人都是面色蒼白,心中很是不忍。
照王妃的習慣來看,只怕,這茶水中的問題由來已久,只不知現下察覺,是否還來得及修正,若因此而誤了王妃終身,那可當真是罪孽了,爲什麼會有人下如此毒手呢?女子嫁作人婦,卻無法生育,會是怎樣的痛苦!
“巧兒,去喚大管家來,這事……得從長計議!”無論是王妃還是三王爺,身後的關係都是縱橫交錯,牽一髮而動全身,自然是不能輕舉妄動的。
舒蘭看着王妃變得冷肅的面容,不由得心中微微嘆息,果然,京城就不會是個平靜之地,天曉得這事會要掀多大的波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