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菀兒看着宋安然,笑道:“大嫂這裡真舒服。”
“你要是喜歡,以後就常來我這裡坐坐。”宋安然招呼蔣菀兒坐下,又命人奉茶。
蔣菀兒喝了一口香茗,渾身上下都暖和起來。她打量宋安然這間書房,每一個細節都佈置得很用心。更別說宋安然用來招待人的茶葉,那是極少見的霧山雨前茶。她和顏定都喝不上。
不過蔣菀兒也知道,茶葉並不是國公府的,而是宋安然自己私下裡命人蒐羅來的。
宋安然也在打量蔣菀兒,新婚十來日,蔣菀兒已經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呈現出小婦人的嬌媚。見她臉色很好,想來她和顏定的夫妻生活過得很順心如意。
宋安然就笑道:“恭喜四弟妹。四弟那樣維護你,羨煞旁人。”
蔣菀兒羞澀一笑,“夫君維護我,我也很滿足。只是我有擔心婆母那裡,怕婆母不依不饒的。大嫂,你在這方面經驗豐富,能不能教教我。”
宋安然搖搖頭,“這方面我還真教不了你。我是的經驗你用不上。”
宋安然敢同周氏叫板,甚至同周氏對着幹,蔣菀兒敢嗎?蔣菀兒肯定不敢。
蔣菀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孟浪了,還請大嫂見諒。”
“菀兒姐姐!”
宋安然突然改了稱呼,讓蔣菀兒愣住。
宋安然繼續說道:“我們是表姐妹,如今又是妯娌。菀兒姐姐有任何難事,都可以來問我,我也樂意幫助菀兒姐姐。但是有些話,我還是借這次機會要同菀兒姐姐說清楚。要是菀兒姐姐聽了不高興,還請菀兒姐姐見諒。”
“妹妹太客氣了。你說,我聽着,我肯定不生氣。”蔣菀兒的表情有些惶恐。
宋安然輕聲一笑,說道:“菀兒姐姐不用緊張。”
宋安然又斟酌了一下措辭,這才繼續說道:“府裡面的事情,比如有下人對菀兒姐姐不敬,菀兒儘管來找我。我有責任替菀兒姐姐解決這些問題。另外婆婆那邊的事情,恕我沒辦法幫忙。還有你們院子裡的事情,我也不方便插手。”
宋安然的態度很明確,她不會插手顏定同蔣菀兒之間的事情。同時,她也不會插手蔣菀兒同周氏之間的事情。
除了這兩件事情外,其他的事情都好說。大家是表姐妹,又是妯娌,能幫的她肯定會幫。
蔣菀兒沒料到宋安然說話會這麼直接,很是吃了一驚。
不過她很快又反應過來,宋安然這個態度是對的。兩人做妯娌,是要做一輩子的。現在不將這些關鍵的問題說清楚,將來難免會發生摩擦,壞了兩人的情分。
蔣菀兒感激道:“多謝妹妹提醒。妹妹的意思我都明白。今日是我不對,還請妹妹見諒。”
宋安然笑道:“菀兒姐姐太客氣了。我們是表姐妹,又是妯娌。你若是遇到不開心事情,又想找人傾訴,儘管來找我。我這裡的大門隨時都替菀兒姐姐敞開着。”
“妹妹的好意我心領了。以後妹妹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請儘快開口。我一定不會推辭。”
宋安然拉着蔣菀兒的手,連忙說道:“好姐姐,我就等着你這話。你看年底了,現在就要忙着過年。我一個人帶着幾個姑娘一起管家,還是忙不過來。要是菀兒姐姐肯來幫忙,分擔一二,我舉雙手歡迎。”
幫着管家?這是好差事啊。
不過蔣菀兒還是有些遲疑,她問道:“我來幫着管家,合適嗎?我擔心二嫂和三嫂會有意見。”
宋安然抿脣一笑,說道:“四弟妹不用擔心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那裡。因爲我已經邀請她們幫忙準備過年的事情。”
宋安然並不是一個喜歡吃獨食的人,她懂得利益均沾,也樂意同別人合作。不過合作的前提是,必須有她掌控全場。
二太太和三太太野心太大,肯定不會讓她一個晚輩來掌控全場。所以宋安然就直接捨棄了二太太三太太,堅決不讓這二人出面幫忙管家。
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再加上四少奶奶蔣菀兒,形成一個勢均力敵的形式。從大房到三房,每個房頭一個人,趁着過年幫忙管家,大家也能分潤一點好處。任誰也不能說宋安然做得不對。
二房和三房說不定還要爲此事高興幾天。年底幫忙管家,肯定有好處拿。把蔣菀兒拉進來,也是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
面對三位妯娌,宋安然有自信掌控全場,根本不用擔心這三人會翻起風浪來。
蔣菀兒一聽說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都會幫忙,當即明白了宋安然的用意。蔣菀兒高興的說道:“既然大嫂看得起我,我肯定樂意幫忙。我就怕自己笨手笨腳,會拖累了大嫂。”
宋安然笑道:“四弟妹太謙虛了。以前我住在侯府的時候,我就知道四弟妹是諸位姐妹中最聰明的一位。事情交到你手上,我就不用擔心了。”
蔣菀兒沒有想到宋安然對她的評價會有這麼高。
蔣菀兒又是得意,又覺着不好意思。最後羞澀一笑,“大嫂這麼信任我,我肯定不會辜負大嫂的期望,一定將事情辦好。”
“那我就先謝謝四弟妹。有四弟妹幫忙,我就輕鬆多了。”
宋安然很高興。
宋安然要將侯府變成自己的一言堂,並不需要凡事親力親爲。只要她能把握住大方向,能夠掌控住國公府的財源,就沒人能夠撼動她的地位。
國公爺的壽宴,加上顏定的婚宴,兩場宴席的成功,已經奠定了宋安然在國公府的地位。如今沒人敢出言質疑宋安然管家不合適。
接近年底,先是顏定的婚宴,接着又要準備過年的事情,宋安然最近覺着有點累,體力上似乎有點吃不消。
又想到年底,大家開開心心的最好。所以乾脆決定將三位妯娌都拉過來,幫忙爲過年做準備。如此一來,也能替她分擔一二,讓她能有更多的時間休息。
宋安然成功忽悠了三位妯娌,整個人也跟着放鬆下來。
送走了蔣菀兒,宋安然繼續躺在軟榻上休息。
幾個丫鬟都圍着宋安然,一起做針線活,聊着家常。
宋安然恍恍惚惚的,又打了一個哈欠。最近她感覺好睏,總是有種睡不醒的感覺。都說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她這是要冬眠啊。
宋安然又打了個哈欠,對丫鬟們揮揮手,說道:“我去睡一覺,要是沒大事就別叫醒我。”
“姑娘這段時間累壞了,是該好好休息。”喜秋伺候宋安然去牀上睡覺。
宋安然嘆了一聲,她最近是真的累壞了。國公府家大業大人口多,不是宋家能比的。以前管着宋家的時候,宋安然是遊刃有餘。反正來來去去就是那些人,就是那些事。
如今管着國公府,平時還好,一到逢年過節就跟打仗一樣,得忙死。實在是因爲國公府人太多了。
不說國公府內的人,就說顏氏族人,平日裡三天兩頭都會有人上門。到了過年時節,更不得了,幾乎天天都有人來堵她的議事堂。
顏氏族人,日子過得窮巴巴的不少,大家都指望着國公府吃飯。這些人宋安然要不要管,肯定要管。年底了,人家上門,宋安然要不要見,肯定要見。
別忘了宋安然身上還揹着一個宗婦的身份。這些族人求到她這個宗婦跟前,她就不能袖手旁觀。否則族人鬧起來,不管有理無理,那都是宋安然的責任。
這麼說起來,做宗婦不僅要家世好出身好,壓得住人,還得有個強健的身體。否則根本沒辦法應付這麼多人,這麼多事情。
而且顏氏族人只是一部分。宋安然還得照顧到親兵家將,照顧到那些跟着國公爺打天下,如今已經退休榮養的老夥計,以及老夥計的家人。
同時宋安然還要分神出來關照一下國公府安插在全國各地的兵將家眷。這些人都是國公府權勢的根基,一定要籠絡住了。還有官場上的關係,年底了,也都要打點到位。
零零總總的事情湊在一起,宋安然感覺身體都被掏空了。
宋安然上牀之前,本還想叮囑喜秋兩句。結果身體剛躺上牀,宋安然就睡了過去。
見宋安然睡着了,喜秋就拿起針線活,坐在牀邊,守着宋安然。
傍晚時分,顏宓帶着一身風雪回到遙光閣。
今年京城的第三場雪,就這麼無聲無息的來了。
顏宓一回來,就尋宋安然。得知宋安然還在睡覺,顏宓趕緊到臥房裡看望。
顏宓揮揮手,讓下人們都退下。
顏宓就坐在牀邊,伸手輕撫宋安然的臉頰。最近這段時間,宋安然似乎瘦了一點,肯定是累壞了。而且最近宋安然總是睡不醒,好幾次他從外面回來,宋安然都在睡覺。
顏宓輕蹙眉頭,他有些擔心宋安然的身體。宋安然不會是生病了吧。
宋安然在睡夢中,似乎也感覺到有人在身邊,正瞪大了一雙眼睛盯着她。
宋安然被人盯着,睡得不踏實,悠悠忽忽的就醒了過來。
剛醒來的宋安然,還有些忙然,腦子也是昏沉沉的。
她睜大眼睛,盯着顏宓,表情愣愣的,肯定是還沒反應過來。
宋安然打了個哈欠,伸出手揉揉眼睛,然後有朝顏宓伸手,揉了揉顏宓的臉頰。
“咦,真的是你啊!”宋安然有點小小的驚訝。驚訝過後,宋安然又躺回去繼續睡覺。
顏宓看着這一幕,哭笑不得。
他搖搖宋安然的肩膀,“別睡了。你都睡了一個下午。再睡下去,晚上該睡不着了。”
宋安然又被顏宓給搖醒了。
這一回宋安然清醒了很多。她先是坐起來,說道:“你說的對,現在不能再睡了。”
說完了這話,宋安然就趴在顏宓的懷抱裡,蹭了蹭頭,尋找最舒服的姿勢。
顏宓哈哈一笑,他揉着宋安然的頭,“你就這麼困啊?”
宋安然先是‘嗯’了一聲,之後拍拍嘴巴,說道:“最近太累了,就感覺累,總是睡不夠。”
“要不要請個大夫回來,我擔心你累壞了。”顏宓徵求宋安然的意見。
宋安然搖頭,“沒別要請大夫。我就是太累了,多睡幾天就好了。”
“我擔心你的身體。”顏宓一本正經地說道。
宋安然笑了起來,她依偎在顏宓的懷裡,笑道:“你放心吧,我沒事。等忙完了臘月,到了正月就沒這麼忙了。”
“早知道管家這麼累,當初就不該讓你管家。”顏宓心疼地說道。
宋安然呵呵一笑,“胡說八道。管家挺好的。一年到頭就忙年底這一個月。其他是一個月都不忙。”
“還說不忙。光是四弟大婚,你就忙了將近一個月。”
宋安然拉着顏宓的衣袖,說道:“你別擔心我。今年是第一年,事情太多,我又是第一次辦這種事情,累一點是應該。等到了明年就輕鬆了,明年有了經驗,事情也做順手了,就不會這麼累。”
但願如此。
顏宓抱着宋安然,親親宋安然的臉頰。兩個人聊了一些家常,又聊了聊京城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最後才聊到朝政。
顏宓對宋安然說道:“今年臘月二十八封筆,到正月十五新年大朝會,加起來能休息將近二十天。你有沒有想去玩的地方,我帶你去。”
宋安然搖頭,“正月裡忙着迎來送往,肯定沒辦法出門遊玩。對了,朝廷上最近沒什麼大事吧,千萬別在過年前鬧出大案子。”
顏宓搖頭,說道:“真要說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就是江南那邊的鹽商在鬧騰,不過此事也不出奇。那些鹽商每年都要鬧騰一下。好像不鬧騰,一個二個都不舒服。”
宋安然聞言,頓時笑了起來,“那些鹽商有了錢,自然就想要權。不鬧騰一下,衙門又怎麼會重視他們。沒有衙門的重視,他們又怎麼會有權。”
“你這解釋倒是精闢。”顏宓笑道。
宋安然說道:“這都是人之常情。就比如我們府裡的下人,手上有了錢之後,就想要權。於是就有了花錢走門路,拖人情。
一個管事,說大不大,說小不下,我們做主子的肯定不會放在眼裡,但是對下人們來說,卻是他們的立身根本。值得他們去拼去搶去鬧騰。
那些鹽商同樣如此,我們覺着他們鬧騰,一點意義都沒有。可是在他們眼裡,鬧騰,就是他們存在的最大價值。只有鬧騰,才能真正展示出他們的影響力。”
顏宓笑道:“娘子,你是將那些鹽商給看透了。”
宋安然先是得意一笑,然後說道:“看透鹽商的心思,並不是什麼難事。我肯定你早就看透了。”
顏宓哈哈一笑,抱起宋安然,狠狠親吻。
顏宓面上笑着,心裡頭還想着江南鹽商的事情。鹽商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端看鹽商們最後會鬧騰到什麼地步,還要看看當地官府的意思,以及內閣和元康帝的心意。
此事有可能很快消弭於無形。也有可能越演越烈,讓朝廷不得不重視,不得不徹查。
顏宓心裡頭思量着,要是真鬧大了,朝廷會怎麼做?是派人下江南調查,還是直接將那些鬧騰的人抓起來?
不管朝廷會怎麼做,顏宓都決定,此事他必須插一腳。
江南鹽商富可敵國,不插一腳,顏宓都覺着對不起自己。
日子一天天的過,宋安然依舊覺着疲憊睏倦,每天都有一種身體被掏空的感覺。
因爲有了三位妯娌的幫忙,宋安然還是覺着輕鬆了一些。至少每天休息的時間多了小半個時辰。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八,衙門封筆。
宋安然安排送給各家親戚朋友的新年禮物,都已經送出去了。送給宋家的禮物,宋安然掏私房又添了一車。湊夠兩車禮物送了過去。
宋家那邊則給宋安然送回來三車禮物。一車是給國公府的回禮,另外兩車禮物全是給宋安然的。
宋安然見了,又得意又高興又有點難過。
宋安然擦擦眼角,最近她不僅累,情緒還有些起伏不定,總是容易被感動。宋安然從來沒想到,自己的情感會如此豐富。
收下禮物,宋安然命人登記造冊。拿出一部分來準備送人,其他的全部送到自己的私人小庫房裡。
宋安然拿孃家的禮物送人,自然是人人有份。
姑娘全都是各種式樣的簪子同珠花。太太們則是各色布料,三位妯娌同樣是布料。不過太太們是每人十匹,三位妯娌則是每人六匹。
府中的少爺們,則是每人一方硯臺。國公爺那裡則是一把匕首。二老爺和三老爺那裡也有各色禮物送上。就連二少奶奶的一雙子女,三少奶奶那個還不滿半歲的孩子,宋安然也準備了禮物。
顏老太太那裡,除了布料外,宋安然又添了一個玉如意,討個好彩頭。
宋安然送禮,自然不會忘了葉家同文家。
葉芙同文敏,照着國公府姑娘的標準,也都是一根簪子,還有珠花。
葉川同樣是一方硯臺。葉太太那裡也是十匹布料。文老太太那裡,在十匹布料之外又添了一串佛珠。文老太太信佛,佛珠正好投其所好。
禮物送出去,人人有份,自然是皆大歡喜。
大家都說宋安然做事做得漂亮,不愧是掌家人,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
宋安然少不得要謙虛幾句。
禮物送出去了,緊接着宋安然就收到各處的回禮。
文敏回了一個她親手做的針線活,文老太太則回了一本親手抄寫的佛經。葉家則回了宋安然一些金銀製品,也算是用心了。
至於其他人的回禮,多半都是用了心的,就不一一表述。
過了臘月二十八,就是二十九。二十九一過,就到了大年三十。
辛苦忙碌一年,爲的就是大年三十這一天能夠過得痛快,高興。
宋安然在中午的時候,就先將下人們新年紅包發了下去。宋安然做人向來大方,在宋家如此,在國公府依然如此。
原本上次顏定大婚,下人們已經拿了一回紅包。這才過了一個月,又有紅包拿。下人們都很擔心這次的紅包沒有上次豐厚,擔心會有剋扣。
等下人們將紅包拿到手的時候,打開一看,全都吃了一驚。不僅沒有發生想象中的剋扣,還比往年要多兩三成。有表現好的,甚至要比往年多出一倍至兩倍。
大家這才知道,每個人的賞銀數目都不一樣。
宋安然手裡有一個成績表。賞銀多寡都是根據成績表來的。
下人們震驚了,這樣大方的主子真是少見啊。這是他們的幸運。遇上宋安然這樣大方的主子,比喝了兩杯酒還要讓人爽快。
與此同時,不少人的心也提了起來,原來宋安然是按照每個人的表現發賞銀,而不是單純根據職務和親疏關係。這樣一來,那些想要偷懶和渾水摸魚的人就要當心了。
不管怎麼樣,有賞銀拿,總歸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有了這麼多賞銀在手,大家幹勁十足,一定要將年夜飯辦好。
宋安然大手筆給下人們發賞銀,自然會引來非議。
比如周氏,比如二太太三太太。就連葉太太和文老太太也暗自咋舌,覺着宋安然手太散,根本沒有當家人的態度。
按照葉太太的想法,一個月前,顏定大婚的時候已經給下人們發過一次賞銀。這次過年,完全可以一文錢賞銀都不發,那些下人也不敢說一句廢話。
當然這是國公府的家務事,葉太太一個外人,沒有說話的資格。
葉太太沒有資格,但是三太太有資格。
二太太三太太,還有周氏都來到上房。
她們的目的很清楚,就是來告狀的。宋安然太荒唐了,國公府的銀子不是大風颳來的。宋安然想得好名聲,也別用國公府的銀子啊。
宋安然那麼有錢,怎麼不用自己的錢去打賞那些下人。就知道拿國公府的錢去買名聲,簡直是亂彈琴。
三位太太,你一言我一語,將宋安然說得一無是處,好像宋安然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顏老太太冷眼看着三個兒媳婦,問道:“都說完了嗎?”
三位太太你看看,我看看你,大家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還是周氏出面說道:“老太太,大郎媳婦這麼做,會壞了規矩。將那些下人的胃口養大了,以後我們想差遣人做事,只怕都差遣不動。”
二太太連忙附和道:“大嫂說的對。大郎媳婦光想着邀買名聲,卻沒想過人心不足蛇吞象。這會子大方,大家都挺高興的。
可她不想想,要是哪年遇到饑荒,她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打賞下人的時候,到時候該怎麼收場?到時候她還使喚得動那些下人嗎?”
“缺了打賞銀子就使喚不動的人,我不敢要。這種人,我會直接趕出國公府。這年頭才子難尋,兩條腿的下人滿大街都是。趕走十個一百個,轉眼我就召進來兩百個。還愁沒人使喚嗎?”
宋安然帶着下人,施施然走進來。她先給顏老太太請安行禮,然後纔給三位太太見禮。
宋安然直面三位太太,說道:“我知道婆母同二嬸孃三嬸孃,對我管家的方式很不贊同。但是我還要重申一次,我有我的規矩和做事原則。既然我是掌家人,那麼這個家就得按照我的方式來管。”
周氏呵呵冷笑兩聲,卻沒說話。
周氏是個聰明人,之前她抨擊宋安然,不代表她會一直這麼做。這會周氏的立場早就變了。她打算讓宋安然去對付二太太三太太。宋安然是大房的人,宋安然贏了,就是大房贏了。所以周氏這個時候很明智的閉嘴,不去拆臺。
二太太跳出來,怒道:“大郎媳婦,我不管你的方式,還是你的原則。你這麼糟蹋國公府的錢,就是不對。公中的錢,不是你們大房一家的,我們二房和三房也有份。你拿着大家的錢去做好人,當大方人,我第一個不同意。”
三太太也是一樣的意思,公中的錢是大家的,宋安然不能這麼做事。
宋安然嗤笑一聲,“打賞下人能花多少錢?五千兩還是一萬兩?不過是兩三千兩,就圖個高興,結果二嬸孃三嬸孃就急了。一口一個公中的錢,不能亂花。二嬸孃三嬸孃隨便買兩套頭面首飾,都不止這兩三千兩吧。二嬸孃和三嬸孃至於這麼小家子氣嗎?”
“這根本就是兩回事,你豈能混爲一談。”二太太怒道。
宋安然嘲諷一笑,“二嬸孃,你在指責侄兒媳婦之前,怎麼不先問問侄兒媳婦爲什麼會這麼大方。”
“還能爲什麼,不就是爲了邀買名聲。大郎媳婦,照着你這個當家方式,我們國公府遲早會被你敗光。”
宋安然哈哈一笑,“這話我原封不動的還給二嬸孃。照着二嬸孃那個貪墨方式,國公府纔會遲早被你敗光。”
“你胡說八道。”二太太急了。宋安然要臉嗎,竟然還敢替她貪墨的事情。
顏老太太輕咳一聲,
提醒道:“大郎媳婦,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不準再提起。”
“孫媳婦遵命。”
正所謂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宋安然指責二太太貪墨,又打臉又揭短,難怪顏老太太要出面提醒她剋制。
宋安然輕聲一笑,“二嬸孃和三嬸孃都很不服氣我,估計我說破了嘴皮子,你們也聽不進去。既然如此,那我就拿出點真材實料出來。來人,將東西拿上來。”
東西?什麼東西?
大家都好奇地盯着大門口。
宋安然話音一落,幾個賬房就拿着賬本走了進來。
周氏見了,瞭然一笑,心知肚明宋安然想做什麼。還有什麼比真實的數據更有說服力?
三太太率先問道:“大郎媳婦,你將賬房先生叫來做什麼?”
宋安然挑眉一笑:“二嬸孃同三嬸孃質疑我不會當家,說我糟蹋公中的銀錢嘛。那我就讓你們看看今年的總的收支賬目,看一看我到底會不會當家?看看我的管家方式到底好不好?
我先將醜話說在前頭,等會你們見了賬本,認可了我的能力,以後就不準再質疑我的做事方式。誰要是再找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二太太嗤笑一聲,“認不認可你的能力,是我們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你那句醜話說在前頭,說得早了點。”
宋安然輕蔑一笑,“二嬸孃彆着急,等會我們賬本下見真招。”
宋安然示意賬房,將賬本交給顏老太太,還有三位太太過目。
幾人拿到賬本,都迫不及待的翻閱起來。其中屬顏老太太最鎮定。前幾天,宋安然給顏老太太口頭彙報過今年的收支賬目。
原本今天該忙連夜飯的,宋安然沒想過要將賬本拿出來昭告天下。偏生有人看她不順眼,非要找事。宋安然不惹事,但是絕對不怕事。既然有人打上門來了,宋安然自然要反擊。
用真憑實據反擊,那打臉效果絕對是啪啪啪作響。
總的收支賬目,記錄得清楚明白簡單,在場的人都能看得懂。
二太太先翻了前面幾頁,就皺起了眉頭。她不甘心,直接翻到最後的總賬,頓時被上面的數字驚嚇了住了。
二太太驚聲叫道:“這不可能,這個賬本肯定有問題。”
賬房先生說話了,“二太太,小的敢用項上人頭保證,賬本上的每一個數字都是真實可靠的。賬房所有人連續覈對了三遍,絕對不可能出錯。”
二太太大怒道:“荒謬!這賬目一看就有問題,我不相信,我絕對不相信。”
三太太也是緊皺眉頭,心裡頭有很多疑問。不過她多了個心眼,沒有像二太太那樣嚷嚷出來。萬一賬本是真的,她這會嚷嚷得越大聲,一會會被打臉得更慘。
倒是周氏一臉雲淡風輕。翻到賬本最後一頁,看到總的賬目,挑眉一笑。心頭有一點點驚訝,卻並不懷疑賬本的真實性。
顏老太太就更淡定了。
宋安然的本事,別人不清楚,她卻一清二楚。宋安然掌家不到一年時間,有這個成績,是完全有可能的。
顏老太太合上賬本,笑呵呵地對宋安然說道:“大郎媳婦做的不錯,老身很滿意。老身當初讓你掌家,這個決定果然是正確的。這還不到一年,公中的虧空都快要填上了。不錯,不錯。明年再接再厲,老身看好你。”
宋安然躬身說道:“老太太謬讚了,孫媳婦只是僥倖。”
顏老太太笑道:“僥倖也是實力的體現。你有這個實力,老身就要表揚你。老二媳婦,老三媳婦,你們不要再鬧了。大郎媳婦將我們國公府打理得這麼好,多花點錢打賞下人也是應該的。”
三太太神情有些嚴肅,似乎是在思考問題。
二太太卻急了,“老太太,你真相信賬本上的數目嗎?不到一年的時間,公中收益五十二萬兩,這怎麼可能?還有開銷,竟然比往年都要少。今年府裡辦了大郎和四郎的婚宴,花了不少錢,怎麼可能今年花的錢比往年還要少。兒媳不信。”
賬房看不過眼,出面說道:“二太太,賬目上面的每一個數字都是真實的,二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去庫房對賬。少夫人極擅理財,國公府的產業由少夫人打理,一年多收益十幾萬兩,這還是少的。等到明年年底,只會比五十二萬兩更多,而不是更少。”
賬房的話,就像是驚雷,在二太太耳邊轟響。
可是二太太還是不敢相信,她連連搖頭,“我不信,這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辦到?她接管府中產業才幾個月,竟然多出這麼多收益,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顏老太太不高興了,“大郎媳婦本事了得,在她這裡就沒有不可能的事情。一年五十二萬兩,很多嗎?你辦不到的事情,不等於別人辦不到。老二媳婦,你不準再鬧。大郎媳婦管家理事都很強,以後你們不準再隨意質疑大郎媳婦,更不允許拖後腿。”
二太太表情有些茫然,還有些受傷。
宋安然突然笑了起來,“二嬸孃現在明白我爲什麼會這麼大方了吧。我不僅對下人大方,我對家人也很大方。二嬸孃要是還有不明白的,不如等會去問二弟妹。二弟妹幫了我一段時間,很多事情她都清楚。”
二太太狠狠瞪了眼宋安然,卻沒吭聲。
三太太輕聲問道:“這是真的啊?”
宋安然笑了起來,“這當然是真的。三嬸孃要是不信,可以去庫房對賬。真金白銀就擺在庫房裡。”
三太太長嘆一聲,“大郎媳婦真是了不起,嬸孃我是萬萬比不上的。”
“三嬸孃謬讚了。”宋安然輕聲說道。
顏老太太出聲說道:“賬目的事情到此爲止,以後不準在爲此事吵鬧。還有今天的事情,你們自己知道就行了,別出去嚷嚷得人盡皆知。
總而言之,大郎媳婦當家理財是一把好手,你們別再說大郎媳婦這樣不好,那樣不好。
公中的銀錢越多,將來分家,你們二房和三房也能分到更多,這不是挺好嗎。繼續鬧下去,傷了情分,對大家都沒好處,懂了嗎?”
“兒媳明白。”
二太太和三太太齊聲說道。
周氏低頭撇嘴,輕蔑一笑。二房和三房從來就知道佔便宜,屁本事都沒有。宋安然也是個蠢的,光是往公中裡面搬銀子,結果只能便宜了二房和三房。宋安然要是聰明的話,就該維持原狀,收支賬目照着往年的做,二房和三房也不敢放一句屁話。
周氏心頭想着,她高照機會,敲打敲打宋安然,管家理財別這麼實誠,好歹替大房撈點好處。
要知道將來分家,二房和三房分出去後,就可以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大房繼承國公府,也順帶繼承了國公府的責任和義務,要照顧族人,要上下打點,要拉攏官場關係,處處都要花錢。
不趁着現在多撈一點,等將來分家後,哪裡來的那麼多產業收益支撐絲毫沒有減少的開銷?
宋安然的眼光還是不夠長遠啊!周氏暗自感嘆了一句。
要是宋安然知道了周氏的感嘆,她肯定得嘲諷周氏目光短淺。眼皮子真就這麼淺,就只知道盯着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這麼沒追求,周氏你當的什麼國公夫人?
知不知道吃獨食會遭人記恨的?懂不懂什麼叫做做大做強?什麼叫做人多力量大?
國公府那麼多產業,那些田產鋪子,宋安然根本看不上眼。真正讓宋安然放在心上的是三條商路。
只要將三條商路發展起來,一年別說五十二萬兩,就是一百五十二萬兩,宋安然也能賺來。
想要將商路做起來,靠什麼?自然是靠人。不僅要靠能幹的管事,還要靠能幹的顏家人,顏家族人。
三條商路都屬於不太平的那種,光靠管事和護衛肯定不能長久。只有讓顏家人到商路沿線做官,讓當地官府保駕護航,才能將商路做大做強。
大房就只有顏宓顏定兩兄弟。顏宓肯定要留在京城,不可能到商路沿線做官。顏定當不了官。宋安然就得指望二房和三房的那幾位少爺公子,還有顏氏族人裡面有能力的青年才俊。
將這些有能力的顏家子弟都打發到地方上做官,爲商路開道,要不了幾年,宋安然就能借着國公府這個殼,發展出一個遍佈全國的的商業帝國出來。
在宋安然的設計中,這個商業帝國不下於四海商行,只會比四海商行更龐大,能養活更多的人。
這個商業帝國不僅僅是做生意,還承擔着物流,信息傳送等等軍事功能。
這是宋安然的設想,但是並非不能實現。
只要有足夠的人,和足夠的時間,宋安然就能發展出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商業帝國出來。
到時候,呵呵,別說一百五十二萬兩,就是一年一千萬兩,宋安然也能搞定。
宋安然的野心就是這麼大。
宋安然和顏宓兩口子都屬於天生反骨,野心勃勃之輩。兩人的區別在於宋安然的野心在商業,順帶輻射一下軍事方面。
顏宓的野心則在朝堂和軍隊。顏宓劍指皇權,若是有機會,顏宓甚至想直接幹翻皇權。
說白了,顏宓同容玉就是一類人,都是不造反就不舒服斯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