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哥兒大名顏均,從兩年前就開始在軍中歷練。移動網如今的顏均,年齡不大,可是已經有了身爲軍人的硬氣和膽氣。
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顏均依舊騎馬回京。只因爲昨日宋安然派人送信,要求他今日回府,說是有要事商量。
顏均不知道具體要商量什麼事。不過能夠回國公府,顏均心裡頭還是很高興的。他想孃親,想弟弟,還想妹妹箏丫頭。
回到家,就意味着能夠見到親人,還能吃到可口的飯菜,能夠正常作息。
顏均騎着馬,走在大街上,得到了大姑娘小媳婦的關注。顏均在這方面有些缺心眼,對於這些關注,全都視而不見。再說他早就答應過孃親,十八歲之前不能近女色。
回到國公府,下人趕緊來牽馬。
顏均問門房,“夫人現在在哪裡?”
“啓稟世子爺,夫人現在應該在遙光閣。”
顏均點點頭,直接進入內院,前往遙光閣。路上遇到二房和三房的哥哥弟弟,顏均都十分客氣地同他們打招呼。
顏均年紀不大,就離開家前往軍營。以至於他和二房三房的哥哥弟弟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深厚。在顏均心裡,還是親弟弟垚哥兒最爲親近。
到了遙光閣,顏均直接進了書房。
沒見到垚哥兒還有箏妹妹,顏均心裡頭有點失望。
宋安然看着身高已經趕上成人的大兒子,心裡頭有許多感慨。
在別人眼裡,身高趕上成人的顏均已經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但是在宋安然顏裡,顏均還是一個孩子。
這麼小的孩子,就要承受這麼多重擔,宋安然很心疼,還很唾棄自己。她身爲母親,卻沒有讓大兒子盡情享受到美好的童年時光,小小年紀就要擔起家族重擔,的確是失職。
宋安然招手,讓顏均走到跟前來。
宋安然仔細打量大兒子,心疼地說道:“黑了,更結實了。”
顏均笑了起來,難得地露出孩子氣的一面。他對宋安然說道:“最近每天出營操練,天天大太陽曬着,是黑了一點。孃親幫兒子想想辦法,能不能變白一點。”
宋安然覺着好笑,曲指在顏均的額頭上彈了一下,“怎麼,你也覺着白一點好看嗎?不是說軍營裡都是糙漢子,你變黑了正好和他們打成一片。”
顏均有點羞澀,有點不好意思。最後還是鼓足勇氣,小聲地說道:“孃親喜歡白一點,兒子就想變白一點。”
宋安然愣住,心頭被一種感情充斥着。宋安然知道,那是幸福。
宋安然忍着淚意,揉揉顏均的頭,“不用在意孃親的審美。你在軍營裡,黑一點正常,白一點反而不正常。而且你也不算黑,最多隻能算是小麥色,還挺好看的。就是糙了點。不像個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倒像是歷經風霜刀劍的劍客。”
顏均頓時笑了起來,有點臭美地說道:“兒子也覺着自己現在這模樣挺好看的。”
宋安然好笑的看着顏均。顏均很像顏宓,父子二人在外貌上至少有七分相似。區別在於兩人的氣質,顏宓的氣質狂傲孤高,一副高嶺之花的樣子。
顏均因爲年齡小,氣質更顯青春活力,帶着對未來的無限期許。看着他,就覺着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宋安然讓顏均坐下。
顏均乖乖坐下,好奇地問道:“孃親突然派人叫我回來,是有要緊事情嗎?”
宋安然將顏宓的信件交給顏均,“你先看一看。”
顏均接過信件看起來。
宋安然心裡頭有點愁。前兩天宋安然收到顏宓的來信。顏宓在信裡面要求陽哥兒前往苗疆歷練。
宋安然微蹙眉頭,顏均還是個孩子,就要去戰場歷練。顏宓這個做父親的,還真是夠狠心。
雖說宋安然不太贊同顏宓的安排,但是宋安然還是命人叫顏均從軍營裡叫了回來。宋安然想知道顏均自己是怎麼想的。如果顏均想去戰場上歷練,宋安然不阻攔。如果顏均不想去,宋安然會替顏均決絕這件事情。
看着低頭看信的兒子,宋安然心裡頭有些心疼。不過更多的是驕傲。
她的兒子年齡不大,可是已經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過兩年,宋安然想要揉揉孩子的頭,只怕已經辦不到。畢竟顏均現在已經比宋安然高了。
顏均看完了信,好一會沒說話。
宋安然說道:“陽哥兒,這是你父親的意思,不是孃親的意思。如果你不意,孃親同你父親說,不准他亂來。”
顏均搖頭,說道:“不。孃親,兒子想去戰場上歷練。兒子從軍的目的,就是爲了上陣殺敵。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兒子不想錯過。”
宋安然微蹙眉頭,有些愁。爲什麼顏家的兒郎,一個兩個全都想着打仗。好在垚哥兒目前沒有這個念頭。
宋安然整面容嚴肅地問道:“陽哥兒,你想好了嗎?你真的要去苗疆?苗疆溼毒厲害,你自小生活在北方,去了哪裡有可能水土不服。”
“兒子不怕。兒子身爲顏家人,如果因爲區區溼毒就不敢上戰場,那兒子就不配做顏家人。”顏均擲地有聲地說道。他的眼神很堅定,決心很大。
宋安然暗自嘆氣,很明顯,她勸不了顏均,也不可能讓顏均改變主意。
宋安然對顏均說道:“那好吧。既然你想去,那就準備準備。過幾天同送糧草的輜重部隊一起出發。”
顏均頓時興奮起來,“孃親,過幾天真的能出發嗎?”
一聽打仗就這麼興奮,也沒誰了。
宋安然哭笑不得,點頭說道:“對。你父親都替你安排好了一切,只要你願意去苗疆。這是你的身份書。”
宋安然交給顏均的是一份兵部的告身。七品的小軍官,可以讓顏均正大光明的離開京城前往苗疆。
顏均身爲晉國公府的世子,按照規矩,一般情況下,他不能輕易離開京城。
如今顏均有了兵部的告身,還有差事在身,他就可以正大光面的離開京城。事後,就算元康帝知道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顏均很興奮。他早就想去戰場上見識一下,沒想到這麼快就心願得償。
顏均興奮,宋安然卻有些惆悵。
顏宓離開了京城已經兩三年。如今大兒子也要離開京城。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回來。也不知道這一路上會不會有危險。
見顏均興致勃勃的樣子,宋安然不得不開口提醒顏均。
宋安然對顏均的要求只有一點,那就是安全。無論什麼時候,顏均都必須保重自身,不要輕易涉險。
顏均面容嚴肅地答應宋安然,“孃親放心,兒子肯定會精小心,不敢輕易涉險。兒子還等着將來給孃親養老。”
宋安然掩脣一笑,“你纔多大,就想着給我養老。孃親老了嗎?”
顏均咧嘴一笑,連連搖頭,“兒子說錯話了,請孃親見諒。孃親永遠美麗年輕,永遠都不會老。”
“貧嘴。”宋安然在顏均的頭上敲了一下。
顏均一臉很享受的樣子。若非年齡漸大,身體長高,顏均甚至想在宋安然懷裡撒撒嬌。奈何,以他現在的身材,已經不適合做這種事情。
宋安然知道顏均惦記着垚哥兒還有箏丫頭,宋安然很乾脆的打發了顏均,讓顏均去找弟弟妹妹們玩耍。
宋安然則給顏宓去信,告訴顏宓顏均即將啓程前往苗疆。
之後,宋安然吩咐下人給顏均收拾行李。
兒行千里母擔憂,顏均第一次出遠門,宋安然十分不捨。生怕兒子在外面冷着了,熱着了,吃不好睡不香。真想將吃穿住用全都給他安排好。
宋安然給顏均打包了五大包行李,吃的,穿的,用的,除了住的以外,一應俱全。
就連出行的馬車,也經過了改造。
顏均見到行李和馬車,當即驚呆了。
反應過來後,顏均趕緊同宋安然說道:“孃親,這次兒子是隨軍南下,豈能特殊。帶這麼多東西,會被人笑話的。兒子帶幾件換洗衣服和一點銀票就夠了。”
宋安然白了顏均一眼,然後苦口婆心地說道:“窮家富路,你以爲出門很容易嗎?”
在後世,有飛機有火車,到處都找得到酒店餐館,就這條件出門的時候依舊是大包小包的提着。
如今身處交通不便,路況稀爛,人煙稀少的古代,更不能馬虎。更要大包小包的扛着。
宋安然繼續說道:“你以爲跟着大軍南下,就什麼都不用操心嗎?你錯了。這一路南下,一旦錯過了時辰,就得夜宿野外。
一天兩天受得住,十天八天你能受得住嗎?路途辛苦,吃好一點,也能有力氣。有這輛馬車在,累了還能上去躺着休息一會。
夜宿在野外的時候,還能將馬車當牀用。你不要認爲這是嬌氣,覺着別人會議論你。我告訴你,就算你和別人同吃同住,別人同樣要議論你。
只要你是國公府的世子,你的身份就註定了你無論在哪裡,做什麼,都是衆人眼裡的焦點。
既然無論怎麼做,都堵不住別人的嘴巴,那不如就坦然一些,利用手上的資源讓自己輕鬆一點。陽哥兒,聽母親的話,不要學那些老學究沽名釣譽。我們是勳貴,我們講究實在。”
顏均有些發愁,“孃親,兒子不怕別人的議論。這兩年在軍營裡,各種議論兒子早就聽夠了。兒子是擔心父親見了這些東西,會責罰兒子。”
宋安然頓時笑了起來,“你父親那裡,你更不用怕。你父親出門比你還要享受。只要條件允許,他就能享受最好的。”
顏均有點不敢相信。
宋安然哼了一聲,“是你瞭解你父親,還是我瞭解?你父親的脾性,這世上還有人比我更清楚嗎?”
顏均一聽,頓時釋然了。既然孃親說沒問題,那就肯定沒問題。
於是顏均接受了宋安然的安排,帶着馬車,帶着行李出門南下,前往苗疆。
宋安然親自到城門口送顏均出發。還帶着垚哥兒和箏丫頭。
顏均在府裡幾天時間,每天都會抽空帶着弟弟妹妹玩耍。如今,無論是垚哥兒還是箏丫頭都將顏均當做了主心骨。見到顏均要走,兩個人都捨不得。
垚哥兒一副快要哭的樣子,強忍着沒讓眼淚掉下來。
箏丫頭則不同,已經不管不顧的哭了起來。張開雙臂要顏均抱。她捨不得哥哥離開。哥哥離開了,就少一個人陪着她玩耍。
宋安然抱着箏丫頭,拍着箏丫頭的背,小聲安慰她。
箏丫頭還是哭着,“孃親,我要哥哥回來。我要哥哥。”
宋安然看着已經遠去的顏均,心頭有些惆悵。
宋安然溫柔地告訴箏丫頭,“哥哥已經走了。不過等到明年下雪的時候,哥哥就會回來。”
箏丫頭擡頭,一臉期盼地問道:“下雪的時候哥哥真的會回來嗎?”
宋安然點頭,“孃親不會騙你。下雪的時候哥哥一定會回來。”
箏丫頭沒那麼難過了。不過情緒還是很低沉。
垚哥兒擦擦眼淚,拉着箏丫頭的手,說道:“妹妹,我陪你玩。”
兩個孩子很快玩在一起。
宋安然坐着馬車回國公府。
在路上,宋安然遇見了沈玉江。
沈玉江客客氣氣的,對宋安然關心了幾句。宋安然對沈玉江同樣客客氣氣的。
臨到分別的時候,沈玉江突然問道:“宋閣老還好嗎?”
宋安然挑眉,頓時對沈玉江產生了警惕心。
宋安然頷首點頭,“家父很好。多謝沈公子關心。”
沈玉江笑着說道:“夫人不必防備我。我對宋家沒有惡意。”
這話宋安然不可不敢相信。宋家同沈家之間的仇怨,豈能用一句“沒有惡意”就能消除。
沈玉江暗自嘆了一聲,“夫人不信我,我能理解。不過時間會證明一切。”
頓了頓,沈玉江又說道:“夫人不用太擔心,我相信宋閣老一定會否極泰來。”
“承沈公子吉言。”
宋安然不想同沈玉江有過多來往。於是主動提出告辭。
沈玉江也沒喲挽留,目送宋安然的馬車離去。
宋安然靠在馬車上,心頭有些愁。她總覺着今天遇見沈玉江不是意外。更像是沈玉江知道她會經過那裡,所以一早就等着。
宋安然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沈一帆被罷官,沈家在朝中的勢力也被清掃乾淨。如今沈家那邊,就只有沈玉江還在朝中做官。其他沈家人,都在地方上當官。朝堂上的事情,沈玉江以外的人根本幫不上忙。
以沈家現在的勢力,沈家想要將宋子期從閣老的位置上拉下來,還不夠資格。
不過沈家加上元康帝,又是另外一種情況。
宋子期從來沒說過,朝中究竟誰是元康帝的代言人,替元康帝幹掉宋子期。
不過宋安然看得出來,宋子期心裡頭有數,同時還有所顧忌。
宋子期不想說的事情,即便宋安然親自開口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宋安然乾脆給宋安傑傳了一則訊息,讓宋安傑留意宋子期身邊的情況。
……
宋安然回到國公府後,繼續關注着朝堂上的情況。
朝臣們彈劾顏宓的熱情依舊不減。元康帝想要將勢頭轉移到宋子期的身上,已經有了一定的效果。最近彈劾宋子期的人也跟着多了起來。
如今,朝堂上最熱鬧的事情,就是宋子期顏宓這對翁婿被一起彈劾。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以此類推,宋子期是和顏宓一樣的殺人狂魔。
宋子期肯定不是殺人狂魔,但是有人偏要往這方面引導。甚至翻出幾十年前,宋子期在地方上做地方官的事情。
宋子期不甘示弱,自然要反擊。
反擊的方式很簡單,就是將這一灘水攪渾了,讓大家看不到魚兒在哪裡遊,只能瞎來。
在朝中做官的人,人人都有黑歷史。區別在於,有的人的黑歷史被人發現了,然後被人利用。有的人的黑歷史則藏得嚴嚴實實的,非親近人不可能知道、
宋子期現在就是要將那些掩藏起來的黑歷史翻出來,甚至連元康帝也沒放過。
元康帝當年做韓王的時候,有不少黑歷史。因爲他做了皇子,這段黑歷史就被掩蓋起來。
如今宋子期輕輕一抖,黑歷史曝光,將元康帝氣了一佛出竅二佛昇天。
朝堂越來越亂,每天早朝就跟菜市場一樣,吵吵鬧鬧。今天你攻擊我,明天我攻擊你。大家都忙着鬥來鬥去,都沒有心思去處理朝政。
朝堂一亂,原本聚攏在顏宓和宋子期身上的火力就被分散了。
如此一來,宋子期的壓力也減少了許多。
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宋子期私下裡同元康帝進行了一場談話。
這場談話的內容,沒人知道。
談話結束後沒幾天,原本的吏部左侍郎下臺被人彈劾,緊接着被罷官。
之後元康帝將自己人安插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既是監督宋子期,也是同宋子期合作。
到此,朝堂上攻擊宋子期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這一場歷時將近一年朝堂鬥爭總算落下了帷幕。
元康帝雖然有所不滿,但是好歹有了收穫。勉爲其難就接受了。
元康帝心情一好,宮裡面又多了幾位美人。至於皇后的位置,依舊還空着。很明顯元康帝沒打算再立一個皇后給自己找不痛快。
至於宮務,就全交給德妃和賢妃二人協同處理。
德妃和賢妃協同處理宮務,連帶着三皇子同四皇子也跟着水漲船高。如今巴結兩位皇子的人不少。很多人都從元康帝的態度中看出了一點名堂。
元康帝對嫡出的兒子那麼不待見,這皇位十有**是要落到庶出的三皇子四皇子頭上。趁着三皇子四皇子還沒發達的時候,大家趕緊靠攏過去。將來也能立下從龍之功,帶領家族一飛沖天。
夢想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
元康帝的確不待見嫡出的兩個兒子,可是元康帝同樣也不待見庶出的兒子。
只要是成年的皇子,元康帝全都一視同仁的防備着。
不過因爲承郡王受傷破相,失去繼承皇位的資格,元康帝心裡頭還是有點愧疚。因爲這份愧疚,元康帝私下裡對平郡王也和善了一下。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動輒打罵。
平郡王心裡頭有些慶幸,可是並不高興。
因爲大哥承郡王依舊是視他爲仇人,不肯利用自身的優勢幫助他。
平郡王數次前往承郡王府看望承郡王,都被承郡王拒之門外。閉門羹吃多了,平郡王心裡頭也生出一股不滿。
平郡王冷哼一聲,當初事情雖然因他而起,可是傷害承郡王的人並不是他。而且他也沒有算計過承郡王。只是趕巧了,一切都一瞬間發生了。
大錯已經鑄成,莫非承郡王還要帶着這份仇恨進棺材嗎?就算要恨,也該恨宮裡面的父皇。恨他有什麼意義?
平郡王心中對承郡王有了成見,有心不再去承郡王。只是轉念一想,還是堅持去承郡王府。
不管是做給外人看,還是讓自己心安,事情既然開始了,就要善始善終。
平郡王煩惱的時候,想到了堪比謀士的宋安然。平郡王去信,想約宋安然出來見面。
結果宋安然直接拒絕了。
平郡王氣了個半死。感覺宋安然這個合作者的脾氣,比他這個王爺還要大。偏偏他對宋安然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宋安然最近有點發愁,根本沒空理會平郡王。再說了,平郡王身邊不缺謀士,宋安然自然不能搶了那些謀士的飯碗。
讓宋安然發愁的是顏老太太的身體。
顏老太太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在這個時代,妥妥的高壽。
年紀一大,身體機能就會隨之退化。
前幾天,氣候變化頻繁,今天熱明天冷的。最後顏老太太中招,感冒了。
普通人感冒,流個鼻涕,頭痛腦熱什麼的,吃點藥幾天就能好。但是顏老太太不行。顏老太太年齡太大,身體抵抗力差,恢復能力同樣差。霍大夫親自用藥,幾天過去,顏老太太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
宋安然親自到顏老太太牀邊侍疾。
宋安然從丫鬟手裡面接過藥碗,吹了幾口氣,然後用湯勺喂顏老太太喝藥。
顏老太太擺擺手,“大郎媳婦,這些事情有丫鬟做,你就別操心了。你一個人管着裡裡外外的事情,已經夠辛苦了。再爲老身操心,老身擔心你身體吃不消。”
顏老太太說完,還咳嗽了了幾聲。
宋安然趕緊放下藥碗,輕輕拍打顏老太太的背。
等顏老太太平靜下來,宋安然才說道:“老太太不用擔心我的身體。我身體好,照顧老太太累不到我。”
顏老太太臉色灰白,整個人也顯得很虛弱,眼神也不復早些年的精明銳利。
顏老太太咳了兩聲,才說道:“就算你身體好,也該注意保養。這些事情還是交給下人做吧。”
見顏老太太堅持,宋安然只要妥協。
“我聽老太太的。”
宋安然讓開位置,讓丫鬟接手,喂老太太吃藥。宋安然就守在旁邊,關心地看着顏老太太。
一碗藥,顏老太太喝了兩盞茶的時間才喝完。
喝完了藥,顏老太太有些疲憊。揮揮手,讓下人們都退下。她有些話想和宋安然私下裡說。
等下人們都退下後,顏老太太纔開口說道:“大郎媳婦,你放心,老身還死不了。”
宋安然頓時就被驚住,“老太太可別嚇唬孫媳婦。孫媳婦膽子小,經不起嚇。”
顏老太太聞言,笑了起來。家裡就數宋安然的膽子最大,宋安然還好意思說不經嚇。
顏老太太擺擺手,說道:“大郎媳婦,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老身一旦過世,國公府上下所有人都要守孝。
尤其是顏宓如今身處苗疆,戰事正是關鍵的時候,這個時候顏宓一旦離開,就等於是前功盡棄。
而且顏宓是承重孫,理應守三年重孝。以目前的局勢來看,三年後,顏宓想要起復幾乎沒有指望。到時候連兵權的邊角都摸不到。
大郎媳婦,你給顏宓寫信,你去告訴他,讓他不要擔心老身的身體。
爲了國公府,爲了一家大小的前程,老身也會愛惜身體,不敢輕易離世。就算老身扛不住了,老身也會等他建功立業的那一天。否則老身死不瞑目。”
宋安然張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每個人活着的意義和價值都不相同。顏老太太如今活着的意義,就是爲了子孫後代着想。能多活一天都是好的。
宋安然的心情有些沉重,表情也有些凝重。
宋安然對顏老太太說道:“老太太,外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老太太只需要養好身體就行了。就算……有個萬一,顏宓也不會那麼脆弱。老太太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顏老太太搖頭,表情有些淒涼,有點沉痛。
顏老太太對宋安然說道:“大郎媳婦,老身活了幾十年,見識了各種風風雨雨。這人的命啊,有時候真的說不清楚。或許今兒位居一品,明兒就成爲階下囚。今年還興旺的家族,來年說不定就會被抄家滅族。大郎媳婦,你怕嗎?”
宋安然緩緩搖頭,“孫媳婦不怕。”
顏老太太笑了起來,對宋安然說道:“老身就知道你和顏宓一樣,都是膽大包天的主。可是這世上的事情,並不是靠着膽大包天就能辦成的。
陛下有意收攏三大國公府手中的兵權。吳國公府那邊,只等現在的吳國公一死,就沒了反擊之力。到時候吳國公府就成了軟柿子,隨便陛下捏圓搓扁。
至於定國公府那邊,周家是外戚,註定周家和我們顏家不是一條道上的人。遲早周家會倒向陛下那邊。
最後就剩下我們晉國公府。只等老身一過世,顏宓回到京城守孝,陛下就要動手。到時候,我們晉國公府還有反擊之力嗎?只真到了那個時候,大郎媳婦,你真的不怕嗎?”
宋安然沉默不語。元康帝的刀都架到了脖子上,她能不怕嗎?
宋安然暗自嘆息一聲,“老太太,孫媳婦知道你是在爲了這個家着想。可如今要緊的是你的身體。只要你養好的身體,大家就都安心。”
顏老太太苦笑一聲,眼中有遮掩不了的疲憊。顏老太太對宋安然說道:“是啊,老身也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身體。可是老身是上了年紀的人,隨時都有的可能離世。要是某天,老身真的走了,這個家怎麼辦啊。一想到子孫們有可能遭受劫難,老身心裡頭就難受啊。”
宋安然趕緊安慰道:“老太太千萬別難受。我和顏宓不是無能之輩,二房和三房同樣不是草包。真到了那一天,晉國公府未必就沒有保全自身的辦法。再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太太何必擔心這麼多。養好身體,開開心心的過每一天,比什麼都強。”
顏老太太知道宋安然說的有道理,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擔心。
顏老太太揮揮手,虛弱地說道:“大郎媳婦,你先退下吧。讓老身靜一靜,老身得好好想想。不過你還是要給顏宓去信,告訴他,讓他別擔心老身的身體。”
“孫媳婦明白。老太太好好養身體。”
宋安然起身離開了上房,囑咐下人用心伺候顏老太太。
顏老太太這一病,二房和三房也跟着緊張起來。
大家都很清楚,顏老太太這一病,意味着國公府有可能要辦喪事,國公府上下都要跟着守孝。
守孝,是官場上的最大的大殺器。多少人因爲守孝蹉跎了半生,多少人因爲守孝失去了權柄。
國公府如今正處於敏感的時候,更承受不起顏老太太過世的打擊。
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找上宋安然,想知道霍大夫是怎麼說的。
宋安然嘆氣,打發二太太和三太太去見霍大夫。讓霍大夫親口對她們說。
霍大夫言簡意賅,顏老太太病情不重,畢竟顏老太太平日裡還是非常注意保養的。關鍵問題在於顏老太太年齡太大了,一個咳嗽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更別說連綿這麼多天的傷風感冒。
總而言之,顏老太太的病急不得,要好好養,別拿外面的糟心事影響顏老太太。讓顏老太太安心靜養。病情還是會痊癒的。
當然,該準備的也要準備。老人家的身體說不準。說不定某天早上起來,就發現老太太壽終正寢。
霍大夫這番話,讓國公府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這心裡頭七上八下的,難受得緊。大家每天伺候在顏老太太跟前,小心的說着話,生怕刺激到顏老太太。
看着大家小心翼翼的樣子,顏老太太也覺着很無奈,唯有嘆息。
顏老太太嚴格遵照醫囑,將養身體。顏老太太也不想死,更不敢死。
她要是死了,國公府真的就散了。
天氣越來越寒冷,顏老太太的病情不見好轉,不過也沒有加重。這勉強算是一個好消息。
等到臘月的時候,顏老太太已經纏綿病榻一兩個月。
一個簡簡單單的傷風感冒,愣是拖了這麼長時間還沒好,將所有人都極壞了。
都說冬天對老年人來說最難熬。每年冬天,老年人是死得最多的。
這個說法有沒有根據,大家都不清楚。不過大家都是聽着這話長大的,如今顏老太太生病,又趕上冬天,也就難怪所有人都緊張兮兮的。就怕顏老太太熬不過這個冬天。
老國公和二老爺還有三老爺,私下裡商量着,命人偷偷準備後事。
二太太三太太整日裡焦躁不安,急的嘴裡面都上了火。
宋安然同樣着急,不過表面上宋安然還維持着鎮定。
二太太和三太太私下裡嘀咕,只怕老太太真的熬不過這個冬天。這可怎麼辦啊。
三太太見宋安然面不改色,於是問道:“大郎媳婦,你不擔心老太太的身體嗎?”
宋安然說道:“我當然擔心老太太的身體。不瞞二嬸孃三嬸孃,自老太太生病以來,我也着急上火。
可我是掌家人,我要是不控制自己的情緒,整日裡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下人們見了肯定會人心變動。
到時候老太太沒事,國公府就先亂套了。所以儘管我心裡頭着急,面上還是要維持一個掌家人的威嚴。”
二太太連連點頭,讚許地說道:“大郎媳婦說得沒錯,的確該如此。下人都是沒有見識的,做事情全看主子臉色。主子情緒穩定,下人心裡頭就安定,這國公府就亂不了。”
“二嬸孃說的極是。”宋安然客氣地說道。
三太太一臉憂心的樣子,“先不說這些。你們說老太太能熬過這個冬天嗎?”
二太太皺眉,沒什麼信心。
二太太和三太太一起,都盯着宋安然。
宋安然輕聲說道:“現在已經是臘月,離春天不遠了。我相信老太太一定能夠熬過去。”
“真的嗎?”二太太憂心忡忡地問道。
宋安然不是神仙,她也不知道顏老太太能不能熬過去。但是她有信心。只要顏老太太活着一天,她就有一天的信心。如果顏老太太真的不幸過世,宋安然也不會哀嘆老天爺不公。
人生下來就是要經歷各種磨難的。將過去的小磨難,慢慢升級爲現在的大磨難,這也沒什麼了不起。宋安然有信心面對一切困難,更有信心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顏老太太也覺着自己熬不下去了。一場風寒,拖了這麼長的時間還沒好,只怕閻王爺要來收她了。
宋安然輕聲安慰顏老太太,讓顏老太太放寬心,不要胡思亂想。胡思亂想不利於身體康復。
顏老太太聽不進去。她現在就是憂心國公府的將來,憂心顏宓的前途。
宋安然哄了又哄,總算將顏老太太哄睡了。
走出上房的時候,宋安然感覺很疲憊。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裡面的疲憊。
如今,國公府上下瀰漫着一股悲觀絕望的情緒,宋安然很不喜歡。很多次,宋安然都想對所有人大吼一聲,顏老太太都還沒死,傷心個屁啊。就算顏老太太死了,真正倒黴的也是國公府,至於二房和三房都已經分家了,最多就是受到一點牽連。
宋安然忍了又忍,纔沒將這番話吼出來。因爲宋安然清楚,不管她怎麼吼叫,顏老太太一日不好,悲觀絕望的情緒就散不了。
三少奶奶同四少奶奶蔣菀兒,都眼巴巴地看着宋安然。
蔣菀兒輕言細語地問道:“大嫂,老太太不要緊吧?”
宋安然勉強笑了笑,然後對蔣菀兒說道:“你們不用擔心,老太太的身體還撐得住。”
宋安然的這番話並不能讓三少奶奶還有蔣菀兒放心。
宋安然卻不想多說。
“你們都回去吧。改明兒再來看望老太太。這會老太太已經睡下了。”
蔣菀兒猶豫了一下,點頭應下,“我們聽大嫂的。”
蔣菀兒拉着三少奶奶一起離開。
宋安然問身邊的喜秋,“霍大夫人在哪裡?”
“啓稟夫人,霍大夫在廂房等候夫人。”
宋安然當即前往廂房見霍大夫。
宋安然見了霍大夫,開口就問道:“我家老太太還能繼續熬下去嗎?能不能熬過臘月正月?”
霍大夫捋着呼吸,沉吟片刻,才說道:“老太太的身體應該是能熬過去的。只要熬過了冬天,等到了春天,天氣暖和之後,老太太的身體就會慢慢好起來。”
“霍大夫,這是實話嗎?”宋安然很緊張,手都在發抖。
霍大夫點頭,“老夫從來不哄騙夫人。”
宋安然頓時鬆了一口氣,手掌攥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攥緊。她這是太激動了。
宋安然微微躬身,“多謝霍大夫,我相信霍大夫。”
“夫人客氣了。這是老夫該做的。”
宋安然又問道:“霍大夫,國公府現在的氣氛,你都看到了。有沒有什麼辦法讓老太太的病情好轉一點?只要好轉一點點,大家也不至於這麼悲觀絕望。”
霍大夫搖頭,“夫人,上次老夫就說過了,老太太年齡大了,不能用虎狼之藥。真要用了虎狼之藥,一不小心就會要了老太太的性命。
老太太的身體,只適合用藥效溫和的藥。藥效溫和也就意味着見效慢。這麼長時間,老太太的病情也沒有惡化。這說明,這個法子是對的。
只因爲現在是冬天,老太太整日裡悶在房裡,心情抑鬱,病情纔會一直拖着不能痊癒。只要耐心等到明年春天,老夫相信老太太的病情一定會好轉,最後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