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黃菊英見屋裡還有人,輕輕地呼了一聲,隨即便低下頭,退到了外面。
“你進來吧!不要緊的。”饅頭見她又退了出去,忙道。
“是!”在外面的黃菊英平靜地應道,略微整理了自己的衣裳,這才邁了進來。她婉轉地喊道:“李太太。”
饅頭見她那麼客氣,起身拉着她坐在自己身邊,笑道:“你那麼客氣做什麼?”
可是黃菊英死活都不願意坐着。饅頭知道她是因爲有外人在,指着蘇慕楠道:“這是蘇姐姐,是洪大人的家眷。”
黃菊英趕緊搶上一步,還道了萬福:“洪太太。”
蘇慕楠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便趁機打量着對方。她瞧見對方是個姑娘家,穿得十分樸素,不起眼的地方還打着補丁,知道並不是什麼大家,也就沒起身,淡淡的問道:“這是……?”
“這是我新請的女先生。”饅頭怕她又自稱丫鬟,趕緊在她前面開了口。她這個架勢根本就不像個丫鬟,說出去估計會讓人笑話的。
蘇慕楠端起了杯子,啄了口清水:“女先生?”
“是啊!黃姑娘的父親是個秀才,黃姑娘自己也是一肚子的筆墨。蘇姐姐,你同她可有話說了。”
“黃?你姓黃?”蘇慕楠端着杯子並沒有放下,沉吟道。
“正是。”黃菊英偷偷地打量着氣度不同延綏一般婦人地婦人。
寶石藍長身對襟長身子。梳子官眷們最常見地高髻。一支點翠鳳端端正正地插在髮髻上。不怒自危。她忍不住讚道。原來延綏城還有這麼個氣度非同一般地官眷。她以爲她還有什麼話要問自己。可是等了半響也沒瞧她再發一問。她無助地瞧着饅頭。
饅頭也覺得這一刻實在是太靜了。她笑着問道:“你手裡提着地是什麼東西?”
黃菊英這才鬆了口氣。笑着將食盒放在了炕桌上。掀開了蓋子道:“這是我親手做地點心。拿過來給您嚐嚐。”
饅頭瞧着她帶來地卻是金黃地煎餅。客氣地道:“你自家吃就是了。”
“這是拿仕英頭一個月地束買了東西做地。他特地讓我送來地。”一說起自家地弟弟。黃菊英整個人地精神全來了。呂先生對大弟是讚歎有加。時常還指點他做文章。令弟弟獲益不淺。每個月還給些錢。着實減輕了自家不少地負擔。
饅頭捧了煎餅。請蘇慕楠先吃。她聽黃仕英已經拿了頭一個月的束,也高興地道:“真地?那真是太好了。”
“我還沒謝過李大人同太太您呢!”黃菊英說着又要跪下去磕頭。
饅頭趕緊攙住她,將她拉到自家身邊坐着:“你又這樣。”
“這是牛肉餡的?”蘇慕楠嚐了一口煎餅,微微地皺了眉頭。
“是!”黃菊英在蘇慕楠跟前怎麼都沒有在饅頭跟前的那種自在,她總覺得這位太太只要微微地挑了眉頭,就能把自家壓在腳底下,連掙扎的地方都沒有。
“不喜歡麼?”饅頭知道蘇慕楠吃東西很是講究,她記得連什麼樣的菜色配什麼樣的盤子她都講究。
有會自己做了道滑炒雞絲,隨手用了個白色瓷盤裝了。結果蘇慕楠硬是讓自己換個深色的盤子。還同自己說:“雞絲本身就是白的。還拿白色盤子裝了,白茫茫的什麼都不是。須配了青色或是大紅色調深地盤子纔好。若是做溜腰花才該拿白瓷盤。”
蘇慕楠將只咬了一口的煎餅放回了盤子裡,抽出帕子細細地揩了手。對饅頭道:“你嚐嚐,餡不大好。”
饅頭就着蘇慕楠放回的煎餅嚐了一口。皮兒很薄,煎地是金黃焦脆地,餡也合的不錯,卻是不錯的東西,怎麼就吃着不好麼?
蘇慕楠瞧着她細嚼了一番還沒吃出個味來,責道:“虧你做菜還好呢!這都沒嚐出來?她這裡面沒放酒,一股腥味。饅頭喝了一大口水,不好意思地道:“我卻沒嚐出來。”
“你怎麼吃東西一點都不講究。我看你日後可怎麼受得了那份罪!”蘇慕楠想起饅頭才上了身子。日後的晨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她那時候懷着泉兒的時候,只要是有點異味,都受不了。
饅頭知道她說的是日後的晨吐,不過單師母說那是憑個人,只要吃些清爽的東西便好,用不着太擔心。
黃菊英聽蘇慕楠挑着她做的煎餅不好,面上臊地沒地躲,瞅了個空便告辭而去。
“你什麼時候認識的她?”蘇慕楠拿着帕子將黃菊英送來的牛肉煎餅推得遠遠的,有些嫌棄地將帕子丟在地上。
饅頭見她不喜歡。起身將煎餅端到外屋,推了窗戶透氣,道:“好長時間了。年初董姑娘請我去瞧梅花,半路上認識的。”她省略了董明珠是讓她給自己做丫鬟的,又爲蘇慕楠添了杯清水,“黃姑娘懂的可真多。蘇姐姐,你同她談論詩文一定談不完的!”
饒是饅頭沒提董明珠將黃菊英買下給她做丫鬟,蘇慕楠也隱隱約約地猜到了一些,只是饅頭實在是太小家子氣。到現在連個使喚的丫鬟都沒有。
她推了推饅頭。商量地道:“你也該買個小丫頭在跟前服侍了。你日後身子重。難不成你連坐月子也要自己親自做事麼?”
“蘇姐姐,我能行。那些人不都是自己做事麼?也沒見怎麼樣。”饅頭覺得她這麼簡直是小題大做。自家地親大嫂因爲生了個女兒,坐月子的時候娘根本就沒照顧她,洗弄的事情還不是她自己一人做了,也沒見有什麼不好。
蘇慕楠嬌責着:“你能同那些人比麼?她們知道什麼?”她取笑地指着饅頭,“你還說同單師母學了,怎麼都不知道坐月子對女人來說是最重要的事。”
饅頭點點頭,單師母是同她說過這話,可那都是大富大貴家的人才能享受的,平常的女子哪有這功夫。
蘇慕楠認真的道:“你可別不當回事。李大人如今的俸祿又不是養不起個小丫鬟。難不成你以後都不用丫鬟麼?我瞧着李大人這次回來官階又得升了升。你可別……”
饅頭點點頭,輕聲道:“大哥說有可能要調職,說是要去大同。蘇姐姐,你同我說說,大同是什麼樣地地方吧!”
“那可是好事啊!”蘇慕楠恭喜地道,“大同可比咱們這熱鬧多了!那地人也是眼高手高的。你可別再這麼過去了,否則人家真瞧不上你地。”
“這樣啊!”
“大同還好說。你若是去了京城就知道了。遍地隨手抓一個都是官。若真是鐘鼎之家,那排場講究都是不一樣的。家裡的僕人都分了好幾等。一個大小姐出門身邊帶了丫鬟少了,都要被人笑話地!你瞧瞧,每次我來你都只給我杯清水喝。這要是在別的地方別人還以爲你瞧不起她們呢!”
饅頭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解釋的道:“你知道我是不吃茶的,大哥好像也沒那麼講究,所以……”
蘇慕楠不過是在點撥着她,並沒有什麼意思。她笑着道:“知道。只是你若是去了大同可該細心點,一點小紕漏人家都瞧在眼裡,記在心裡。待什麼客泡什麼茶這都是有講究的。看來以後我可得抓緊工夫給你好好的說說。”
在最困難的時候,三姐都不忘給三姐夫買點茶葉,方便他招待客人;而自己也擠出錢給三姐夫同自己做了兩件好衣裳,就是不丟三姐夫讀書人的體面。自己怎麼忘了這點,饅頭懊惱萬分。她感激地對蘇慕楠道:“蘇姐姐,這可得謝謝你。我怎麼都沒往這上面去想,只顧着自己了。”
“那是你沒經歷過,一旦經歷了什麼都會知道的。”
聽蘇慕楠說什麼經歷過,饅頭有些好奇了:“蘇姐姐。你經歷過麼?我覺着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也見過大世面。”
後面地話饅頭也不好繼續說下去,她從蘇慕楠爲自己挑衣料,梳髮髻,選首飾上面就察覺的出,她是個很有眼光的人。
那次自己做了件大紅錦緞壓月邊富貴牡丹紋地衣裳,她說要壓黑邊纔有大家氣度,自己還嫌不好,沒想到一去董府。幾個在場的命婦都這麼說。
可是自己卻聽人說,她是被洪大人花了二十兩銀子買來的媳婦。既然是大家女子,怎麼會被人買去呢?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故麼?
“不過是依仗祖宗的一點薄面。”蘇慕楠說着說着便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自己身邊是珠圍翠擁的,連針線活都很少親手去做。再瞧瞧自家現在,不過就使三、四個下人,在旁人眼裡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淫婦開門!把那個淫婦抓出來!”
院門被敲打地砰砰作響,饅頭驚奇地站起身,走到外面。不過是纔打開門。就瞧見無數雙手指着自己大罵:“淫婦!不守貞操!抓她點天燈。”
那一霎那間。饅頭愣住了。她沒想到這個事鬧成這麼大,還有人罵上門來了。看來找那個造謠之人已是刻不容緩之事。
幸好蘇慕楠同自己說了。自己心裡還有個底。要不然,就她們的那個架勢,自己怕是真的招不住。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蘇慕楠大喝一聲,氣勢十足地地她硬是把那羣指着饅頭謾罵地蠢婦的聲音壓了下去。
一個臉熟的婦人走上前,指着饅頭痛心疾首的道:“李家的!咱們還以爲你是個不錯的人!你怎麼能幹出這麼丟人的事來?李大人不過是幾個月不在家,你怎麼就能偷人呢?”
她好像住這個衚衕口的,至於姓什麼饅頭想不起了,只知道她快五十了,男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戰死了,也沒有孩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守到現在。這一條衚衕的人家都極爲敬重她,她也宛然成了這條衚衕地頭兒。
“大娘。您說什麼呢?”
婦人厭煩地甩着手,滿面怒聲地瞪着饅頭:“什麼大娘,別套近乎。”
“我只問大娘,你是聽誰說的?”她現在只想知道是誰傳了這個謠言,問問她那婦人爲何要造謠。
那婦人氣憤地嚷着:“怎麼你還要跟旁人對質不成?我怕就到時候連頭都擡不起來!”她說着一口吐沫便吐在了饅頭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