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抱着夜薇，把她放在牀上的軟榻上，看着她說了句：“我就在門外。”
夜薇還是輕輕一笑，她對人任何人似乎只有這一種表情了。
但是夜薇知道，不是她只有一種表情，而是她只會這一種表情了。
楚墨離開了房間，關上了門。
“說吧，你來這裡做什麼，楚裕？”夜薇側身倚在軟榻上，看着楚傷開口說道。
很多年，沒有人叫他這個名字了，敢這樣叫的，都已經是死人了。
楚傷看着夜薇，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朝着軟榻上的夜薇走過去。
坐在軟榻上低頭看着夜薇，想要感受什麼東西存在，卻什麼都沒有感受到，睜開眼睛看着夜薇一把撕開了夜薇胸前的紅衣，雪白的肌膚裸露出來，同一時間，楚傷的手一痛，夜薇手中那把鋒利的匕首，挑開了楚傷手腕的手筋，而楚傷卻好像未曾覺察，只看道夜薇胸前的肌膚上面有一條疤痕，已經很淺淡，楚傷死死的盯着女子胸口處的疤痕，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手筋已經被人挑開，擡頭看着夜薇的眼睛，那一雙黑色的眼睛裡如今除了嘲諷什麼也沒有剩下，心無端的被扯痛，楚傷道：“你果然把情蠱取出去了麼？誰做的？步清塵？”
夜薇一把打開楚傷的手，笑道：“不取出去，留着做什麼呢？”
楚傷看着夜薇突然就笑了：“若不是愛我至深，你何至於此把情蠱取走？”
夜薇聽了楚傷的話，臉上的神情絲毫不見慌亂，笑道：“若不是愛你至深，我怎會恨你恨到毫無知覺啊？”
楚傷臉上沒了笑意，看着夜薇開口道：“我這條命你隨時儘管來取。”
夜薇看着楚傷，笑的勾魂奪魄，豔色的脣像是剛吸過人血的豔鬼：“那是自然，只是這帝都姓楚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夜薇這話說的輕飄飄的，坐起身來，拿起茶几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即便是宮裡的那位也一樣。”
楚傷看着夜薇，眼中帶着不可置信。
夜薇卻還是笑着，端起面前的茶盞來，笑道：“說真的，我很想把這天下姓楚的都殺盡了。”不，應該是她想把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殺盡了。
夜薇擡眸瞧見楚傷這樣看着自己，笑道：“要麼，在那之前，你想盡法子殺了我？”
楚傷看了夜薇良久，才站起身來走了。
楚傷出了門，站在門口的楚墨看着臉色如死灰的楚傷，目光最後落在楚傷的手腕上，殷紅的血順着楚傷的手腕流下來，落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滴答的聲響，楚傷卻好像未曾察覺到，楚墨和楚傷儘管是堂兄弟，可沒有多少感情基礎，見到楚傷這個樣子，立刻推門進了房間，夜薇怎麼了？
“夜薇！”
進了房間纔看到，夜薇看着窗外出神。楚墨不是第一次看到夜薇那樣子的神情了，白日裡，每次看到她，她都用那種極其厭惡的眼神看着窗外的天空。
楚墨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夜薇，問道：“你沒事吧？”
夜薇笑着好像在看着楚墨又好像不是，她道：“你也姓楚。”說着頓了頓，伸手撫上楚墨的臉笑道：“把你的命也給我吧？”很深情的樣子：“好不好？”
葉家全族除了他們姐妹二人，都死了，都是因爲她被害死的，她要多少楚家的人命才能填得平？
楚墨看着眼前的女子，深棕色的眸子裡，盡是心疼。
曾經，她愛他至深，如今她恨他至深，當年愛有多深，如今恨便有多烈。
她黑眸裡的冷，如何才能暖的過來。
愛的烈？
血的熱？
他是個副將，隨着侯爺征戰沙場，殺的人越多，越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人血的溫熱是絕對暖不了人心的，手上沾染的鮮血越多，心冷的越徹底。
楚傷從夜薇的房間裡出來，從樓下走來，右手腕的鮮紅一直滴落下來，落在地板上，樓道上。
楚傷的屬下第一個看見了楚傷的手腕的傷。
“公子！！”其中一個護衛見狀，帶着佩劍就要衝上樓，卻被楚傷，左手一巴掌拍到一邊去了。楚傷這一巴掌下手很重。
“公子！”
楚傷面無表情的開口說道：“回去。”
那個護衛一手捂着胸口掙扎着從地板上站起身來，站到了一邊。
聽了楚傷的話，就要與楚傷一起離開。
紅姑見狀，看着放在一邊桌上光燦燦的黃金，上前一步，其實見到了楚傷的其實之後，也不敢太上前，臉上重新堆起笑意來，開口說道：“這金子。”
楚傷道：“就當是這次見面的費用。”
雖然外面都傳的厲害，千金難見一面，可說到底，還是沒有那麼誇張的。但楚傷都如此說了，紅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能收下。
楚傷突然扭頭看了一眼紅姑，那眼神冷的，對於紅姑來說簡直比夜薇也好不到哪去，至少夜薇那冷冷的樣子，她是見慣了，可這楚傷，她可沒見慣。
楚傷面無表情的開口說道：“若她再接客，我就把這座樓夷爲平地。”楚傷的口氣很淡，卻冷的嚇人。
紅姑不敢應聲，不敢說是，也不敢反對，楚傷的身份雖然特殊，可是夜薇那些個客人，哪一個客人不特殊啊！
紅姑在內心嚎啕。
楚傷留下這一句話，人就走了。
紅姑反應過來之後，揮了下小手帕，說道：“公子慢走啊！”那時候，楚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紅姑心有餘悸的用那種拿着手帕的手撫了撫胸口，這楚傷陰陽怪氣的，再來幾次，她就是屬貓的也不夠嚇的！
午夜薔薇（三）
終章；
隨着天氣漸暖，帝都中的花朵都開了，那顏色好不繽紛熱鬧。
楚墨最後一次見夜薇是在一個晚上，記得那晚，夜色很黑，如同墨染過一般。
楚墨走進紅塵樓，夜薇的房間，房間裡並沒有點燈，那層層疊疊的幔帳讓這房間看起來比外面的夜色還要黑。整個紅塵樓中，只有夜薇這房間裡沒有點燈，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過，她一向也與這周圍格格不入，這般想着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還君明珠
楚墨掀開幔帳，走進去，還未開口喚一聲夜薇，就聽到黑暗中夜薇的聲音：“你來了？”
楚墨循聲望去，黑暗中看見隱約有個人坐在窗口的方向。憑感覺，楚墨知道那是夜薇，走過去坐下了。
夜薇沒說話，站起身來，走到桌前，黑暗中準確無誤的從桌上拿起兩罈子酒來，遞給楚墨一罈子。
楚墨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夜薇在黑夜中如同白天那般的行動自如的驚異。
那時候夜薇是這樣回答的：“我是活在黑暗裡的人啊。”
夜薇把酒遞給楚墨之後，沒說話，仰着脖子喝起來。
楚墨抓着罈子口邊沿，在黑暗中看着夜薇問道：“你是在等我？”
“是。”
兩個人並沒有相約，憑着感覺，她在等，並且知道他回來。
“楚墨，你還記得我問過你過的話麼？”
楚墨“嗯。”了一聲，她很多時候都在微
笑，卻很少說話，僅僅說的那幾句話，楚墨自然都記在了心中。
夜薇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仰着頭看向窗外，開口說道：“我說你這樣愛我，願不願意把性命給我？”
楚墨放棄了他原有的官位，跟着夜薇跑了兩個國家，從東凌到南越，再從南越到東凌。
他不是楚傷那種正室嫡子，無人可依靠，自然也沒有多少財力支撐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來紅塵，來一次紅塵，最低的消費是多少，卻還是想盡了辦法來紅塵只爲看一眼夜薇。
楚墨從第一次見夜薇，就知道這個女人的心是冷的，楚墨了一口酒，放下手中的酒罈子，開口說道：“你若歡喜，隨時可以拿去。”若是他的命可以讓她由衷一笑，若是他的血可以暖她心，那……就給她好了。
夜薇站在窗前突然笑出聲來，悲涼的讓人心裡很不舒服：“好，你這條命我要了。”
外面的烏雲突然散去，月光明亮也清冷，月下的人那張雪一般顏色的臉上，那雙眸子卻比月光還要冷。
楚墨感覺自己胃裡翻江倒海的翻涌着，皺着眉，擡頭看着站在窗前的夜薇，兀然就笑了：“如此，你可歡喜？”
楚墨說着從椅子上滑落到地上，沒了聲音。
夜薇看着窗外的夜色，那雙涼的驚人的眼中落下一滴淚來。
輕嘆一聲：“太晚了。”
紅姑推門進來，瞧見夜薇的房間裡所有的燈都點上了，夜薇一身紅衣坐在銅鏡前，正梳妝。
一旁的窗戶大敞着，有風吹進來，那燭火搖搖晃晃的，卻始終沒有熄滅。
紅姑出口請喚了一聲：“姑娘。”
夜薇雙手拿着脣脂，放在脣邊抿了抿，放下，用指腹在脣上點了點，聽到紅姑的聲音說了句：“派人把他送離東凌，越遠越好。”說着拿起桌上的一個令牌道：“這個是出城門的令牌，你讓人帶着。”
紅姑這纔看到倒在地上的楚墨，擡起頭來看着坐在銅鏡前的女子驚異道：“姑娘你……”
夜薇從銅鏡裡看着紅姑，笑道：“放心，他沒死。”
說完，葉薇又說了一聲：“我妹妹丸子，等到帝都平靜下來之後，若是周貞還活着，就託付給周貞，若她不在了，就……聽天由命吧。”
紅姑聽了，點點頭，讓人扶着楚墨出去了。
夜薇看着銅鏡中那張豔麗的臉，想着紅姑剛剛並沒有說完的話，笑道：“我早就瘋了。”
夜薇一身紅衣從紅塵中出來，腳下處繫了個鈴鐺，走起路來發出叮鈴鈴的聲響。夜色裡好像一隻豔鬼。
楚宅。
一直都是一身藍色衣衫的楚傷，此刻一身耀眼的紅衣站坐在自己房間裡等着。似乎壓根就沒有感覺到府上那陣肅殺，也沒有嗅到外面傳來的血腥氣。
等到紅色的絲綢從門口破空而來纏繞上楚傷的身體，冰冷的劍刺進他的胸膛，楚傷笑道：“你來了。”
夜薇一個用力，手中的長劍貫穿了楚傷的身體，眼睛卻是溫柔的。
纏繞在楚傷身上的紅綢突然裂開，手中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把劍，一樣刺穿了夜薇的身體。
流着血跡的脣角，楚傷：“即便是死，我們也要在一起。”
夜薇沒怎麼掙扎，卻是笑了。
楚府，燃起沖天火光。
同時一輛馬車在夜色裡離開了東凌的城門。
火光中，夜薇笑着。
太晚了，我們相遇太晚了，楚墨。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午夜薔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