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被她滿足的模樣勾的食慾大起,蕭清朗也破例多要了兩碗,甚至還吃了些豆沙包。
被強行拉着坐下同吃的魏廣,埋頭匆匆扒拉着碗裡的飯,那模樣活脫脫的在頭上頂了“無視你們”四個大字。其實,他是真的壓根不想看那倆人眉來眼去。
天知道,現在極度淡定的他,最初看到許楚竟然坦然自得的與王爺同桌吃飯,且未用公筷幫王爺夾菜時候,是如何震驚的。而在看到王爺竟然噙着笑意吃下那些飯菜時候,他纔是險些驚掉了下巴。
要知道,王爺素來不喜與人親近,就連一次與齊王同桌吃飯,他對齊王幫忙夾菜的舉動都是不假辭色。別說吃了,就連動都不曾動一下。
當時齊王跟皇上還曾笑他,說如此潔癖之人,偏生要掌管天下刑獄。也不知如何受的了那些奇形怪狀形態各異的屍體,跟監牢中的污穢血腥。
吃過晚飯,蕭清朗不欲在讓許楚勞心費神,於是起身說道:“天晚了,我送你回房休息。這幾日,沒有案子可查,你且先放鬆些時候。若是覺得無聊,就到我書房看看各地送來的卷宗。”
許楚一早就沒有最初進入他書房時候的踟躕跟猶豫了,她笑道:“我以前只以爲公子當真不近人情寡言少語,可如今看來,傳聞也不盡詳實。”
蕭清朗見她還有心調笑,就知道,大概她是真的自那日自我懷疑中解脫出來了。於是,嘴角不由得浮現起意思笑意,帶着無奈說道:“也就是你會這麼說,日後到了京城,你只怕會聽到關於我更多名不副實的傳聞了。”
畢竟,玉面閻羅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
琉璃宮燈在黑夜裡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使得周遭更多了幾分靜謐跟朦朧。花園中漸生枝芽的梧桐,依舊嶙峋輕寒,在月光之下留下婆娑疏影。
蕭清朗一手提着宮燈,一手牽着許楚的手,神色自若的向前而去。
“聽說之前送去給宋老夫人的貓兒,被養的極好?”許楚微微側目,看向他收斂了冷厲只帶着幾分疏懶跟輕柔的眉眼問道。
蕭清朗深切的看了她一眼,含着笑意開口道:“何止養的極好。不過也正是如此,才讓宋老夫人絕了再私下尋你的心思。”
否則,有老夫人接二連三的邀請,許楚還真不好每次都推脫不見。更甚至,若宋德容當真起了疑心,也極容易借老夫人之手尋許楚進府。
可現在,那貓兒將老夫人的生活甚至宋家上下弄得雞飛狗跳,使得宋德容越發不願回後宅。而老夫人亦然,因爲知道宋德容的底細,更不願見那嗜殺了自己親生兒子的人。
“你說老夫人這麼做,當真值得?明知道仇人就在身邊,且享受着自己兒子的榮華富貴跟權勢,她還能淡定如斯。”
顯然,許楚十分不理解老夫人的做法。若是她,只怕會與假宋德容鬧個魚死網破。
蕭清朗見她多少還有些糾結,當即帶着譏諷跟不屑說道:“對老夫人而言,宋家的門楣跟聲譽纔是最重要的。就好比,世間權貴人家,許多當家主母明明知道子嗣會爲家財跟地位相爭,可卻依舊會選擇粉飾太平。哪怕嫡子被陷害致死,也會有人選擇將血淚嚥下腹中,然後笑着挑選庶子養在膝下……”
“小楚,世人多會被功名利祿矇蔽雙眼。否則,又怎會有那麼多匪夷所思的案子呢?”
他聲音低沉,不知只是爲了講給許楚聽,還是意有所指。
就在許楚心生疑惑,不明所以的困惑着看向他的時候,卻聽他再度開口:“到了,今晚好好休息。過兩日,我們一同去劉府,到時候還有一場好戲可看。”
許楚看着他慢悠悠的露出個笑意,本能的點點頭。至於心裡的疑惑,她也再沒問出口來。
有些事,太過深奧複雜,許楚並不打算深究。相比於那些,她寧願面對不會說謊的屍骸。
接下來兩日,風平浪靜。不過看得出,蕭清朗是更加繁忙了,甚至一度夜不歸宿,使得許楚生了許多擔憂。
不過每每見他風塵僕僕而歸,卻依舊念着吩咐廚房盡心爲她熬製補身的湯汁。許楚還是會忍不住心生感動,而後幫他整理各地的卷宗也越發細緻起來。
當然,在空閒時候,她依舊會將自己查案的手札整理出來,記錄成冊。從驗屍的細節,到推斷死亡時間,甚至就連探案思路都一一記明。
因爲有了蕭清朗特地尋來讓她解悶所用的卷宗,所以她可以參考的案例自然越發的多了起來,再不用侷限於自己所查的那幾宗案子。
這樣一來,她書冊中可做參考的例子,也十分充足。比如自縊而亡跟他殺假作自縊的不同,又比如紅妝案中憑死者衣裙上殘留的香料推案,這些都比尋常仵作單純驗看屍首的範圍廣了許多,卻也對破案起了更重要的作用。
時光流逝,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七,也就是劉府設宴之日。
一早時候,許楚就起身換了蕭清朗特地爲她準備的羅裙。層層疊疊,雖然繁瑣,卻當真漂亮。饒是許楚這般習慣了利落衣裳的人,都忍不住喜歡起來。
可更讓她沒想到的卻是,在她開門的瞬間,就看到長廊之下那抹俊秀的身影。
蕭清朗今日穿了一身淡藍色的長衫,沒了往日廣袖的綺麗俊逸,卻多了謙和儒雅之姿。黑髮高束,青玉爲冠,脣紅齒白果然是偏偏美男子。
溫和的日光落在他面龐之上,竟然也映出幾分仙氣兒來。
同樣的,蕭清朗再看到許楚的瞬間,也不禁的愣怔一瞬。他自然知道,小楚盛妝之後的模樣何等秀麗無雙。可卻不知,一身粉色輕紗的月華羅裙,會讓她憑添幾分青澀。就如同嬌豔欲滴的花兒,又似是沾染了晨露的月季,加上她舉手投足時流露出的爽利,只能越發讓人移不開視線。
此時陽光正好,溫和明媚,照耀的她未上妝容的面龐瑩白透皙,宛若上好的白玉,如夢似幻讓人沉溺。
如此美色,果真讓蕭清朗步子都錯亂了一瞬。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古人誠不欺我。
直到他見許楚拽了拽羅裙,才深吸一口氣,佯裝淡定的笑着上前接了她出門。
“怎得不多休息一會?”
“要去赴宴,自然不能遲到。”
“又不是什麼好宴席,不急。”說着,他就帶了許楚,徑直走向花廳。
既然是爲他們二人設的鴻門宴,那讓那些人多等些時候,想必也不礙事。左右,難得他與小楚可以不被打擾的吃個飯。
想到此處,蕭清朗心裡就不由的深深嘆口氣。他身邊暗處有暗衛保護,再加上魏廣這個貼身侍衛,本來就難以尋到多少機會與小楚親暱的說說話。
哪知道,後來又來了明珠跟花無病,尤其是明珠簡直次次都要撞破他的好事。真是……讓他心裡窩火卻無處可說。
浮香飄動,許楚看着桌上清淡卻色香味俱全的飯菜,食慾大動。說實話,蕭清朗尋來的廚子所做的飯菜,格外合她的胃口。甚至有幾次,她隱約吃出了爹爹所做的飯菜味道。當時,若非是尋到了做飯的廚娘,確認並非是自家爹爹,她只怕都要懷疑爹爹隱藏身份潛在王爺身邊了呢。
許是因爲想到了許仵作,使得她的情緒也莫名低落下來。
“也不知爹爹現在如何了,當初爹爹也常喜歡炒青菜時候放些酸豆角。他說,那是他自幼的習慣……”
蕭清朗見她語氣低迷,只看着盤子裡的菜餚發呆,不由的伸手幫她夾了一筷子青菜。
“川蜀一代,常會將炒些醃製過的酸豆角,如此即開胃又能驅寒。今日的廚子,年輕時候就曾在川蜀一代學藝,只是年紀大了纔想迴歸故里。”蕭清朗將眼中若有所思的神色斂去,狀似如常的勸說道,“再吃一些吧,宴席一般都在過了晌午時候,還有得等呢。”
許楚深吸一口氣,擡頭笑了笑,沒再讓自己陷入低迷的情緒中去。若是沒有苦衷,爹爹絕不會如此反常,既然如此,那就讓她幫着尋出爹爹的無奈,然後解決掉。
吃過早飯之後,蕭清朗又批閱了一陣公文,這纔在魏廣的提醒下,慢慢悠悠的帶了許楚出門。
因爲是張芙兒的生辰,加上劉家是宴請,所以他們自然要略備薄禮。如此,許楚一上車,就看到馬車之上裝着的幾匹錦緞。
“這不是之前宋德容爲封我們的口而派人送來的嗎?”許楚看着斂衽端坐的人,奇怪的問道。
蕭清朗輕輕點頭,漫不經心的應道:“嗯,最近太過繁忙,沒空準備禮物。”
許楚見他神情不變,似乎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頓時心裡暗道,這也太敷衍了吧。不過轉念一想,眼看他們將會與宋德容劉讓莫等人避無可避的撕破臉,繼而勢不兩立了,敷衍不敷衍好似也沒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