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素來深居簡出,老爺又不許我們前去叨饒,所以平日裡還真沒怎麼見過。”一名身着月黃色襖裙的女子楚楚動人的哽咽回話,那姿態默默無言卻別有動人韻味。
接着,就見另一女子接話道:“也沒什麼異常,平時除了去送東西的小廝丫鬟,就跟小翠走的親近的張媽去的多。只可惜張媽也就是個廚房裡的粗使下人,除了幫她送些水跟飯菜,別的也沒什麼用的......”
“姐姐,你說這個可就太看得起她們了。那張媽哪是送水跟飯菜啊,誰不知道咱們家夫人,燒水都是在自家屋裡燒,壓根不屑讓廚房的丫鬟廚娘幹呢。”一個娃娃臉的女子嗤笑一聲有些尖酸刻薄說道。她自入了於府,就過慣了享受的日子,偏生還沒受寵幾日呢,老爺又帶了春月樓的小賤蹄子回來,所以在座的她的怨氣頗重。
大概人總有常性,會踩比自己更倒黴的那個。而在於家,能比她倒黴,一點不像主子的,可不就章氏一個?人活着時候,老爺不許她上眼藥,人死了還不許她譏諷幾句?
相較於前一人的婉轉回腸,後來幾個開口的女子就稍顯刻薄嫌棄。很明顯,在座的大多是瞧不上章氏的,不過是一個不得老爺歡喜的人,偏生還佔着主母的地方不撒手,真真令人厭惡。
六個人表現各異,除去心機深沉的兩個,餘下的多並不在意章氏的死活。到後來,甚至連裝模做樣都不願意了,擺着手盡說些爭風吃醋掂酸吃醋的話。
瞧着幾人的表現,許楚眯了眯眼突而問道:“既然諸位都有心籠絡你家老爺,那何不早日生個一兒半女的,也好讓你家老爺有個慰藉。”
此話一出,卻見剛剛還嘰嘰喳喳的幾人倏然閉口,最後還是那個溫婉回話的女子嗟嘆一聲頗爲無奈道:“我們都是出身青/樓的,哪個沒被灌過紅花之物?想要有孕本就艱難,何況......何苦老爺並無意讓我們在夫人之前懷上身子。”
她神情苦澀,許是說道了痛處,眼也通紅起來。她也曾用盡法子懷孕,只可惜老爺每每過夜都會讓人送湯藥......
許楚跟蕭清朗聞言,對視一眼,這般也就是說於富貴並不知曉章氏不能生育的事情?那他到底知不知道章氏曾有過身孕呢?
讓人送走那六位姨娘之後,許楚纔打量起縮着脖子瑟瑟發抖的小翠來。
“小翠,那日/你在你家夫人屋中對吧!”
她語氣肯定,並不給小翠反駁的機會,繼續說道:“屋裡有三個茶盞,除去你家夫人之外,應該還有倆人。一個是你,另一個是自江浙而歸的張家人,我說的可對?”
小翠聞言,頭扎的越發低了,一張胖嘟嘟臉蛋也白的毫無血色。
可許楚卻並未放過她,而是眯着眼,身體微微向前傾去,帶着幾分壓迫跟冷意將人看在眼裡,“事後,屋裡的茶葉全都不知去向了,是你趁着搬動你家夫人養着的海棠花機會,將茶葉藏在花盆中挾帶出來了,是不是!”
“所以,屋裡只有茶水殘餘,卻沒有茶葉。而被你摔碎的海棠花盆裡散落的泥土,也並不足以裝滿花盆。”也是因此,內室的牀下才會發現污泥。若非他們謹慎,而蕭清朗又能辨識出茶葉來歷跟牀縫中混着血跡的污漬是何用,怕是他們也不會猜想到此處。
如此,就更不要說黃縣令等只是匆匆看過現場之人了。
“奴婢不知道......”小翠遲疑着搖頭,只是她偷偷看向許楚的那一眼,還是讓許楚瞧出了猶豫跟掙扎。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許楚臉色一沉,“我既查到那人來歷,就能找到那人蹤跡。若他不是兇手,那你得隱瞞只會適得其反讓我越發懷疑於他。若他是兇手,你以爲你能躲過一個包庇罪?只怕稍後深查起來,官府無所顧忌,再讓你家夫人名聲受損!”
小翠顯然處世不深,見許楚冷言喝問,早已嚇的身體僵硬起來,一張臉也欲哭無淚不知所措。她來不及多想,急忙抽泣着道:“夫人只讓我喝了茶,然後我就去休息了。”
“那你可聽到什麼響動?”許楚頓了頓,緩了語氣問道。
“沒有,女婢太困了,睡的很沉。”她聲音帶着顫音,“就是......就是剛醒的時候,聽到老爺跟夫人吵架,還摔了東西......奴婢怕出事,趕緊趕過去,才發現夫人......夫人已經沒氣了。”
所以當日黃縣令帶人查案時候,得知章氏出事之前,唯有於富貴同她吵過架。而且極其兇狠,倆人甚至還摔砸了東西。
許楚繼續問道:“你可曾聽到他們爲何爭吵?”
“當時奴婢迷迷糊糊的並不沒聽清,反正就知道當時老爺怒氣衝衝的咒罵夫人......”小翠連眼朦朧猶豫道,“奴婢趕過去時候,本來以爲老爺還房間內,可喚了好幾聲也不見有人應,於是推門進去,卻不想......卻不想看到夫人孤零零的躺在那裡......”
她顯然受到的驚嚇不輕,這些日子心中藏了許多事情,眼下全部說出來,就好似瞬間就輕鬆了一般。她並沒想過夫人是被人謀害了的,畢竟正院裡平日根本就沒人來,就算老爺也不至於對夫人痛下殺手。
更何況,夫人從不跟人爭搶什麼,根本礙不着旁人的事兒。
也是這般,她纔會因爲擔心外面那人捎來的茶葉,會讓人覺得夫人不清不白,繼而悄悄偷出去丟掉。畢竟,就算她再不知事兒,也清楚要是被人捉住了把柄,指不定本就不喜夫人的老爺會如何作踐夫人的身後事。
許楚看她表情不定,略微思索就猜出了個大概。那若是小翠沒有說謊,也就是於富貴該是最後一個見到章氏的人。且極有可能就是最後一個跟章氏發生爭執,甚至是那個驗屍時候她所推測的站在章氏對面動手之人。
不過要真是小翠說的那般,從推搡受傷到於內室下手兇殺,沖洗傷口之後又轉移地方......如此反覆,又要避開小翠的耳目,那短短時間可能做到?
畢竟,小翠縱然睡得再深沉,醒來之時還聽到了倆人吵鬧。還有,爲何小翠再喝茶之後突然犯困?難不成茶水之內,還有異常?若是有,章氏目的何在?
帶着一系列的疑問,她遞了個眼神給蕭清朗。接着,蕭清朗微微頷首,起身吩咐魏廣前去將之前匯聚的茶水跟茶盞取出,稍後再做詳查。
“整個過程,你可曾親眼見到過於老爺的身影?哪怕是拂袖而去,怒不可遏離開時候的背影?”
“沒有,奴婢過去時候,老爺已經不在房間了。”小翠哽咽道,“當時奴婢被嚇的魂飛魄散,匆忙跑出門去尋了管家報官。回來時候,恰好看到老爺渾身酒意的從正房出來......當時老爺還斥責奴婢慌里慌張的成何體統。”
按着小翠的說法,也就是說她先昏昏欲睡沉沉不醒,而後迷迷糊糊的聽到章氏跟於富貴爭執吵鬧聲響,還有摔碎的瓷器聲。而後起身出門,等到了廂房時候,章氏已經遇害。
她腦中快速的順了一遍案情,想要隨着小翠的說法復原當日案發現場的場景。然而無論她如何琢磨,都覺得怪異至極。
許楚輕輕蹙眉,“你休息的房間,離你家夫人所在的廂房可遠?”
“不遠,只是拐角後排。平時幾句話功夫,就能過來了。”小翠深吸一口氣,擡頭對上許楚的眼眸,趕緊又垂下視線。
“平時?”許楚反問。
“是平時,不過那日奴婢頭暈難受,走路都迷迷糊糊的,所以就慢了一些。可就算那般,也就多用了半盞茶的功夫吧。”小翠神色糾結不已。
“那你可看到什麼可疑的人?”
“沒有,除了差點撞到想要給夫人請安的張媽之外,奴婢並沒瞧見有人來。”小翠細細想了想,許是擔心給張媽惹上麻煩,她補充道,“張媽性子好,三五不時的來給夫人請安說些外頭的稀罕事兒。”
張媽......這是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人了。應該算是在章氏跟前得臉,且並非投機取巧踩白捧紅的刁僕。相反,對章氏極爲恭敬,身爲粗使下人,卻也念着當家主母的存在。
只是在那天她跟小翠相撞,真的是巧合?
看來她們有必要再查探一下這個張媽的來歷。
“那你當日可曾見過你家夫人燒水常用的水壺?”許楚舒展開冷凝的表情,如刀般銳利的目光卻依舊聶着小翠不放。
“沒有見到,夫人用的銅壺奴婢並沒有動。”當時她只一心想着把也許會敗壞夫人名聲的茶葉收起來,哪裡會貪圖什麼銅壺不銅壺的?
“爲何當日黃大人前來問案時候,這些你都隱瞞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