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鑑,你替本候保管。”候御風突然改變了主意,因爲清澄的理直氣壯,也因爲他現在處境堪憂,身懷玉鑑反而會招來殺身之禍。
清澄猝不及防,他主意改變得真快。“就不怕我把玉鑑交給太子嗎?”
候御風不置可否一笑,“要交得話早交了,畢竟我們之間是有情分的。你說呢?賊美人。”
清澄避開他直晃晃的眼神,轉移了話題。“既是如此,侯爺來到軍營,是否決定站在國家大義面前,選擇與太子合作?”
候御風看着清澄那認真地神情,噗嗤一聲笑了,滿是譏諷。“本候留在這裡形勢所迫,是爲避難,即使答應了他的條件,不履行又能怎麼樣?如若凌邱國能給本候一份豐厚的回報,本候倒願意與他們合作。”
清澄還是第一次見如此磊落之人,無論諾言還是大義,他統統不在乎,他要得是利益,目標太過明確,其餘都不管不顧,顯得爲人自私了些許,卻也不掩飾他人性陰暗的一面。
清澄對他也無法討厭起來。心裡打定主意,若他執意叛國,她會交出玉鑑,拿出證據,讓祁嚴治他一個叛國之罪。
候御風張張嘴,朝清澄攤開手心,“還有藥嗎?”
“不多了,都還是你給的。”清澄又遞給他一根川芎。
候御風將草藥根含在嘴裡,俊朗的面容凝集着一絲痞氣。“那可珍貴。”
清澄輕輕點頭,“嗯,那侯爺還是早些休息養傷吧。”
候御風微微勾脣,額心的印記如火紅舞蛇,跳躍着。他繼續嚼着嘴裡的草藥,直到嘴裡完全蔓延着苦澀的藥味,利落地撩起帳簾,邁着步伐走出了營帳。
清澄輕鬆了一口氣,候御風這人心思令人捉摸不透,透着而一股詭譎變幻之意。
玉鑑在她手裡,好壞參半,但總歸是能牽制候御風一二,心裡還安穩一些。
燭臺火焰突然劇烈搖曳起來,順勢燈火熄滅,營帳內陷入一片黑暗,隨之外面戰火連天,叫喊聲響徹天穹。
清澄預知不好,恐怕是凌邱國的軍隊偷襲,生死一線。
她趕緊拿起行囊,穿上鞋子,左手緊捂着腰間纏繞繃帶之處,衝出營帳。
眼見混亂兇險的場面,大祁的軍士慌亂一團,舀着江水趕去滅火,卻是杯水車薪。
清澄拽住一個士兵詢問出了何事?那士兵倉皇道,“敵軍渡河偷襲,燒了糧草倉,馬上就要舉兵攻上來了。”
大祁的軍旗東倒西歪地倒在地上,盡顯蒼涼與無情。
四處瀰漫着嗆鼻的煙味,糧草倉火勢兇猛,已經被燒成灰燼了。
遠處黑暗中,凌邱國的人身穿銀色鎧甲,叫喊着已經攻上來了。叫喊聲連天,慘烈至極。
軍營中祁嚴和一衆副將都已經離營,軍中無主,極易被偷襲。但凌邱國到底是知曉此消息的。
祁嚴的計劃少有人知,甚至軍中有些士兵都不知道軍中主帥和副將都帶兵離營。凌邱國偷襲之際,倉皇去報,卻見營中無主帥和副將,立刻慌了手腳。
而凌邱國的軍隊有備而來,訓練有素,分工明確。現在已經在逐漸縮小包圍圈,馬上大本營就要被敵軍佔領,俘虜一衆軍士,包括清澄。
清澄拿了一件披風披上,免得被戰火燒傷容貌和身體。緊緊捂住口鼻,還是咳嗽個不停,感覺馬上就要震碎肋骨了。她躲在角落裡,思索着如何逃出去。
忽然肩膀上多了一個沉重的力道,充滿磁性的男聲喊道,“過來。”
清澄轉頭竟然是候御風,他倒是沉穩之極,好似早有預料此事會發生。
清澄快步跟上,他立在黑暗中,手中牽着繮繩,沉聲說道。“樂馳會帶你出去。”
“那你呢?”
候御風定住眼神,瞳孔緊縮,微微一笑,“你和祁嚴關係不一般吧,他能讓你一女子住在軍營中,不是軍妓就是喜歡的女子。看你倒不像是軍妓。”
清澄緊接着回答,“所以救我是爲了要太子一個人情?”
他輕笑不止,輕拍馬背,“這種時候了,你還這麼冷靜。見過美人無數,最屬你特別。”
“我不美,但我也不想死,謝了。”清澄不想跟他糾纏,此刻形勢危急,她再不走,不是葬身火海就是死在敵人的刀下。她要留着這條命去跟祁嚴報信。
清澄快速拽過候御風手裡的繮繩,拼盡了全身的力氣跨上馬背,胸側的衣裳溢出血跡來,如盛開的臘梅,她硬是忍着不呻吟隻言片語,這痛只有她深切感受的到。
候御風看着她緊皺着眉頭,強忍着痛意的樣子,只淡淡地說了一句,“走吧。”
清澄雙腿夾緊了馬腿子,拽進了繮繩,輕喊一句,“駕。”
駿馬飛馳,穿過戰火連綿之地,火光灼熱映在清澄臉上,有些發燙。
她朝着暗方向奔馳而去,身後劃過無數的長箭,‘嗖’的一聲,擦過耳垂,灼燒起來,焦黑一點。
後面敵軍高喊,“軍中怎會有女人?把她抓住了。”
無數的長箭朝着清澄後背射去,她的心隨着馬背的顛簸,上下顫抖。
前面幾名敵軍揚起長戟擋在半空,眼看着馬蹄就要被長戟割傷。樂馳到底是候御風養的戰馬,訓練有素,高高擡起馬蹄跳過了那橫擋着的長戟。
但那長戟還是不可避免地落在清澄胳膊上,劃開了一個很大的口子,破爛的衣服遮擋不住那恐怖的傷口,血淋淋地滴落在馬背上,染紅了一片,觸目驚心。
她還沒來及反應,突然身子猛烈向前傾,身子差點甩出去。她後背竟然中箭了,長長的箭直直插在她後背的血肉裡,與脊背的白骨相互摩擦。她痛得咬緊牙關,拉緊了繮繩,扯着嗓子喊着“駕。”嗓子裡如冒煙一般火辣辣的疼。
轉身回眸,眼見候御風騎在馬上,也在突圍,他手中拉着弓弩,眼神凌厲射向敵軍,三箭齊發,可見其射術精湛。
快馬加鞭,橫渡暗河,險些有幾次墜馬跌進冰冷的河水中。小腿肚脹痛不已,浸在冰冷之中漸漸失去知覺。
終於上了河岸,卻不知該走向何處?前方是歸寧鎮,看向遠處,戰火連天,硝煙瀰漫,黑暗中叫喊聲響徹,看來前方是殊死之戰,打得正盛。黑暗中依稀見大祁的旗幟迅速倒塌,消失無影無蹤。
清澄覺得祁嚴不會在歸寧鎮的戰場上,若祁嚴正面迎敵,與蘇世子交鋒,可不就曝露了軍營無主帥之鎮壓,那凌邱國就會選擇偷襲。
祁嚴絕不是那般魯莽之人,雖然現在軍營被襲,毀於一旦,但絕不會是祁嚴的緣故,其中定有什麼不爲人知之事。這場偷襲時機選擇得太恰當了,反而令人懷疑。
既然祁嚴不在歸寧鎮,又在何處?
挺直了脊背,擡頭瞥向東邊隱約有火把閃爍,確實靜得出奇,有些反常。
清澄緊緊抿着嘴脣,眼眸裡透着堅定,拉緊了繮繩毅然決然的朝着東邊走去,她索性賭這一把,希望祁嚴真的在東邊的南滄地界。
眼前的燈火越來越亮,清澄忍着劇痛跳下馬,一隻手牽着繮繩,低頭看向地面,雖有雜草密佈,但認真看還能看出馬蹄印,整齊劃一,顯然是有精兵途經此地,看來方向沒錯。
直到清晰看到前方攢動的人影,清澄嘴角洋溢着淡笑,心裡懷揣着馬上就可以見到祁嚴的希冀,似乎心情好了許多。
突然,旁邊的樂馳不安穩起來,伴隨着馬叫聲,風馳電掣間,一根長箭,寒光閃爍朝着清澄射來。
清澄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金屬箭頭,瞬時反應過來,撇過身子躲開了致命的一箭,長箭從她眼角劃過,一陣火辣疼痛。
與此同時前方出現了一隊人馬,舉着火把,騎着戰馬。慶幸是大祁的軍隊,清澄趕緊朝着他們喊道,“求見太子,有要事稟報。”
“你是何人?爲何此時突然出現?”爲首的人明顯懷疑清澄的身份,此時出現更爲蹊蹺。
清澄咬緊牙關,從馬背上下來,冷聲說道,“凌邱國偷襲我軍駐地,情況危急,我必須要見太子。”
“不可能,凌邱國的蘇世子正在與太子談判,兩軍交戰一觸即發。你這女人到底何人?怎麼會出現在戰場?”
清澄不理會那爲首的將士的質疑。她神色凝重,帶着一股寒意,整件衣衫被鮮血染紅,背後插着的長劍猶如高聳的寒劍,寒芒畢露間透着幾分詭異,莫不令那些將士心思膽顫?
“軍營駐地被襲,若不速速趕回,我軍必敗。若因你延誤了戰機,大祁敗軍,你該當何罪?殺你千百次都不足惜,給我滾開。”
她如暗夜裡的魑魅,浴血奮進,毫無退卻。冷漠的話語,冷肅的神色,世間再無女子有此等氣魄,真當是將命交了出去,便是因爲祁嚴。
她欲衝破阻撓,那爲首的人猶豫幾分,依然頑固不化,謹慎恪守所謂的軍令。
“攔住她,別讓她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