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沈靈溪若有所思的眼神,阮氏驀地循着她的視線直直望了過取,但見皚皚白雪間,沈靈溪的一雙眸子烏黑澄澈,宛若天河傾倒,寒星閃爍,有種洞悉人心的寒涼,只讓人莫名就有一種無所遁形的錯覺。
但只一瞬,下一刻,那雙眸子便彎成了月牙狀,“父親,夫人,大姐姐,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出門了,靈溪今年第一次去阮府拜年,實在是有些迫不及待呢。”
阮氏聞言回過神,斂了心中異樣,伸手戳了一記沈靈溪的額角,笑着打趣了一句,“倒沒瞧出來你這丫頭原來是個性急的。”
沈靈溪佯裝羞赧的笑了一聲,沒說什麼,順着阮氏拉她胳膊的力道往馬車停靠的方向走去,只是擡眼間,視線卻是不動聲色的與秋姨娘的相撞了一下,隨即又仿若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各自轉開。
馬上早已準備妥當,是沈鶴智平日裡專用的,車身高六尺有餘,無需低頭貓腰,可直接挺身站立,內裡鋪設着厚實的軟墊,邊壁設有暗格,零散放置着一些文折書冊,頂棚開着一扇四方天窗,用幾近透明的白色薄紗覆蓋,天光穿過薄紗落進車內,有種特別的柔和,其是一隻桃木方几,中間挖了一個洞,內裡放着燒的通紅的火爐,烘的整個車廂一片和暖。
“這馬車內這般暖和,女兒被烘得倒是有些困了。”沈佳溪歪在阮氏懷裡,撒嬌一般的嘟嘟囔囔道。
阮氏眉眼帶笑的伸手捏着她的俏鼻,笑罵道,“爲娘怎的不知你竟是屬豬的?盡日裡就知道睡睡睡,瞧你五妹上來都知道給你爹和我倒杯茶,你這做姐姐的反在這耍賴躲懶,你說你羞是不羞?”
沈佳溪美眸一轉,睞眼望去,便見沈靈溪此時正端端正正地跪坐着,面上雖帶着笑,卻因着低眉垂眼的,顯出一種別樣的柔順討喜來,她眸光不由微微閃了一下,面上卻是分毫不露,只翹着嘴角,笑得益發的恣意張揚,“女兒有什麼好羞的,茶壺只有一個,五妹妹已經在用了,女兒難道去她手上搶不成?若真如此,女兒這孝心表的也太刻意了些。再說了,五妹妹性子嫺靜,爲爹和娘準備一杯熱茶是她的孝順,女兒性子活潑,便與爹孃逗個樂,這不也是一種孝順麼?”
她噼裡啪啦地說了一通,隨即歪着腦袋朝沈鶴智笑得既陽光又明媚,“爹,您說女兒說的對不對?”
沈鶴智正接了沈靈溪遞過來的熱茶慢慢啜飲着,聞言微一頷首,淡淡道,“個人自有個人的緣法,你倒也無需刻意去學靈溪,只要切忌不可再像以往那般驕縱便也就是了。”
沈佳溪沒想到自己這般賣乖之下,沈鶴智居然還訓她,眼中倏然便升起一抹薄怒,隨機卻又被阮氏暗地裡於手上掐了一下,猛地回過神來,巧笑倩兮道,“爹爹教訓的是,女兒定當時刻謹記爹爹的教誨。”
沈鶴智聞言面上這才露出一絲明顯的笑意。
沈佳溪見狀心下一鬆,知道這基本是警報解除了。
而自始至終沒吱一聲的沈靈溪看着面前三人的“其樂融融”,眸光隱隱,卻是無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阮府離沈相府頗有段距離,馬車直行了約莫大半個時辰方纔到地方,待沈靈溪隨着沈鶴智夫婦下了馬車,始才發覺阮府門口早已被圍的水泄不通,但見各式各樣的馬車擠作了一團,生生將那原本還算十分寬敞的街道給堵了個水泄不通。
“怎麼會這麼多人?”沈靈溪微訝的呢喃了一聲。
她雖早就聽說過阮氏的孃家背景頗微雄厚,可像這般車水馬龍的卻也太誇張了些,要知道阮氏嫁出去的女兒可沒這麼多!
阮氏和她靠的近,聞言哂然一笑,笑容裡滿滿都是自傲,“這些人都是來給你外祖父賀八十大壽的。”
沈靈溪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始才恍然,阮氏子弟在與沈鶴智同輩的這一代中幾乎沒有有大作爲之人,阮氏至今還能保持這煊赫的門第,所憑藉的就是這阮老太爺。阮老太爺乃是三朝宰相,在今上尚且還是太子時,曾任太子太傅一職,地位不可謂不超然,也正因爲此,如今他雖已告老在家,但因其本人在承明帝心中頗佔分量,朝中之人沒有不給阮家三分臉面的。
怪不得出門前她瞟見阮氏身邊的幾個丫頭跟不要錢似的往馬車裡面裝東西呢,感情今兒個不僅是因爲女兒要回孃家的習俗,更因爲路老爺子的八十大壽!
心中百轉千回,面上卻立時做出一副懊惱模樣,“夫人怎的不早些提醒靈溪,今兒個既然是外祖父的壽誕,靈溪空手而來豈不是太失禮了?”
阮氏聞言一笑,笑得又大氣又端方,“不用擔心,爲娘已經替你準備好了。”
沈靈溪這才作出鬆一口氣的模樣,眼角餘光卻瞥了一眼滿意頷首的沈鶴智,看樣子阮氏於沈鶴智心中只怕又恢復了往日地位了,不過,這才更有意思,不是麼?
眸光閃了閃,她垂眼掩下眼中的那抹異樣,待再擡眼,卻見一容貌清俊的年輕男子大步走了過來。
他直走至沈鶴智身前半步方纔停住腳,拱手作了一揖,恭順笑道,“姑父,姑姑,祖父怕今兒個裡面亂,特命修文來迎你們二位。”
“有勞老爺子掛心了。”沈鶴智微一頷首,表情矜持,心中卻對阮老爺子特地命了嫡長孫來迎他而感到十分的受用。
一旁的沈佳溪聞言卻佯裝不開心的噘嘴道,“大表哥,外祖父只讓你來接爹爹和孃親,沒讓你來接佳兒麼?”
這個表妹因爲自個長得好,又從小許給了齊王府,性子十分的驕傲跋扈,今日怎的這般好脾氣?阮修文心中訝異,面上卻是不露,回笑道,“自然也要接表妹的,祖父祖母可是念叨表妹好一會了。”
沈佳溪始才嫣然一笑,“果然還是外祖父外祖母心疼佳兒。”
阮氏佯怒的瞪她一眼,“說的好似我這個做母親的在家裡有多苛待你似的。”說罷不再理睬她,伸手拉過沈靈溪便笑的一臉慈祥的朝阮修文道,“修文,這是你五表妹,靈溪,今兒個第一次來,你也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