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最好的消暑納涼去處當數水上。
平陽城因九水環繞,水域廣闊,就是再熱的天,在環城水面上乘船遊覽也是極其涼爽的。尤其有一段叫青堤的地方,河道兩旁遍植楊柳花木,一處大拐彎那兒還有天然形成的荷花蕩,每逢盛夏,租一隻小船悠然來去,實在是神仙也不換的逍遙。
身爲京城著名紈絝,關耀祖當然知道此處,也知道最好的稍公船孃要去哪兒找尋。
找他們不僅是爲了愉快的遊玩,還因爲他們最知情識趣,能推薦最新鮮粉嫩的歌女。否則一個大老爺們,坐船上再涼快,又有什麼意思?
因是熟客,那船孃可不敢誑人,迅速給關公子整了一條漂亮的小畫舫,又叫上兩個十四五歲,水蔥般鮮嫩的小歌女來,替他們操琴的也是有年紀的老琴師了。
兩個小歌女的打扮並不過分豔麗,相反很是清雅,一看就知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關公子頗爲滿意的先扔了一錠銀子過去,“唱得好,回頭再賞。”
船孃喜不自禁,又格外叮囑了那倆女孩幾句,又備了酒菜茶點,帶人上船了。
一路琴聲悠悠,駛到荷花蕩時,停下準備歌唱。
此處水域開闊,在這裡唱歌最是曼妙動聽。關耀祖坐在船尾,命停了琴,讓那兩個小歌女到船頭清唱。
這是考較功力的時候了,兩個小歌女不敢怠慢,清一清嗓子,開始唱一段漁夫曲,
“黃蘆岸白蘋渡口,綠楊堤紅蓼灘頭。雖無刎頸交,卻有忘機友,點秋江白鷺……”
“錯了,錯了!”
關公子正和着節拍搖頭晃腦。才一皺眉,旁邊有人先喊了起來,“此句錯了,再來!”
確實是錯了。
倆小歌女羞得面紅耳赤。頓了頓再唱,“點秋江白鷺沙鷗,傲煞人間……”
“前面對了,這句人間又錯了。”旁邊那位小公子又叫了起來,“再來!”
關耀祖不幹了,小爺花錢可不是來給你挑錯的。
“噯噯噯,你幹嘛呢?要挑錯自己請人唱去,老在我這兒挑什麼挑?”
對面船上的小公子翻個大大白眼,扔了八個字,“附庸風雅。不學無術!”
這話關公子不愛聽。
要在學堂上這麼說他,他沒意見,可在聽曲的時候這麼說他,他不服氣。
“你以爲就你懂是不是?小爺看戲時,你還不知在哪兒喝奶呢。一邊涼快去。別在這賣弄!”
那小公子不高興了,“少來!你要真懂,怎麼她們唱錯時,怎不早說?明明就是個好色之徒,只會看臉面的,還裝什麼裝?”
關耀祖指着她,“我不跟你吵。有種你接小爺一曲。”
別看穿個男裝,可他一眼就認出是個小妞了。好男不跟女鬥,但可以跟假漢子鬥。
清清喉嚨,命那琴師拉個前奏,關公子開始唱了,“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時間月缺花飛。”
一句剛落,對面的小公子便接了起來,“手執着餞行杯,眼擱着別離淚。剛道得聲保重將息,痛煞煞教人捨不得。好去者前程萬里。”
她的聲音清亮明淨,倒是當真唱得不錯。關公子一愣神,換了一曲悲壯的,“兩鬢皤,中年過,圖甚區區苦張羅?”
那小公子渾然不懼,接道,“人間寵辱都參破。種春風二頃田,遠紅塵千丈波,倒大來閒快活。”
關公子再換,“清明春色三分……”
小公子再接,“湖上行舟,陌上行人。”
關公子眯眼陰笑,忽地刻意嬌媚着唱,“碧紗窗外靜無人,跪在牀前忙要親。”
他就不信這丫頭還敢接!
再接下去,可就是“一半兒推辭一半兒肯”了,他就是認輸也無妨了。
那小公子果然氣得粉面通紅,不接他的詞,卻是以男聲冷笑着另起一曲,“花攀紅蕊嫩,柳折翠條柔。浪子風流。憑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殘柳敗休!”
“好!”
關公子還沒怎樣,旁邊便有圍觀的好事者在大聲喝彩了,“折了他,姑娘,去折了他!”
這幫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饒是關公子皮厚如城牆,此刻也有些赧顏,更別提那位女扮男裝的小公子了。
二人都覺甚是丟臉,對瞪一眼,各自又忙不迭的鑽回自己船艙,分別駛向兩個碼頭,再不敢露面。
“這倒挺有趣的。”不遠處的一艘船上,卓格看着也覺好笑。不過比起有趣,他更加關注,“方纔那個是關侯的獨子吧?”
旁邊公孫弘的眼中剛閃過一抹忍俊不禁,聞聽此言頓時眼神微凜,“是,他叫關耀祖,跟歐陽康最好。他雖是個不成器的,但他爹在軍中卻甚有威信。”
卓格端起杯酒微微一笑,“既如此,便讓歐陽康把人帶來敘敘。再跟他說一聲,他這回成親,本王也沒什麼象樣的禮相贈,還望他不要見怪。”
公孫弘聽出話裡的深意,不動聲色的應下,“明日他們回門,我尋個機會去見見。”
卓格滿意點頭,繼續飲酒作樂。
是夜。
老太太把孫子孫媳婦叫到房間,摒退了旁人,纔拿出把鑰匙交給他們。
“今兒分家,你們受委屈了,這東西只當是給你們的一點補償吧。先別急着問是什麼,等你們辦妥了分家的事,去芳村那個小莊子,自會有人告訴你們的。”
念福和歐陽康面面相覷,祖母還藏了一手?
“這東西我們不要,祖母您收着吧,要是用不了,百年之後再給我們也一樣。”念福是真心爲老人家好,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老人家還是有點防老的東西好。
老太太含笑看着念福,微露幾分狡黠,“人人都知我窮得半點嫁妝都不剩了,若是還留了東西,那可讓人怎麼說?你們放心拿去吧。這本是歐陽家的東西,也是康兒祖父過世時,說好了要留給你的。”
歐陽康還待推辭,可老太太不高興了。“怎麼?你們現在出息了,都看不上了?”
怎會?歐陽康想想也是,他也是歐陽家的兒孫,憑什麼不能拿自家的東西?
於是便道,“那我們就收下了。要是將來幾位弟兄們有難處,我們多幫些就是。”
“這纔對。”老太太轉嗔爲喜,把鑰匙交到念福手裡,告訴她道,“你們明面上的田地房產雖吃了虧,但我分給你們的東西都是最得用的。尤其那幾個小鋪子的管事。皆是老成本份之人,將來就算你們不在老家,他們也必不至於相欺。我知以你們如今富貴,也看不上家裡那點子東西,但留着給兒孫做個退步。也是祖上的一番心意。”
念福忙道,“瞧祖母說的,我就一鄉下丫頭,眼皮子恁淺,哪還會嫌錢多?您給我們的東西呀,我一定好生經營着,日後咱們在京城呆悶了。就回鄉下種田去。”
老太太給她說得笑起來了,卻又嘆道,“我這輩子,只怕是除了閉眼的那天,再也回不去了。”
一句話,說得念福和歐陽康都傷感起來。
老太太年事已高。當初本就是強撐着來的京城。到了京城又中了迴風,大夫已經明確交待,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出遠門了,否則路上極易發生危險。
當然,歐陽康在京城一日。也絕捨不得把祖母送回鄉下去。但京城縱使有再好的生活,畢竟不是自己的家。而對於一個老人來說,再沒有比葉落歸根更要緊的事了。
看他們臉上的黯然,老太太反倒豁達笑了,“行了行了,這京城可比家裡熱鬧多了,祖母這麼大的年紀,也能見這麼一回世面,心裡也是歡喜的。你們快回去歇着吧,明兒還要早起回門呢。”
再看孫子一眼,她又格外交待一句,“今晚可不許胡鬧了,明兒沒精神,當心給你岳父老子趕出去!”
小兩口臉上雙雙一紅,低頭告退了。可回了房,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歐陽康,悶悶的道,“祖母真是爲我付出太多了。”
念福開導他道,“以後咱們好好孝順她,讓老人家開開心心渡過晚年吧。噯,我突然有個主意。”
她咬着耳朵跟歐陽康說完,聽得歐陽康眼睛也亮了。
“真的可以?”
念福拍拍他肩,豪氣幹去,“要知道,你媳婦現在可是土豪!”
土豪?
念福改口,“郡主也是很厲害的!放心啦,交給我吧。”
歐陽康認真道,“你要辦成了,我給我舔腳趾頭都行。”
念福光想象那樣的場景,都覺得有些腳癢,“一邊去!你想舔,我還不樂意呢。”
“噯,你今天忽悠了人家天子家的媳婦,我還沒審問你呢。”
“什麼忽悠啊,我那是交好睦鄰,互通貿易!”
“你拉倒吧。難道你不知道,沒有朝廷的許可,私通邊貿是死罪麼?”
啊?念福大驚失色,“真有這一條?”
歐陽康拽起來了,“你要不要舔我的腳趾頭啊?你舔一下,我就告訴你。”
滾一邊去!可想想又覺得不服,如今都是自己的人了,就不信不能*!念福伸出狼爪,“小樣兒,你說不說?”
柳兒還想進來送些新鮮解暑的瓜果,卻見二人已經滾作一團了。她臉上一紅,當即退了出去。
玉椒淡定的從她手中把瓜果盤接走,“郡主說過,這個擱久了就不新鮮了,我幫忙吃了吧。”
柳兒失笑,還未罵人,翠蓉卻是問起,“玉蔥呢?”
玉椒聳肩,“她今兒有假,說是去走親戚了。”
翠蓉皺了皺眉,那丫頭一有空就喜歡往外跑,這個習慣實在不太好,回頭可要說道說道。
至於裡屋,她望了一眼,下了令,“往後郡主和郡馬在一起時,都謹慎些。誰要是不長眼的往裡亂湊,以後就別想在這屋裡服侍了。”
是。衆丫鬟應命,安份守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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