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些地頭蛇們暗自高談闊論,爲李家是否能再次翻盤而爭論不休時。
安尼瓦爾殺了李明睿,並被當場抓個現形的消息如同平地驚雷般在炸響,炸的他們瞠目結舌,以爲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或者,兇手是和安尼瓦爾湊巧重名,實際上並不是同一個人。
作爲安尼瓦爾的叔伯,他們無論如何都無法把印象中那個溫文儒雅,始終彬彬有禮的埃克爾家小子跟膽敢暗殺李明睿的兇手聯繫在一起。
所以,他們第一時間就彼此聯繫溝通,求證消息的真實性,結果,讓他們呆若木雞,竟然不是重名,也不是謠言,真是埃克爾家的小子安尼瓦爾殺了李明睿。
這讓他們的內心變的沉重的同時,油然生出一種莫名的興奮和自豪感,不約而同的向埃克爾家裡匯聚,在看到大門緊鎖後,立刻馬不停蹄的奔向安尼瓦爾的家,即便在趕到後,得知安尼瓦爾已經死去後,他們也依然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與興奮。
這是小人物渴求與大事件搭上關係的一種微妙心理在作祟,一想到在烏市叱吒風雲的李家掌舵人李明睿是被自己的大侄子給幹掉的,這些地頭蛇們的腎上腺激素就快速的分泌,血液循環加速,這可是足夠他們吹噓一輩子的資本,一個二個跟打了雞血似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眼中放着光竊竊私語着,彷彿殺死李明睿的不是阿尼瓦爾,而是他們似的。
所以,在丁寧和迪巴來到安尼瓦爾家,發覺這些人大多數都毫無傷心的感覺,反而眼底還閃爍着一種莫名興奮的光澤時,感覺一頭的霧水,心裡暗自嘀咕着,難道安尼瓦爾的死訊還沒有傳開,這些人並不知道嗎?
可下一刻,看到一輛小貨車拉着白幡、紙人、花圈、白布等喪葬用品停在門口,這些人呼啦一聲圍了上去開始幫忙卸車佈設靈堂時,就知道自己猜錯了,這些人明顯是知道安尼瓦爾已經死了的。
心裡不由有些惱怒,人家家裡死了人,這些傢伙不但毫無悲傷難過的感覺,反而跟參加酒會似的,一個個在那裡興高采烈,實在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但這些人不是安尼瓦爾的朋友,就是安尼瓦爾爸爸的朋友,他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冷冷的瞅了他們一眼,邁步向房間裡走去。
“怎麼了?”
迪巴有時候心很粗,但有時候心又很細,敏感的察覺丁寧的情緒不對,輕聲詢問道。
“沒什麼,就是覺得心寒,安尼瓦爾死了,這些來弔唁的人不但沒有多少傷心的感覺,反而個個興高采烈的,跟來參加酒會似的,看我的心裡不舒服。”
丁寧深吸了一口氣,抑鬱不平的說道。
“算了,他們都是安尼瓦爾家的親戚朋友,能來幫忙就算有心了,還能強求他們去哭嗎?”
迪巴倒是看得開,語氣無奈的說道。
丁寧一想也是,畢竟不是他們自己家死人,哪裡能體會死者家屬的悲慟心情,這個時候能來幫個人場也算是一種人情往來,沒必要逼着人家也跟着哭哭啼啼的。
但話是這麼說,心裡就是感覺很不舒服,暗自嘀咕着,這些傢伙等下若是收斂着點也就罷了,不然,惹惱了他,非得暗中動點手腳,讓他們跪着哭喪不可。
熟悉的房間,卻擠滿了不是太熟悉的人,前晚還在這棟別墅裡和他把酒言歡的安尼瓦爾就這樣走了,讓丁寧油然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強烈惆悵感。
生命如此脆弱,安尼瓦爾的音容笑貌彷彿還在眼前,可此刻卻已經成爲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安尼瓦爾的媽媽躺在西琳的牀上,目光沒有任何焦距的的看着天花板,如同失去靈魂的軀殼般空洞而麻木,淚水溢出眼眶,沿着臉頰不斷流下,打溼了枕頭,讓人看着就感到心酸,白髮人送黑髮人,莫過如是。
西琳媽和西琳陪在一旁,默默的抹着眼淚,眼睛紅腫的如桃子似的,讓丁寧感覺沉重的壓抑感,拍了拍已經泣不成聲的迪巴肩膀已示安慰,轉身向外走去,打算出去抽根菸透口氣。
“呃!”
不了一轉身,更好跟同樣紅腫着眼睛的袁姍姍撞了個滿懷,看着她目光復雜的盯着自己,歉意的咧了咧嘴,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快步向外走去。
袁姍姍幽幽的暗歎一聲,也沒有糾纏丁寧的心情,她本來是很嫉妒迪巴和西琳的,西琳死了老公她本該高興纔是。
可看到西琳如此傷心,猛然想起自己住院時她衣不解帶的照顧自己時的那份情誼,讓她無論如何都幸災樂禍不起來,反而陪着掉了不少眼淚。
回想起這兩天來自己如同着了魔似的充滿了毀滅的慾望,袁姍姍不由暗自有些後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那麼惡毒的想要毀掉迪巴,她可是自己最好的姐妹啊。
幸好,雖然做了錯事,但最終並沒有釀成無可挽回的惡果,自己做過的壞事也沒有被揭穿,迪巴和西琳對待自己仍然一如既往的好。
袁姍姍很確定丁寧心裡是很清楚自己做過什麼的,可他卻沒有揭穿自己,這讓她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看着迪巴摟着西琳在那裡抱頭痛哭,尚未泯滅的良知讓袁姍姍悲從心來,眼淚撲簌簌的直往下掉。
雖然她的日子很苦,但至少家人都還好好的活着,可西琳,卻年紀輕輕的就成爲了寡婦,這讓她感覺西琳比自己慘多了。
她們是閨蜜,也是最好的姐妹,現在西琳遇到事了,她們應該陪着她共同熬過這段時間纔是閨蜜的本份。
至於丁寧,先擱在一邊,暫時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兩次投懷送抱,都被他打暈,這已經讓她沒有了任何自信和底氣,或許,默默的看着他和迪巴得到幸福,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袁姍姍的轉變,並非無緣無故,在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自家的牀上,而母親正趴在她的牀邊沉睡,而牀頭櫃上擺放着一碗任然散發着熱氣的醒酒湯。
內心本充滿憤怒和羞辱的她,看着母親已經花白了一大半的頭髮,心裡猛然一疼,想起了丁寧曾經跟她說過的話。
你的母親是這世上最偉大的母親,爲了養活你們和照顧你們的父親,她犧牲了自己的名節,你只看到了你爸爸的痛苦,可她內心的痛苦和煎熬又有誰能理解?
多少年了,她都沒有正眼看過這個讓她內心極爲仇視,感到極度恥辱的母親,可沒有想到,她已經那麼老了,昔日的美麗容顏早就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佈滿褶皺的肌膚和滿頭花白的頭髮。
她衝動的伸出顫慄的手,想要去撫摸母親那花白的頭髮,母親因爲睡姿不舒服微微動了下,讓她如同受驚的小鹿閃電般的收回了手,把頭埋在被窩裡,無聲的流着淚。
那花白的頭髮觸動了她內心最深處的柔軟,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這些年之所以那麼恨她,其實都是源自於內心最深沉的摯愛。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沒有愛又哪裡來的恨,她自以爲是的認爲她褻瀆了母親這個偉大而神聖的字眼,卻完全沒有考慮過沒有一技之長的母親,憑什麼用她羸弱的身軀,肩負起養活一家老小的重擔?
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這些年,她倔強的代替母親承擔起了養家餬口的重任,才知道生活,不僅僅只是說說而已,那是一種責任,一種沉甸甸的,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的責任。
若不是她始終憋着一口氣,想要證明給母親看,並不是非要出賣身體才能維持生活,她早就扛不住了。
可直到看到母親滿頭的白髮時,她才猛然反應過來,這種比較本身對母親來說就是不公平的。
她擁有着高學歷,卻只能在一家小公司當白領,每個月拿着兩千出頭的工資,沒日沒夜的加班連提成帶年終分紅,每個月平均下來也不過四五千塊錢的收入,這還是母親承擔起了照顧癱瘓父親的重擔,讓她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情況下,日子都過的如此緊巴。
可母親呢?她有什麼?什麼都沒有,沒有學歷,沒有手藝,沒有一技之長,沒有人可以依賴,沒有人可以傾訴,所有的苦難只能獨自壓在她那羸弱的雙肩上。
她不但要伺候癱瘓在牀的父親,還要拉扯自己和弟弟這一對年幼的兒女,供他們一日三餐,供他們上學,含辛茹苦的把他們拉扯長大。
可自己根本沒有設身處地的替她想過,只會一味兒的怨恨和責怪,認爲她讓自己丟人了,讓自己擡不起頭來了,從而對她痛恨甚至是仇視。
這些年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看,就連她碰過的東西她都嫌髒,也從來不讓她進自己的房間。
沒有體會過生活的艱辛,就永遠無法明白生活的不易。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上,袁姍姍在看到母親滿頭的白髮時,終於幡然醒悟,徹底的理解了母親,心裡的怨氣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滿心的歉疚和自責。
現在,女兒終於肯對她笑了,這讓她內心充滿了欣慰,歡喜的抹着眼淚,滿臉慈祥的拍着女兒的後背,嗔怪的說我是你媽,有什麼好對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