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蒂尼姆市區,戴安娜王后大街
衣着或是華貴或是樸素的居民們都急匆匆的朝着這個方向匯聚,時不時推搡爭吵,而後又如浪花般被淹沒在人海中,無數身着黑色皮質制服的高大身影站在街道上維持着秩序。
在道路兩旁的路燈上,一具具面部或是身體某個部位長有明顯結晶痕跡的被絞死的屍體吊在上面,用血腥與與恐懼震懾着敢於前犯的感染者們。
一個男人站在以鮮血與屍體豎立的大道中央,隨手扭斷面前感染者的脖子,扔在一旁。
連帶着一起扔在地上的,還有包裹着雙手的皮質手套。
雖然泰拉世界因爲天災的原因,氣候多變不斷,很多時候一天之內的氣溫溫差甚至能達到五十攝氏度,但是因爲居民體質問題,很少有人會穿毛絨或是皮質的衣物。
眼前這個男人卻是不同。
身材高大健碩,有着一頭近灰色的銀髮,一雙貓耳上長滿絨毛,身後卷着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尾巴上帶着斑點。
一件厚重的皮質大衣拎在手中,另一隻手則是按住身前的文明杖。
實際上,這是一柄長劍。
只不過,雖然在常人手上,這把藏在文明杖裡面的劍能當做長劍使用,但相對眼前這個足有一米九多高大的菲林族男人而言,似乎有些過於纖細,讓人會聯想到貴族之間玩鬧所用的刺劍。
蒼白修長的五指伸出按在自己的領子上,使勁扯了扯,將前兩顆釦子鬆開,白色的襯衫略顯褶皺。
右側的白色襯衫上還濺着一串暗紅色的血點。
與這一切相對的,則是面前足有三四十具的感染者屍體。
他們大多死的乾脆利落,大概連痛苦都沒有感覺到吧。
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身着制式黑色皮衣,一手持重盾,另一手拎着一柄狗腿刀的豐蹄(牛)族男人,身材同樣壯碩,如果算上牛角的長度,約莫與眼前這個男人差不多高矮。
“銀灰少......老爺,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把那些避難者安排進去了,周圍都有我們的人看守,不會出意外。”
豐蹄族男人站在被稱爲‘銀灰’的高大菲林男子身邊低聲報告,似乎是極恭敬,但看二人之間的距離,應當是這位銀灰老爺身邊的親信。
“嗯,吩咐他們維持好秩序。”銀灰平靜的將手中的皮衣交到身後的男人手裡,“絕望的人羣帶來的麻煩,處理起來,往往比戰鬥要費勁的多。”
目光依舊向着街道盡頭望去。
豐蹄族男人依舊站在銀灰身邊不動地方。
銀灰回過頭,面上帶着自然的自信笑容:
“角峰,你似乎有什麼疑問?”
名爲角峰的高大男人點點頭,直言不諱道:“銀灰老爺,我們喀蘭貿易來倫蒂尼姆僅僅是爲了維多利亞境內的這幾樁生意,總價值也不過六七千萬龍門幣而已......爲什麼我們要冒着生命危險主動捲入維多利亞的泥沼裡?”
對於掌握了謝拉格一國對外貿易窗口的喀蘭貿易財團而言,六七千萬龍門幣,確實只能稱得上‘小意思’。
角峰說完,才遲鈍的感覺自己這個問題有些過於唐突,於是補了一句解釋。
“作爲希瓦艾什家的榮耀護衛,我實在不建議您摻入這種麻煩事裡......這可能對您有危險。”
銀灰聽完毫不意外的點點頭。
“確實,有一些危險。”
他望着街道盡頭,目光掠過一根根路燈上被他們掛上去的一具具屍體。
“倫蒂尼姆在短短半天不到的時間內就被完成入侵,感染者大肆擾亂秩序的同時,卻又在最短的時間內讓維多利亞警署陷入癱瘓,連軍部都沒來得及反應。”
“很明顯,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銀灰回過頭,看着這位陪伴着自己從小長大的護衛。
“不過,角峰。你真的認爲,維多利亞的力量,就只有這麼一點點麼?”
“區區感染者,如果維多利亞真的想做,哪怕僅僅剩下皇室一族,也可以在短短時間內將這正在作亂的數萬感染者清洗一空。”
“這是讓他們成爲國王的力量,是絕對不可能丟掉的東西。”
說着,銀灰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忽然自嘲的笑道:
“就像,我們希瓦艾什家一樣。”
角峰聽完,頓時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既然維多利亞不會因爲小小的一次危機就癱瘓衰落,甚至滅亡,那當它挺過這次危機,那些幫過維多利亞的‘朋友’們,自然就會收到更多的優待。
哪怕他們本就抱着各種目的。
韓白衣可以想着趁亂幹一票,自然也有更多的‘其他人’想到這一點,並以絕對的實力將其付諸於實際。
道理其實很簡單,不過更多的人被現在他們即將面臨的危險矇蔽了理智,以至於做出很多看似並不合理也不理智的行爲,僅此而已。
銀灰顯然就是一個聰明人。
他很清楚自己,以及自己的喀蘭貿易財團需要什麼。
所以在感染者危機開始的第一時間,他就立刻對外開放了喀蘭貿易財團的據點,組織自家的武裝部員維持據點秩序,屠殺敢於冒犯的感染者的同時,大肆收攏這片街區上的逃難維多利亞人。
韓白衣需要聲望,銀灰也同樣需要聲望。
他需要這些生活在維多利亞首都倫蒂尼姆的有產階級對喀蘭貿易,對他‘銀灰’恩希歐迪斯·希瓦艾什這個人產生更爲深刻的印象。
他要爲自己建立一個‘真實’的人設,施給衆人以恩惠,以此實現喀蘭貿易財團的進一步突破。
對外交流上的突破、資產上的突破、貿易範圍的突破。
這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東西。
達成這一條件的首要要求,便是......守住這裡。
站在這片街區的入口處,銀灰看着遠方街區匯聚而來,在前方的街道上逐漸變得密密麻麻的黑影,冷漠的平視着前方。
在他身邊,一列列喀蘭貿易公司的武裝部員如同一面面黑色的牆壁般立在銀灰的身後。
在他們身後,是龜縮在商鋪改造成據點中,隔着商鋪玻璃門前臨時搭建的柵欄,一臉擔憂的看着身前的喀蘭貿易部員。
因爲聚集而來的人數實在太多,銀灰他們不得已將周圍的商鋪也改造成了臨時據點。
面對那黑壓壓的感染者大軍,他們面前,只有這一層薄薄的牆壁。
喀蘭貿易組成的牆壁。
在感染者羣體的最前方,一個渾身包裹着灰綠色防衝擊服,頭盔中刺出兩根黑色斜向長角壯碩人影緩步向前,帶領着混亂的隊伍不斷向前推進。
銀灰冷漠的看着前方。
手中提着長劍。
身邊的角峰也已然發現了那道站在感染者最前方,身高足有兩米五往上的高大人影,眉頭緊皺着。
“老爺......如果我沒認錯的話,那應該是一位薩卡茲人,可能是大劍師。”
銀灰默默點頭。
在喀蘭貿易公司發展起來初始,銀灰等人便是從僱傭兵團發展起來的。
這些薩卡茲一族的大劍師和術師,大都是僱傭兵們耳熟能詳的怪物。
曾經身爲僱傭兵的銀灰和角峰自然不會忘記這些大傢伙,光是那巨碩的身材便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這些身着黑色皮質衣物的武裝部員們,卻都堅定的站在這裡,面對數量十幾倍於己方的感染者們,沒有絲毫動搖之意。
銀灰的命令,就是他們的一切。
銀灰依舊站在原地觀望着。
忽然,一陣颶風襲過,銀灰和角峰的表情同時一震。
煙塵散盡,一個同樣身着黑色制服,脖子上卻帶着一條紅色圍巾的男人忽然出現在二人面前。
他是‘訊使’。
面對熟悉的二人,訊使沒有掛上往日的虛僞笑容,而是面色冷漠道:
“偵查小組全軍覆沒,目前預估對方人數是六百到六百五十人,高級幹員不多,首領是最前方的薩卡茲百夫長,實力很強,有兩個偵查組部員都折在了他手上。”
銀灰默默的點頭,面上依舊沒有表情。
雪境的人從來便是如此。
冷漠的熱烈,冷漠的愛,冷漠的仇恨。
艱難求存的人,不需要那麼多反應。
他依舊在等待着什麼。
似乎感覺到了他們的意志與威勢,對面混亂的感染者羣體也在那薩卡茲大劍師的指令下停了下來。
雙方就這麼平靜的對峙着。
銀灰始終望着前方,彷彿將面前的一切視若無物。
直到,身後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朋友,讓個路。”
......
大樓樓頂,
黑髮的菲林小姑娘費力的拽着特種繩索爬上來,腰上還綴着一個身材比她更高一些,留着一頭紫發的女孩。
正是摩根和玫蘭莎。
撲通。
摩根一頭把自己砸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
玫蘭莎則是臉色蒼白的皺着眉,用力按壓自己的傷口,努力進行二次止血,不讓又一次破裂開的傷口擴大。
纖細的身體略微顯得有些無力。
摩根則是躺在地上好半天才緩過勁,雙手撐着地面坐起身:
“沒、沒想到,你這孩子看起來瘦瘦小小,身體居然很重啊......你這得有六十公斤了吧!”
玫蘭莎剛剛還有些蒼白的面色驀的飛上兩朵紅雲,雖然表情看上去毫不在意,口中卻音量極低的反駁着:
“沒......沒有,只有四十多公斤。”
一邊說着,目光還一邊往摩根的身上看了兩眼,然後低下頭。
畢竟摩根看上去也就一米四多一些,會覺得自己很重,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手裡順帶捏了捏劍柄。
還有可能是劍的問題,劍太重了。
對,就是這樣。
摩根歇息了好一陣纔算緩過勁,正想低頭看看樓底的高文情況如何,不想剛一擡頭,一道修長窈窕的人影就映入眼簾。
那是一個腳踩黑色高跟,黑絲腿細膩修長,內着學生服,外披一件紅色術師寬衣的菲林女術師。
手中足有兩米長的術師杖指向天空,雙眼微閉,口中低聲誦唱。
隨着她有着清晰韻律的術法誦唱,空氣中的源石能都跟隨着她的精神鼓動起來,哪怕是如摩根這般的半吊子源石技藝掌控者,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堪稱恐怖的源石能的聚集。
即便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如此平靜,但摩根卻真切的感受到了空氣的震動,源石能以面前這個天台上的女人爲中心,巨大的能量不斷匯聚,形成漩渦,卻又引而不發,只是在她身邊聚集而後凝實。
那女人高高舉起手中的術師杖,用鋒利的杖尖點向半空。
僅僅是站在那裡,摩根就彷彿能感覺到無窮無盡的源石能撫過自己的身體,好像全身都浸泡在溫暖的海洋之中,被海流裹挾着。
溫暖,而又極度危險。
摩根說不出話,也無法動彈,彷彿被什麼禁錮在原地,只能直愣愣的看。
站在源石能旋渦中心的那女人,一舉一動都影響着這堪比定時炸彈般的巨大能量。
不過是簡單的舉起術師杖這樣的動作,就讓摩根猛地把心臟都提到喉嚨,生怕她一個操作不慎,把她們連帶着這棟大樓一起炸飛。
還好,事件沒有向着她想象的方向發生。
那女人揮舞着長長的術師法杖,無數源石能都跟隨着她的動作起舞,從無形化作有形,從最初始的純粹白光,逐漸加深顏色,化作璀璨的火焰。
火焰熊熊燃燒着,連帶着那女人的衣服都隨之點燃,唯有最外層的那套材質特殊的術師服沒有絲毫燒灼痕跡。
女人依舊誦唱着,起舞着。
火焰的精靈攀附在她身上,卻沒有給她帶來絲毫傷害,她的一切都彷彿來源於火,那超高的溫度甚至足以燃燒整個天空。
哪怕距離那個女人足有數十米遠,摩根也被烤的口乾舌燥,周身的空氣都燥熱起來,空氣裡的水分高速沸騰着,將面前的一切都映得無比模糊,彷彿身處於海市蜃樓之中。
直到最後,那女人高高舉起法杖。
“太陽的輝光,庇護着我。”
“在這天火的威勢面前,拜伏吧。”
一切誦唱完畢。
原有的各種景象彷彿幻覺一般抽離,空氣逐漸乾燥平定,眼前的景色也不像剛剛那般蒸騰模糊,溫度也高速下降,從高熱變得甚至有些冷。
摩根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站在天台中央的女人。
她依舊舉着那長長的法杖,用尖端指着天空。
摩根也跟着擡起頭,向天空望去。
此時,只見原本陰沉灰暗的天空,染上了極濃烈的赤紅色。
從視野這邊,接連不斷的蔓延到視野的另一邊。
天空,燃燒了。
火焰便如同天威之矛一般一道接着一道不斷墜落,一顆接連着一顆,好似落雨,又更似流星,在原本陰暗的天色上染上一抹燦爛的赤紅痕跡,久久不散。
將天空與地面連接的紅色也同樣染紅了摩根的雙眼,璀璨的光芒在大地上轟然綻放,如同地上升起的太陽。
轟————
席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