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市,南角鎮。
有着一頭亮眼金髮的異色瞳菲林女孩坐在街邊大排檔塑料凳上。
“小姐今日食點乜?(今兒吃啥?)”
“仲系老樣(老樣子),一份燒麥,再嚟一碗青菜瘦肉粥,多放鹽。”
“好嘅。”
廚臺後正忙活着的大師傅身寬體胖,表情憨厚,一邊切菜一邊操着一口標準龍門當地普通話熱絡的和她搭着話。
這麼漂亮的女孩,即便是在龍門這座商業大都市也很是少見。
“小姐系外地人吧,最近經常嚟(來)啊?”
“嗯,維多利亞人,來龍門度假,在這附近租了短期房。”
夜魔有一茬沒一茬的答應着,說了沒兩句,學了不到半個月的龍普就破了功,一不注意就轉成普通發。
——她本來還想裝一下本地人的,結果一過耳朵就被人識破了。
一邊聊着,夜魔一邊觀察着路上的行人,一雙清澈的異色瞳略顯黯淡。
自她從倫蒂尼姆逃出來算起,已經有將近一個月了。
因爲那次影響堪稱爆炸的連環災時銀行搶劫案件,現在她身上背上了足有一億五千萬龍門幣的史上最高額懸賞。
而且因爲當初搶銀行時目擊者衆多,夜魔的畫像早已登上了各大賞金據點榜首,近期她的名聲在傭兵聚集的灰色世界裡可謂是紅得發黑。
雖然這些想要拿她人頭換錢的傭兵們絕大多數都是些不自量力的雜魚貨色,但不得不承認,即便實力不入流,但若要論起刺殺、下藥等各種方面的小手段,這些傭兵可謂是專家中的專家。
種種見過或是沒見過的手段交叉疊加,哪怕是實力強如夜魔,這段時間也同樣被他們狠狠惡心了一把。
然後他們就被殺了個乾淨。
不過夜魔這段時間也同樣是不堪其擾,無數爲了賞金根本不要性命的傭兵們一波接着一波圍着她連軸轉,一個個全都是些膽大包天的角色,弄得夜魔廢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纔算把他們收拾完。
這麼一套下來之後,夜魔也不由得有些煩躁,於是便搭上一座順路的移動城市來到了這座全世界最大的商業之城——‘龍門市’。
既是爲了躲難,也不無趁着清閒放鬆放鬆心情的意思。
她可太難了。
論起這些事情的起因,夜魔覺得自己明明纔是最委屈的那一個。
對,她當時確實一時想不開去搶銀行了,但她哪知道自己會碰上那種強得像怪物一樣的傢伙?
人類裡怎麼會產生這麼強悍的個體?簡直不科學!
這破事夜魔一想起來就委屈。
當時自己搶銀行搶的好好的,那個男人忽然蹦出來把自己搶到的錢全都拿走了,不單單是龍門幣,那麼大的一堆源石塊,他居然連一塊都沒給自己留下!
一塊都沒留啊,朋友。
你看看這是人乾的事麼!
沒留就算了,如果他們能就此分道揚鑣,就此老死不相往來,臨終前不能再見一面,現在的夜魔甚至能一不小心樂出聲來。
但是一個月前的她還是太年輕,只是一個二十歲零十一個月的小女孩。
現在就不一樣了,她已經是二十一歲的成熟女性,知道跟一個自己打不過的人硬頂會導致何等悽慘的後果。
夜魔很後悔。
在搶了第一個銀行之後,她就被韓白衣逼着搶了一共八家銀行,懸賞榜上的通緝金額也從一開始的二百四十萬龍門幣一輪一輪翻着倍的漲到了現在的一億五千萬。
被懸賞就算了,絕大多數僱傭兵的實力也就那麼回事,真正的強者纔不會爲了這點小錢把自己的命搭上。
但是自從幹完了這一票之後,夜魔就成了韓白衣的專屬銀行搶劫員,兼編外打手,兼非專業搗毀敵方公司臨時工。
最關鍵的是他還不是強迫式無償打工,而是有償的。
五枚標準源石塊,多一分都不行。
身上還揹着一百二十億龍門幣,這輩子大概率連利息都還不完的債務。
如果夜魔偷偷從某些渠道弄到源石塊想要吸收,那個男人甚至還會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往她的脖子裡吹涼氣。
無論她逃到哪都是白搭。
夜魔至今都想不明白那個人稱‘白先生’的男人是怎麼找到她的。
哪怕是到了龍門市之後,她都能感覺到那雙眼睛正無時無刻都盯着自己,沒有一秒的放鬆。
這幾天神出鬼沒的韓白衣弄得夜魔連睡覺都不敢脫衣服,生怕被佔了一毛錢便宜。
心中正感嘆着,大師傅已經把托盤擺在她桌上,夜魔垂頭喪氣的抓着筷子,習慣性的夾起盤子裡的燒麥。
動作忽的一頓。
大師傅的面色也是一僵。
手中的長筷旋轉着調轉,在夜魔手中如翻飛的蝴蝶般疾速轉了幾圈,噗嗤一聲連着大師傅粗壯的手掌一同釘在大排檔木桌上,筷子直透桌板。
“筷子有毒啊,老細(老闆)。”
夜魔原本乖巧卻帶着一絲絲垂喪的面色忽的平靜下來,面上帶着工作式假笑,聲音裡沒什麼感情。
大師傅先是一滯,而後猛地忍着劇痛高喝出聲。
“行動暴露!執行丁計劃!”
這幾天一直在大排檔裡操着一口純熟龍普的胖師傅口中忽然冒出一句純正普通話,哪怕手掌被生生釘穿,聲音也僅僅因爲筷子上的麻醉藥而稍顯虛弱,音量卻是洪亮的很。
嗤嗤嗤——
一連串的弩機滑響聲從周圍各處響起,連帶着的還有連綿不斷的箭矢刺破空氣的響。
每一根弩矢上都包裹刻畫着破壞力十足的源石技藝,無論速度還是破壞力,都不會遜於同等質量的機炮子彈。
面對如此密集的圍攻,夜魔卻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腳步僅僅是一步前踏,整個身體便如踏入泳池一般融入黑影消失不見。
砰砰砰砰砰。
威力十足的弩箭砸到大排檔周圍的地面上,炸出一處處飛濺碎石,在大排檔上吃喝的民衆一時間都顧不上被打翻的東西,紛紛找地方原地抱頭躲好。
手掌被釘在實木桌子上的大師傅面色蒼白,滿頭冒着虛汗,連眼皮都擡不起來——筷子上的極效麻藥已經開始起作用了。
肥碩的身體不自覺的一軟,卻因爲手掌骨肉被牽扯着,差點連着桌子一起側翻過去。
旁邊兩個躲在羣衆裡的便衣急忙跑過來扶住他,卻被這胖子掄着手打開,滿頭冒着冷汗怒吼道:“別過來!還沒抓到她,那傢伙是個五星潛力評價級別的術師職業強者,近身一定很弱!回守自己的包圍點!只要不被她一鍋端掉,我們就有機會幹掉她!”
然而,話音方落,那胖子身後就傳來一聲輕笑。
“誒?原來,你們是這樣看我的嗎......”
“怪不得那些廢物死無論多少,來的人都一波接着一波。”
那胖子面色一滯。
身後除了夜魔的聲音之外,卻再沒有一道弩機撥絃聲。
回過頭,就見七具位置不同的無頭屍體血濺五步,頭顱飛的老遠,手裡各自握着一把容易隱藏的小型弩,一顆顆滾落出去老遠的腦袋上卻都帶着不解的表情。
這些狙擊職業者,直到死都沒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的。
胖子頭上的冷汗嘩的一聲就下來了,面上的肥肉止不住的微顫着。
反倒是過來扶他的那兩個僞裝便衣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見到目標就在眼前,兩人還都是近戰位職業者,再聯想到隊長說的近戰弱點,拔出腰間短刀就往她身前衝鋒。
一億五千萬的潑天富貴就在眼前,我今天就要回老家英年早婚老婆孩子熱炕頭啊!
夜魔這些日子每天至少遇上八百回刺殺,以至於現在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揮手間便掄起一杆巨大鐮刀陰影。
只是隨意的揮舞了兩下,面前的二人便在衝鋒的路上分作四塊。
噗滋。
血濺了胖子一頭一臉。
沒有絲毫前戲和過程可言,一秒就完成了結果。
單手被釘在桌子上的胖子嚇得前列腺都快炸了,雖然很想硬氣一下,保留一點屬於一位高級傭兵的尊嚴,但是手掌的劇烈疼痛和大腦都明確嚴肅的告訴他:
不,你莫得尊嚴。
夜魔則是饒有興趣的用雪嫩的小手斬落釘着肥手的那塊桌角,實心杉木大桌斷口乾脆利落的跟切豆腐一樣。
胖子頓時僵在原地縮卵,動都不動。
夜魔依舊裝模作樣的說着那口半熟不熟的龍普:
“老細(老闆),開黑店咩?”
“專業點啊。”
纖細的小腳輕輕的在胖子那釘着筷子的手上碾着,直直踩進地裡。
胖子疼得臉色慘白髮青,卻是依舊連一聲都不敢發。
忽的,手上承受的力道小了很多。
轟隆隆——
耳邊傳來一陣陣密集的雷鳴聲。
小心翼翼的擡起頭,就見夜魔正朝着天邊的方向望去。
那邊正聚集着一團無比濃郁的烏雲,一道道閃電與璀璨金色匯聚着,席捲無數黃沙。
哪怕相距十數公里,但也依舊能體會到那如神魔偉力一般的恐怖。
不過對移動城市的居民而言,天災並不是什麼罕見的景色,移動城市本就是爲了躲避太過密集的天災現象而產生的,對絕大多數的泰拉世界居民而言,天災出現的次數甚至比下雨與下雪更加頻繁。
無論再怎麼壯觀的景色,見過一百遍、一千遍之後,也該膩味了。
但夜魔的表情卻是無比僵硬。
口中低聲唸叨着不知道什麼東西,表情忽然變得無比猙獰。
“這是......第二天目?”
“爲什麼?爲什麼第二天目會提前出現?我呢?第一天目計劃呢?已經被放棄了嗎?”
“他們在幹什麼?這個世界有什麼值得那邊出手?是什麼把備用品都提前引出來了?”
夜魔的腦中頓時一片混亂。
各種念頭與猜想在腦中不斷的碰撞交雜,然而卻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支撐的信息和證據,腦子裡一團漿糊。
於是,等到夜魔再次低頭,看着胖子那小心翼翼的表情時,便沒了戲弄的心情,連尋找對方情報源的念頭都起不來。
她必須要爭了。
爭源石,爭實力,爭取那邊更多的注視。
已經沒有時間繼續浪費在這裡。
於是,手起刀落。
撲通。
胖子身首兩分,沉重的身子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血灑了一地。
直到死的時候,胖臉上都依舊是那小心翼翼的笑容。
臨死前,在心中罵了一句。
“【龍門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