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霧噴灑,染紅了面前一片。
韓白衣一臉呆滯的看着自己胸口前後通透的大洞,直到過了好一會兒,腦子裡才反應到疼痛。
整個左胸口部分的存在,連帶着裡面的臟器,都好像被橡皮擦塗掉了一樣。
完全消失。
以至於連身體本身都沒能察覺到那火辣辣的,極具刺激性的疼痛。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
‘我要死了嗎?’
韓白衣腦子裡一片混亂。
前一秒明明還沉浸於自己所向無敵的強大里,後一秒,卻瀕臨死亡。
咯噔。
他單膝跪在地上,張大着嘴用力呼吸新鮮空氣。
然而,敏銳的感知,卻能讓他清晰的感受到體內空氣自胸口處泄露出去,像是漏了氣的輪胎一樣。
吸入的氣息越多,漏的越快,傷口也越疼,身體彷彿要從中間撕裂開。
正處於極端的虛弱狀態,耳邊兀然間傳來一陣凌厲風聲。
“轟——”
地面炸碎,塵煙四起,韓白衣在這一擊的衝潰下瞬間被按在地上摩擦出去老遠,翻滾着灑出一地的血。
“真不愧是天合者。”
自遠處的空白處,極突兀的走出一個身着唐裝,剃着短寸,看面容顯然精神矍鑠的老人。
只見他揹負着雙手,卻並不走近。
環繞韓白衣緩緩行走。
“哪怕我耗盡大半生命力和靈機,將你的整個心臟都抹去,竟也還能保持如此強悍的生命狀態麼?”
“何其可畏。”
來人,正是一直到剛剛都沒有出手的老爹。
只不過,與和流鬼談話時的狀態相比,原本一頭油亮的黑髮,此時已然化爲一叢叢乾枯白髮。
臉上也多了不少的皺紋。
似乎是一副消耗極大的模樣。
韓白衣艱難的從地上直起身,望向老爹的方向。
而他卻緩步走到流鬼的屍體旁。
蹲下身,像是悼念似的緩緩道。
“阿鬼,不是老爹不想救你,是實在救不了啊。”
“現在,老爹也算是幫你報仇。”
“所以......”
他伸出手,手掌按在流鬼屍體的心臟處。
噗。
胸膛裡一聲悶響。
伴隨着這道怪異的聲音,一股淡淡微光,源源不斷的從流鬼的屍體中提煉浮空,而後被老爹收入體內。
老爹那一頭乾枯白髮與褶皺皮膚,都隨着這股淡淡微光的涌入,不斷飽滿復甦,好像在一瞬間年輕了三四十歲一般。
長長嘆出一口氣。
“......你竊取到的天啓,就全都交歸於我吧。”
一邊自顧自的說着話,他一邊跨過流鬼已然化作一捧飛灰的屍體,徑直向前。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說這句話的瞬間,在開始時語調還仍舊蒼老幹啞,等說到最後一個‘了’字的時候,卻已然變得洪亮飽滿,聲音鏗鏘。
身體由外而內的完全轉變。
“不錯。”
“當真不錯。”
“能獲得如此報酬,老夫建立的這個黎明協會,就不算白搭。”
老爹一邊說着,一邊面朝天空,緩緩張開雙手,彷彿要擁抱世界一樣,深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只有十三個人拿到過天啓,但這個數量......勉強也算足夠了吧。”
“年輕真好啊,你說是吧?”
他轉過頭,看往韓白衣的方向。
二十來歲似的年輕面孔上,帶着平和安然的微笑,兩眼平靜的眯着,背對陽光,爲笑面上打下一片陰影。
“韓白衣先生。”
“呼......咳咳咳......”
韓白衣從地裡爬出來,頭髮間隙裡滿是塵灰,口中不斷的咳着血。
胸口處的血流速度已然極大幅度的減緩,早就達到非人類級別的身體素質,甚至讓他能夠在短時間內僅靠單側肺部動脈供血,完成整體的全身血液運輸過程。
老爹緩緩的在他遠處站定,聲音又沉又緩。
“說實話,我活了七十多年,閱歷相對你們年輕人而言,應該算是豐富。”
“只不過,面對這種沒見過的事物的時候,接受能力比起你們年輕人確實慢不少......或者說是慢很多。”
“所以早早的就崩潰了。”
“直到,在變成你們口中的半妖之後,我才意識到身爲一個超凡生物時,我真正該有的思維方式。”
“爭奪。”
“殺戮。”
“搏鬥。”
“與我面前一切阻攔的存在廝殺。”
“不斷的充實、學習。”
他忽然擡起腳,慢慢的向着韓白衣走來。
明明穿着年輕的身體,步伐卻依舊緩慢得如同耄耋之年的老人一般。
“從獲得現在的這項能力開始,我就從未經歷過你所有的——無論是健康的身體、激進的心態、果斷的抉擇,我的一切都在被我的年齡困鎖着。”
“直到我第一次獲得天啓,得到屬於唯一之妖的提示之後,我才忽然意識到——如果我能奪取別人獲得的天啓、別人的知識、別人的力量,是否就能補全這方面的不足呢?”
“於是,我創立了黎明。”
“一個專門爲大家互相獲取天啓而服務的公益性半妖集團。”
走到韓白衣面前,他停步。
老爹低下頭看着韓白衣。
“說實話,我原本沒想過這麼早就將計劃收攏的。”
“因爲這個組織有存在的必要。”
“直到三小時前,我改計劃了。”
他那年輕的臉上露出一副溫和的微笑,雙眼眯着,兩側面部肌肉微微拉伸,笑得很剋制。
“三小時前,我收到了來自唯一之妖的,我此生所收到的第二次饋贈。”
“祂告訴我,你身上有着我,甚至我們所有人都難以想象的巨大吸引力。”
老爹笑着,粗糲的舌頭舐過嘴脣。
韓白衣艱難的擡起頭,止住繼續咳嗽的架勢,鼓起一口氣。
體內磅礴的靈機彷彿受到高溫刺激的汽油般瞬間燃燒,渾身纏繞着白色的烈焰,衣角無風自動。
看到韓白衣這幅架勢,老爹卻是不驚反喜,微微挑高眉毛,瞪大了雙眼,語氣甚至帶着些剛剛奪取天啓時都未曾有過的激動,聲音興奮得顫抖。
“是了,是了!”
“就是這種感覺!”
“激烈!熱切!無可阻擋!”
“哪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要燃盡身體裡的每一分血肉!”
“這,纔是我所渴望的!”
“轟——”
老爹的身上同樣燃起一股直衝天際的磅礴靈機,兩股氣機在半空中相互交雜,彷彿對衝的火焰噴射器。
劇烈的氣浪砸碎沖毀了周圍的一切,連地面都在不斷增加的壓力下層層塌陷。
老爹興奮得瞪着眼,重回年輕的身體在靈機鼓脹下不斷膨脹,連那一身寬鬆唐裝都被撐破。
聲音無比高亢,神色近乎癲狂。
“來吧——”
“來啊!”
“殺了我!”
“用你最後的生命取悅我!”
“讓我看看!憑着這副殘缺殆盡的身體,你還能幹什麼!”
“你!還!算!個!啥!”
韓白衣面色慘白,五指猛然縮緊握成拳頭。
體內殘缺的臟器在大量靈機的充斥下被暫時填滿,勉強運作,血液也隨着靈機在短時間內構造出來的血管與臟器高速流動。
慘白的面色陡然變得紅潤起來。
雙腿支撐着身體緩緩站的筆直,肌肉在重新運作的血液灌注下緊繃、充血,深深吸氣將肺部拉滿。
指骨間發出咔嚓的摩擦響。
“如你所願。”
“轟——”
空氣裡驟然發出一聲刀片從黑板左側一直拉到右側似的刺耳尖銳響。
目光裡劃過一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