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建康縣令陸侃,不過一介凡夫俗子,既不知麒麟崖在何處,更是從未聽過玉虛宮的威名。
雖然見霍傾雲這位方仙道的“仙長”,被韓浞甫一報出修行山門就給震住。
但他始終是認爲韓浞臉面太嫩,不像個有道真修的模樣,甚至連帶着對霍傾雲的本事,如今都有些信不過了。
在一旁沉吟片刻,這位縣令到底是按奈不住心焦,便向韓浞與霍傾雲說道:“二位道長,如今那妖人竟能施法將東郊別苑用大霧蓋住,只怕法力也是高強,不若本官修書一封,往廣陵城去請了朝廷仙官,前來斬妖除魔可好?”
這大唐天朝,除了神都洛陽之外,在各州郡重地倒是都有些冊封了官品的朝廷仙官坐鎮。
若是當地有了妖邪作祟,報到了官府,官府便會出面,延請這些朝廷仙官來驅邪除妖。
建康因爲是前朝舊都,被大唐攻下之後,天子爲防前朝餘孽憑此復國,便一道聖旨給了韓擒狐,要他將這建康城邑給“平蕩耕墾”,繁華六宮全都推倒,變作了農田。
而如今的建康城,只不過是故址一隅。
雖然也爲丹陽郡首要之地,但比起往東不遠的廣陵城來,還是顯得荒蕪偏遠了些。
所以也沒有哪位朝廷仙官,願意來此坐鎮。
如今陸侃出言要往廣陵城去請了仙官,這話說得雖然客氣,但到底透出了幾分對韓、霍二人本事的不信任來。
韓浞倒是無所謂,畢竟他也不是非要來這人前顯貴,鰲裡奪尊的。
若當真另有妥當人物,能夠把這一攤子事兒給接了過去,他其實反倒是不願攪入其中,也正好落得輕省。
可旁邊霍傾雲一聽陸侃這話,卻是有些不悅。
只見霍傾雲眉頭一皺,就沉聲說道:“你這一來一回又要多少功夫,難道不怕那妖僧逃遁了?不過一個稍通些妖法的胡僧,哪裡又須得那般麻煩了?諸位待我去去就回!”
說着,這勾曲山衍雲宮弟子,朝着韓浞微一稽首。
然後也不知使得什麼法術,不見騰雲,也不見遁光,只是這麼憑空一躍,就像是有什麼在身下托住了,直衝衝就往那東郊方向飛去,倒像是世俗中的輕身功夫。
韓浞見霍傾雲去的急忙,彷彿真怕那胡僧曇延壽逃了一般,心下卻有些不以爲然,暗道:“那胡僧若是願逃,豈不早都沒影兒了?還用得着擺個迷陣等你去闖?”
他其實昨夜就已經想着,索性自己先去那別苑,將施法作惡的曇延壽給斬了,再把被擄去的良家女子救了出來,毀去了胡僧煉出的咒毒,不使再有人以其爲惡,便算是了去了自家該做的事情。
至於之後,便只是該當官府去處置。
到時候把張慶德往縣署一交,由得那地方官去與賀若連吾周旋,韓浞也正好可以抽身事外。
哪知,他昨夜忽然心血來潮,隨後以太乙星神相術一推,發現這事情似乎並沒有自家想得這般簡單。
推演結果也是要他,照了如今這般行事,方纔是最好。
因此韓浞纔不辭辛苦,兜兜轉轉又費了那麼多功夫,將張慶德親自送進到了陸侃面前來。
“只怕這霍傾雲此番一去,還要再生出些變故來啊!”
韓浞默默想到。
……
韓浞兀自心中算計着,而那邊縣令陸侃也被霍傾雲說走就走的果斷給驚得愣住,立刻就有些不上不下地吊在了當場。
“這……”
陸侃不由看向韓浞,只是仍舊沒得他理會。
“唉”嘆一聲之後,這縣令也只能立刻將手下排布開來,聚集了大半差役跟着他一起去往東郊,爲霍傾雲助陣。
可卻也沒忘了囑咐一個得力書辦,持了他的手令,快馬加鞭前去廣陵城延請仙官。
“對了,韓道長不如也和本官一起……”
當他再想起了韓浞,想邀他一起去東郊爲霍傾雲助陣時,扭頭再看,這堂中哪裡還有韓浞的人影?
當下只能在心中暗罵一句:“這些修道人,神出鬼沒,都是說走就走的,也頗沒有個規矩!”
無法,這會兒他也只能硬着頭破,領了手下差丁,就往城外東郊趕去。
……
韓浞不似霍傾雲一般地火急火燎,因此便慢了這勾曲山弟子一步。
等他到了東郊那處別苑左近時,只能看得到滿場的灰白大霧,卻已經不見了霍傾雲身影。
圍着這濃霧繞了一圈,韓浞也是不禁在心中搖頭,暗道:“沒想到我也有被擋在大霧之外的一天!”
想到三年前,他用“十二都天神煞劍陣”算計了灰道人等五頭大妖,這會兒也只能感嘆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可沒等韓浞嘀咕多久,就見那濃霧之中一陣翻涌,然後一道金光破開霧氣,就從當中衝了出來。
等到這金光落了地,韓浞便見到霍傾雲,形色有些狼狽地從金光中現了出來。
這位秀美堪比女子的道人,此刻竟然面沉如水,回望那濃霧當中,神色隱隱有些凝重。
“可是這大霧有古怪?”韓浞走近兩步,隨口問道。
霍傾雲見是韓浞,便點了點頭,說道:“這卻不是尋常霧氣,能迷人心智,惑人元神,我不過往裡稍稍探了幾步,竟然就幻象叢生,險些出不來了!”
這青年道人倒也頗爲坦蕩,絲毫不以自家難堪,全然不遮掩地就將實情對了韓浞道來。
韓浞聽他一說,行中也有了些底氣,大致估摸到了這迷霧是個什麼深淺。
畢竟若是他在此地,擺下了“十二都天神煞大陣”的話,就算只憑了彌塵障氣,霍傾雲恐怕此刻也還在那迷霧中打轉呢!
不過這個霍傾雲雖然自知出身師門不如韓浞,但卻是有些傲氣,不願在道門大派弟子面前,折下了自己的顏面來。
當下心中振奮,就聽他轉身對着韓浞道:“韓道友且請稍退,看霍某破了這迷霧大陣!”
說着,不待韓浞回話,就見這方仙道弟子從懷中掏出三枚符籙,真氣一引點燃,口中念動咒訣。
韓浞靈機一動,擡眼就往天上看去。
就見西方白虎七宿當中,昴宿似是一閃,明明青天白日,竟然就往當空照下一縷星光!
然後便聽那霍傾雲輕喝一聲:“弟子恭請昴日星官,法架降臨!”
說完,場中星光一散,只見:
冠簪五嶽金光彩,笏執山河玉色瓊。袍掛七星雲靉靆,腰圍八極寶環明。
叮噹佩響如敲韻,迅速風聲似擺鈴。翠羽扇開來昴宿,天香飄襲滿門庭。
一位身着拜架朝衣,渾身金縷的仙官,就在當中顯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