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警告

二捕見玉庭有名武師,朋友徒黨甚多,均有本領,尚且如此,當時也頗心動。及至回衙稟告,吃洪斌一陣利誘激將,功利心重,竟將玉庭所說的話忘個乾淨。次日一早,冒着寒風趕到南關於佛山旁村鎮裡面,打算訪問清楚再行下手,先往白泉居便碰了好些軟釘子,並還親眼目睹到兩個形貌醜怪、各吊着一隻眼角的矮子狂笑出門,化爲一隻雕形巨烏沖霄而去。跟着又聽白泉居酒店主人餘富苦口勸說,再三警告。二捕明知事情艱險,但因平日做慣宦家鷹大,本性難移,既貪重賞,又想借此謀個一官半職,重振以前失去的家聲,口雖謝諾,仍不死心,費了許多口舌,強忍氣憤,探出城關內外所有土豪惡霸、富貴人家均有這位仁兄光顧,並且事主越有勢力他越不放過,所取財物也必更多。

事情業已鬧了將近兩月,因這飛賊便是上年救水災的那七個義商之一,那大量救災銀米的來源用的也都是這等方法,向有錢人家偷盜勸募而來。這件從來未有的大案如能破獲,非但發財做官,甚而本省督撫還要飛章人奏,上達天聽都在意中。可是這佈滿山東全省,遠到河南邊界的許多事主全都忍氣吞聲,不敢張揚,是見過的人全被嚇倒,從無一人敢於報官,窮人又都把他當作親人骨肉一樣,休想訪問得出一字真情,下手艱難。

實在無法,想起前面史家莊財主史二爺原是江湖出身,又是同門師兄弟,以前彼此勾結,請託官司,常有來往,交情頗深,史二夫妻全家均有本領,受了對頭這等惡氣決不甘休,就是當時害怕,不敢輕舉妄動,怎麼也能探出一點真情,便借想要拜見異人爲名前往訪問。剛行至中途,便被史二的內弟小鋼鞭崔文滑雪趕來,匆匆迎往前村平日接待江湖朋友的密室之內,公然明言主人有病,不能見客。翼人影無雙確有其人,但他和史二這兩郎舅對於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決不食言違約,向外漏露,雙方雖是好友也不例外。爲了不肯欺騙朋友,故以直言奉告。並說此人行蹤飄忽,動作如飛,宛如神龍見首,不可捉摸。休看現在重房密室之中,我們的言動仍是瞞他不過。最好吃完回衙,敷衍官事,真的爲敵卻是不可,假的也來不得。二人一聽,史、崔二人比陳玉庭的口氣更壞,直把對頭當成天神,膽怯已極。雙方這樣多年深交,並還揹着敵人競連私話都不敢說一句,不禁急怒交加,心中有氣。又都吃了兩次早酒,膽壯氣粗,表面不露,平日驕狂陰險的本性已被激發。趙三元還沉得住氣,未肯當面發作,畢貴卻是越聽越怒,實忍不住,剛說了兩句不服氣的話,便聽窗外有一女子口音笑罵:"憑你也配見我,真不要臉!"

畢貴聞言,當着主人越發愧憤難當,接口怒喝:"朋友如何欺人大甚!"一面倚着酒性起身便想往外趕去,先吃趙三元一把拉住,使了一個眼色,還未開口,崔文已搶先把門攔住,低聲警告道:"二位班頭千萬沉住氣,方纔所說實是好意,你們均和家姊丈多年老友,便是小弟雖然奉命行事,論起交情也非尋常之比。請想我們這些人哪一個是好吃的果子?不是這位異人奇俠本領真高,所行的事又是那麼公平合理,樣樣使人心服口服,怎會如此聽話,打心裡不肯說他一個不字呢?你們雙方萬一遇上,談上兩次,再把經過情形知道一點,也必和我一樣了。不怕二位班頭見怪,就要和他作對到底,憑你二位也是不行,何必拿雞蛋去撞石頭自找苦吃呢?"

三元看出主人辭色誠懇,決非幫助外人虛張聲勢,重又回憶連日所聞所見之事,心又發虛,覺着妄動無用,反更麻煩,一面暗將畢貴止住,不令開口,乘機答道:"我弟兄實是好奇心盛,心想結交不配,拜見一面談上兩句也所心願。畢二弟素來心直口快,覺着這位異人時單時雙,時男時女,又能變化飛鳥,好些神奇舉動,心生佩仰。我們今早出來雖然專爲訪問他的蹤跡,並非真個照着本官心意和他作對,休說火籤拘票未帶一張,連鎖鏈都未帶一副,就是防他多心之故。他偏認定我們不是好人,老跟在身後神出鬼沒,人爭一口氣,酒後失言自然難免,但這位朋友早晚是會明白。你和令姊丈想必見過這位朋友多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是男是女,是否真能變化飛騰,來去無蹤,這樣說兩句總可以吧。"崔文接口笑道:"二位班頭不要多心,這位隱名飛俠實在令人難測,他那聲音容貌常時改變,便說出來遇上也未必能夠看出,並非真要隱瞞。我們對他雖極敬佩,姓名來歷至今還不知道,叫我如何說法呢?"畢貴脫口氣道:"照此說來,我們都讓雁啄瞎了眼睛,就是對面相遇也決認不出來的了?"崔文看出二捕執迷不悟,心也有氣,方說:"這倒未必,不過……"底下話未出口,便聽房後有人接口笑道:

"真要見我容易,包你能夠見到就是。"

三元聞言,看出主人面色微變,彷彿吃了一驚,料知早晚有事,對頭已完全明白自己心意,因向主人追問太急,生出反應。先頗憂疑,繼一想,自己只是奉了官命而行,既是吃糧當差,便不能違背本官意旨,何況自始至終說的都是仰慕求見的話,並未向人誇口想要捉他到案,露出絲毫敵意,就是狹路相逢也非無理可說。多年威望,連山東路上綠林中的有名人物俱都知道,有的還有過交情,通來往,過於服低這人先丟不起,當着主人面子上也不好看,呆得一呆,走向旁窗,雙手朝外一拱,大聲笑道:"閣下真個高明,使人佩服。如蒙賜見實爲幸事,是非真假久能自明,只望閣下不要把人認錯,過於多心,使人迫於無奈,辜負我弟兄對你的一番仰慕之意便了。"說完,只聽前窗外面又是哈哈一笑,越想越有氣,忙即跟蹤縱過,用手捅破窗紙朝外一張,這一面乃是佈滿冰雪的淺坡菜畦,井無人跡,估計這未次笑聲至多三四丈左右,不應離開太遠,並且先聽旁窗回答,轉眼人又到了前面,照那地勢快得實在出奇,心方不解,笑聲已由近而遠,少說也在村口左近,心中一動,口裡說着佩服的話,心中埋怨畢貴真笨,單坐在那裡生氣有何用處,也不隨同用心察看,豈非蠢才?正打算跟蹤追往街上,看這路斷行人的茫茫雪地對方如何隱遁,是否真又變出一隻大鳥,剛一舉步,便被崔文將手拉住,急道:

"趙老班頭老大哥聽我一言,這位大俠實在神奇,並非小看二位班頭,你就本領多高也決追他不上,不是這樣,我和家姊丈也不至於如此服低了。聽他口氣,你們雙方遲早必能相遇,何必忙此一時呢?"

三元本來有點心虛,又見主人前後口氣一樣至誠,似知對頭厲害,下手太辣,不願自己趕去栽跟斗,又不便明言神氣,想了想只得見風收篷,忍氣歸座,表面仍裝沒事人一般,飲酒說笑,神色如常。畢貴酒後受氣,當着主人好生內愧,本來悶坐一旁心中想事,忽然低聲悄間:"趙大哥,你的耳力不差,想必聽出,天下哪有這樣快腿,就是會飛也沒有這等神速。第二次話剛說完,人便由旁窗越過一排草堆,到了前面坡上發出笑聲,你這中間多少有點耽擱還可理講。方纔留神靜聽,你由旁窗趕過時,這裡笑聲分明剛起,轉眼便遠出十好幾丈,我們連問餘富和崔二莊主,都說人只一位,豈非怪事?話又說回來,我們白泉居所見矮酒客原是兩位,算他不止一人,故意裝神鬧鬼戲弄我們,不能配合得這樣嚴絲合縫。就有幫手,也真快得出奇。去年救那水災原有七位義商,一個人決不能辦這許多的事。莫要連兩位都不止,七人都來,由一位出面,那六位全變作他的化身,聲東擊西,此呼彼應,故意迷亂人的耳目吧。"

三元聞言,立被提醒,轉向崔文笑道:"我弟兄業已甘拜下風,就是奉命差遣,概不由己,也必知難而退,決不拿雞蛋去撞石頭,何況本來沒有此意。不過我弟兄在公門中四十年,無論地方上和江湖朋友之中大小有個名姓,就這樣糊里糊塗交待過去,傳說出去豈不是個笑話?我弟兄是好是歹早晚分明,總算和二位莊主相交多年,令姊丈因病不能見客,只好將來見面再行領教。多蒙崔莊主盛情厚意,我弟兄飯飽酒足,不敢再多打擾,只請問一句話,說完立時告辭如何?"

崔文原極精明幹練,機警不在二捕之下,料知薑是老的辣,這次問出話來必在筋節上面,但又不能不理,只得從容笑答:"趙老班頭,我雖不像家姊丈和你有同門之誼,自來因親及親,因友及友,不說別的,就是多年相交,也非尋常朋友之比,真要知道而能說的,哪有不說之理?方纔小弟所說實是爲好,你說這幾句未免見外了吧?"三元聽出口氣不對,忙賠笑道:"崔莊主不要多心,恕我口快心直,請你代我想上一想,是否爲難。如今官府下了嚴令,暫時雖無他意,非要訪出這位朋友來歷姓名不可,既當官差,有什法想?這位朋友如肯見諒,我們的來意和本官所說的話他全知道,也用不着隱瞞,只肯見上一面,怎麼都好商量,哪怕全照他的意思敷衍公事均無話說,他偏不諒苦衷,豈不爲難?別的我都不問,你兩位郎舅想必和他見過不止一次,見時也許戴有面具,至今不曾看出本來面目都在意中。不過人未見面,口音總聽得出,莊主可曾覺着這位朋友的口音到底是男是女,每次所聞是否一個地方的口音,有無異處,大概知道,便我們方纔也聽出中有一次是女子的口音,這並不算隱秘的事,請回答一句真話總可以吧。"

崔文暗罵:"老狗腿哪知厲害。你分明見影無雙在省城內外兩個月來做了許多大案,以爲不止一二人所爲,必還結有幾個同黨暗中呼應,弄些手法,故示神奇,想由我嘴裡探出真情,以便多約點人連明帶暗一齊下手,這不是在做夢麼?你們平日狐假虎威,陷害良民,明知是個硬釘子,還要拿頭硬往上撞。你們活得不耐煩,我卻不能違約自找無趣呢。"念頭一轉,接口笑道:"我當有什大事,原來問他口音,這位大俠也真奇怪,如說假話我不是人,趙班頭一點料得不差,每次相見他都戴有面具,始終看不出他的本相。他那口音也是時女時男,除身材高矮裝束相同,通體一身黑而外,我所聽到的語聲實不相瞞簡直沒有一次同過,至今我還不明白他是什麼用意。如說救水災的七位弟兄全數來此,原近情理,但是怎麼交情深厚,本領高強,休說異姓兄弟,便是同胞骨肉也應有個高矮胖瘦之分,如何沒有一次不是一樣身材和打扮,連所帶的兵刃包袱,甚而胸前扎包腰帶,所打的結釦,所穿軟靴的壞舊痕跡,都會一點不差,這是什麼緣故呢?"

說時,趙、畢二捕均以全神貫注在對方面上,實看不出一點有意誇大形跡。心想:

"主人雖是江湖能手,穩練沉着,不動聲色,一則相交多年,二則他兩郎舅的家財這一次的損失決不在少,就算對頭厲害,被他嚇破了膽,必須照他所說,不敢違抗,好端端割了他的肉,還要丟人,到底不是什麼高興的事,爲何還要張大其詞,代人說話?如恐對頭聽去,此時人在房內,語聲不高,何況對頭明已示完威走去,就不敢說,眉目之間多少也有一點表示,不應如此斬釘截鐵,沒有商量,莫要對頭真是有點鬼門鬼道就更麻煩了。無緣無故碰着這樣瘟神,回衙路遠,風雪天寒,人跡稀少,敵暗我明,一個不巧先吃上他一場苦頭,丟人更甚,也最冤枉。光棍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裡已問不出所以然來,還是以假作真,"以真作假,及早離開此地,在雙方未破臉之下另外設法尋人打聽要好得多。"

雙方說完,便由三元領頭立起,謝教謝擾,告辭回去。主人也未挽留,只在出門時好似東西看了兩眼,重又低聲囑咐道:"我們多年好友,不怕見怪。二位班頭,今日最好回去,就有什麼迫不得已,據我所知,省城這許多名家便未吃過苦頭的也都得到警告,內中並非沒有恨極的人,只是無可如何。再說,人家做得也真能得人心,沒有褒貶二位班頭,多尋一次人多留一點痕跡,白給人家添煩,還要生氣,能夠袖手、兩不相犯,決無一人敢去告發。就算有個把冒失鬼,也必徒勞無功,多找無趣。最好向縣太爺面前直言奉上,大家方便。否則,我雖不敢斷定二位班頭必敗,這位洪大老爺恐怕先吃不住呢。"

二捕聽他一再叮囑,連趙三元平日最自負的人也有一點發毛,只苦幹回去無法交待,就能搪塞一時,將來如何銷差?略一盤算,決計回到丁三甲那裡,看他回家沒有。此人最是忠厚恭順,又是岳家多年的老佃戶,連哄帶嚇怎麼也能套出一點線索,於是冒着冰雪寒風又往回趕。二捕多年老公事,見多識廣,機警陰沉,方纔聽出對頭口氣不善,雖因不曾破臉明敵,不至於以毒手暗算,既已說出相見之言,必有顏色顯出,也許埋伏中途隱僻之處冷不防開上一個玩笑,飛賊影子不曾見到,先丟一個大人,從此英名掃地,以後拿什面目去見那些江湖上的朋友,想到這裡,早已不約而同存有戒心。當着主人還不露出,到了路上立時耳目並用,兢兢業業,一直都以全神貫注,稍有風吹草動忙即暗中戒備,分頭注視,以防對頭突起發難,使其啼笑皆非,似這樣小心謹慎,步步留神,一直走過三里河,眼看丁三甲所居村口就在前面,並無事故發生。忽然想起對頭除在白泉居無意相逢,是否本相還不可知,出現了一次之後以後再見,不是黑影一閃,便是變化飛騰,使人莫測,底下更是隻聽譏笑之聲,蹤影皆無。這等詭秘隱藏神情,他必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大白日裡怎肯使人看出他的形蹤,何況這條路上,都是冰雪鋪積的田野,兩頭人家村落相隔均遠,就有人家也不在大路旁邊。樹木早都凋零,只有滿樹冰花積雪,不能藏人。如有動作,老遠便可看出,對頭又喜故示神奇,決不明處出面,白擔了一路心,真個冤枉。

二捕互相對看了一眼,正在又有氣又好笑,忽見丁三甲由門內匆匆走出,見面請安,笑問:"方纔聽說二位班頭尋我,方纔回來,趕往白泉居,說二位已早走去。我後悔今朝不該出門,以致失迎。又防趙大爺尋我有事,恐孩子們沒聽清楚,正想親往白泉居打聽,不料二位班頭已到門外,真個高興。我已命家裡殺了兩隻肥雞,還有白泉居的好酒,想留二位老班頭吃頓粗酒粗飯。我知二位已在白泉居吃飽,鄉下人沒有什麼好東西孝敬你老,今年年景又壞,好在趙大爺最體惜我,請二位班頭賞光,包荒一點,略表我小老兒的敬意吧。"畢貴方在暗笑,這老頭子真嚕囌,賓主三人都立寒風之中,有話不會屋裡說去,偏要在外絮聒。趙三元也覺丁三甲恭敬大過,到底年老糊塗,比起往年還要話多。正想開口,忽聽裡面喊道:"爺爺,你和哪位大爺老爹們說話呢,怎不請到屋裡來?

外面風大,有多冷呢!"三甲忙答:"小老兒真個該死,許久不見趙大爺,難得貴人光降,只顧喜歡,還忘了請貴客到裡面去。"說罷,連連請安作揖賠不是,請客走進,一面高呼家人快拿茶水。

三元知道鄉農寒苦,尤其當年災荒之後,遇此大雪,就說天氣太冷,三甲平日勤儉,免於凍餓,至多燒個熱坑取暖,如何會有茶吃?分明又和那雞一樣,知道自己還要尋他催租,膽小害怕,由白泉居勻對賒欠而來,打算以禮當先,把自己奉承個夠,然後鼻涕眼淚一起下,全家苦苦哀求,想借荒年爲由,把岳家所撥祖糧欠到年後,算起來還是他得便宜,暗中笑罵:"這老兒雖然出了名的本分老實,膽子又小,一向不敢欠租,就欠也不甚多。但他全家勤儉,會過日子,能耐勞苦,多麼荒年也能勉強渡過。想是接連兩次災荒,多少有點爲難,知我公門中人不是好惹,特意想此一條苦肉計,打算減免賒欠,過年再說,所以逼得他在門外寒風中耍了許多身段,可見多麼老實的鄉下人,到了收租時節,決不捨得把他辛辛苦苦收割來的糧食慷慷慨慨忍痛交出,但有一分藉口決不放鬆,總有許多話說。多麼老實的人也會逼得他說出許多廢話,其實我是內行,早就給你估了價,任你千言萬語,我有一定之規。平日對你寬厚,那是先緊後鬆,早就算好這本賬,恰到好處,算計你收多少,要多少。因你田多,家中不分男女老少全都下地,勤儉不怕勞苦,出息比別人要多個一半倍,剩個三成兩成也足夠你吃的,樂得假裝中間人,收完租,再賣好,再將積年舊欠算在一起,永遠你是一個債務,任其積少成多,我表面還不要利息,只是不能豁免,老叫你擔着一份心事,不到豐收決不迫逼,遇到好的年景再來要他儘量歸還,一面取回舊欠,每年都要叫你承上一兩次大人情,租糧並沒少收。爲了手法高明,照例是打一巴掌揉一揉,這老傢伙非但不恨,反倒感激,以爲我好說話。今天只要留到晚來,吃完酒飯,一哭一求,照今年的年景便可一粒不交,明年再說。其實那叫白費心思。這類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主意到我大爺面前決使不開,吃歸吃,事歸事,我要真好說話,我是孫子,你就真個窮苦決不能沒有一點積蓄,多少也要收上一點,想要全欠那是作夢。表面且不說破,辦案要緊,樂得假裝好人嘻哈上一陣,打聽完了公事再行開口。"心正尋思,人已走進。

丁家人多,雖是一所自建的土房,因其全家勤儉,均耐勞苦,老頭子苦了一世,熬得佯樣都有精明打算,那所土房建得也極特別,離開所種的田地頗遠,只爲了三甲從小便在患難窮苦之中長大,雖沒過上一天舒服日子,但其天性忠厚,膽小知足,覺着苦了數十年,始終種着財主人家的土地,沒有絲毫產業,憑着自己白手成家,非但娶了老婆,並還兒孫滿堂,只管房無一間,地無一隴,在全家日夜勤勞、多做副業之下,居然也能捱到今天全家團聚。無論多麼災荒的年景,日子雖然極苦,不像人家那樣妻離子散、兒啼女號已是幸事。田地沒有掙到手,到底多了一堆人,好好歹歹還有一大堆的破舊東西,也知足了。這年想起近年人多,怎麼出力辛苦,想要積蓄點錢總辦不到,全家老少起早摸黑,通沒一個休息,照理應該有點積蓄,反倒越過越苦,心中納悶,想不出個道理。

最後挖空心思打主意,想起東家在村口有半畝多空地,昔年原以賤價買來,丟在那裡沒人管,荒着也是荒着,自己卻有許多用處,兩次託人,最後還是趙三元做主答應,先還不要地租,說好幾時要用幾時歸還,不許絲毫藉口,才得勉強借到手內,情願全家多吃點苦,走點遠路,把相隔裡許的原住土房平掉,多開出一片稻田,和東家說好,就這個也不白種,不過少出一點,另一面藉着朝山季節,叫家中不能下地的婦孺紡織之外,忙裡抽空,趕製出些上產和香客遊人應用之物,賣點錢來貼補。雖然那片稻田不消兩年還是和別的田一樣,非但租糧不能少交,反添許多麻煩,自己只爭了幾句,差一點東家把田收去,連苦飯都吃不成,幸而趙三元來打圓場,才得保住。因爲朝山人多,着實多出一份收入,否則在東家每年加租、花樣百出之下,單靠原種的那三數十畝肥田決不夠用。因其上來精細,有尺土寸地都不捨得虛耗。

這座小房蓋得實在特別,人家屋內土坑爲了婦女便於女紅,十九靠窗。他卻朝裡,各屋土坑全都相連,內裡打通,只消一兩個瓦鉢的火,所有土坑全是熱的。他還有個名堂,叫做六合春。隔壁教書先生曾爲此言還誇獎過他的風雅。這還不奇,最奇是所有土房一律向外開門,小得和鴿子籠一樣。因其坐南朝北,後面向陽之處卻倒開着一大間,本是全家紡織帶做副業之所,靠着內壁也有一條長坑,火道與其他三面小屋通連,並可隨意封閉。一到隆冬時節,人們日裡全都聚在這間敞屋之內,將上半年收集來的竹枝細草取出,編扎各種香客遊人喜愛的玩具,如風車竹籃草花之類。爲了便於做工,別的小屋均極簡陋,這當中一大問前面一排通體都是自家所制木格紙窗,又長又大,窗臺離地只得尺許,以便太陽好時可以坐在上面曬太陽取暖,連帶作工,沒有太陽時節,裡面也是一片雪亮。雖是泥土建成,非但打掃乾淨沒有絲毫塵土,並用各種細草編成的窗簾炕墊之類鋪在上面,端的又樸素又好看,別有一種淡雅風味。

丁家的人只知作工,耐勞喜潔,認定想多做工積錢,地方起居非好不可,無錢置辦,便就這雙粗手和田野裡的出產多出勞力,一面將它變換貨物去換錢米,一面用來謀取做工的方便。這些地方老頭子決不吝惜人力,常對人說,非要這樣纔好做事,如其房頂漏雨,牆壁透風,沒有一點光亮,夏天熱汗四流,冬天手凍腳僵,休說不能多做,好的東西也做不出來。這些虛耗掉的人力也是我們的本錢,果然日子一久生出效用,誰都說他聰明,學樣的人甚多,連草墊也被傳揚出去,家家仿製,成了遊山人的常買之物。

濟南府的窮人比較別人稍微好過,便由於名勝之地副業較多的原故。可是經過接連兩次災荒、一場大雪仍是叫苦連天。中秋節前趙三元路過當地,還曾進去過一次,看出他全家眉頭緊鎖,業已露出爲難神氣,斷定大雪之後必更窮苦,想收欠租多半沒有,便這兩隻肥雞也是養來一面下蛋,一面準備款待田主家來人,和自己萬一來此討好之用,此外大概至多爲了客來把炕燒熱,別無所有。先聽有茶,心已微動,這還當是憑着情面賒欠而來,走過當中堂屋還不甚顯,及至由穿堂小門走到後面大間倒坐的北房之內,暗中吃了一驚,斷定對方有了奇遇,否則不會如此。

原來這間用來做工兼作待客的北房竟是盆火熊熊,滿室生春,非但紙窗廬壁打掃得乾乾淨淨,旁邊還添了兩具新的紡車和一架織布的機子,上半年所養兩條肥豬業已老早醃起,沿房檐還吊着一排風的山雞、鹿腿之類,只丁三甲一人一向不捨穿新,仍是一身舊裝束,餘者雖是舊衣翻新,隻眼前見到的幾個丁家子女和老婆、媳婦沒一個不是笑容滿面,所穿衣服也均添有一層厚棉,紡車機子上面還附有棉線,布也織了一半,好似家中婦女正在紡織,聽見人來方始停止。除兩個年輕婦女早就避開而外,餘均同聲叫應,請安問好。再看火鉢也是新制項下,旁邊坐着一把缺了嘴的大瓦壺,直冒熱氣,鼻端還聞到一股酒香。因丁家房子集中,一面臨街,居中兩面和後屋前的空地早已闢作菜畦,種着山東特有的大自菜。沒有天井,所有房屋只這一間倒坐北房最大,平日紡織編扎以及飲食聚談、燒火煮飯都在這間屋內,紡車對面的屋角便是爐竈。這時,丁妻雞早殺好,連肉一大鍋,剛剛燒開水放將下去,另外還忙着準備別的酒菜,比起哪一年來收祖都要豐富得多。

二捕心明眼亮,一看便知丁三甲非但知道翼人影無雙的來蹤去跡,並還得過他的大量賙濟,否則便是尋常好年景,像他這樣勤儉本分人家也拿不出,何況他剛到家不久,急切間決辦不到這許多東西,也必無此財力,至多把家養的雞殺上兩隻,客人一走說起便要心痛,哪有這等豐富周到?便因年景不好,防備田主催租,有上一點積蓄,也必裝窮嘆苦,不會全家這樣高興。想了想,便對看了一眼,三元更是老謀深算,決計把進門時附帶催租追一點是一點的原意改變,先放他一步,過後再說。

等到坐定,三甲親自捧了熱茶端上,三元笑道:"老丁,我們原是無心路過,想起許久不見,就便看望。像今年這樣年景誰都知道,我既不催租,又不討債,只管放心。

你這大年紀,引了全家老小辛辛苦苦忙了一年,像這年月,恐怕連吃穿都爲難,如何這樣破費,叫我弟兄大不安了。衙門還有公事,忙着回去,多半還不能久停呢。方纔又在前村吃過,天早過午,離黑雖然還早,也許不能領你的情,豈不冤枉?莫非又和那年一樣,吃不成還叫我們帶着走麼?快叫他們不要煮了。"

三甲送茶之後一屁股坐在炕前小木凳上,先似有話不敢說,吞吞吐吐在喉嚨裡哼了兩句,沒有出口。二捕看出有事,更生驚疑,同聲笑說:"老丁,有話快說,我們向來濟困扶危,慷慨大方,最喜幫人的忙。你如有事相煩決無推託,不要這樣膽小吞吐叫我難過。"三甲又咳了一聲嗽,吐了一口痰,方始紅漲着一個滿布皺紋的老臉,賠笑說道:

"二位班頭老爺,不,趙老大爺,請聽我說。本來今年真叫爲難,上次遇見你老還曾說過,不,小老兒真個年老糊塗,我說的不是這個話,我是說,蒙你老大爺好意,今天貴人光降,果然不是來催租糧,也不是討還舊債,我真感激你老的好處。不過一個人要有良心,這筆租糧雖已答應緩些日子,但你嶽老太爺正等錢用的時候,真個沒有,那是沒法,既然有了,理應把我的租糧交上,叫他老人家也少爲一點難。因恐你老人家拿起來不方便,特意把糧食賣掉,照市上價錢加一的舊規矩,連發財谷也打出來,換成銀子。

我全家種了三十一畝四分多田,照市價合下來,單這一季,我照舊例加上那筆舊欠,總算在內共是一百一十七兩六錢八分,連田邊的出息都在內了,請老大爺勞駕代小老兒帶去吧。這樣方便得多,省得往他糧倉裡送要借大車拉去,還要耽擱兩天人工,一個不巧又不夠數,連找補帶說好話又要跑上十來趟才能算完。好在今年年景大家都知道的。"

三甲說到這裡又停了口。

丁家種這三十多畝田,雖分在三元夫妻名下,因他岳父伍明是個訟棍出身,比三元大不了幾歲,特意將一個老姑娘嫁與三元做填房,以便勾結官事,於中取利。惟恐三元老奸巨猾,有色無財打他不動,又把自己田地挑好的暗中撥了兩處作爲女兒陪嫁。三元雖是人財兩得,一體全收,但是另有一種算計,田契只管交割,表面上卻算那田仍是伍家所有,連收來的糧食也由伍家糧倉代爲保存。年景如好,便算伍家撥借他用,否則自己便作中間人,照樣把租糧逼去,還做好人。先聽三甲答話吞吐,料定有事,正將畢貴攔住,細心察聽,忽見對方越說越起勁,明是荒年,竟照上好年景交納,連去年和上半年的欠租也不等開口自行奉上,交的又是銀子。暗忖:"照着對頭行徑只有激動佃戶與田主作對,決無好意。三甲受他賙濟,不在話下,如何還代交租還糧?真要和別的黑道中朋友一樣,打算表示好意,藉此送禮打招呼,今早幾次相遇,也不會那樣舉動。"

三元心方不解,畢貴已忍不住問道:"老丁你要明白,自來官法如爐,誰也曉得利害。像今年這等災荒人都難過,種田人誰也無法交租乃是實情,休說財主人家不像往年那樣追逼,便我們弟兄出來催徵也是虛張聲勢,誰也不肯像往年那樣做那絕子絕孫之事。

我們進得門來,以爲你就平日勤儉,有點積蓄,聽你上月相見口氣,也必不甚好過,誰知你這間屋裡連吃帶用樣樣齊備,沒到臘月房也掃了,肉也醃了,屋裡頭又是暖熱,又是乾淨,雞肉酒菜一大堆,單糧食就夠吃到明年夏天,尋常有錢人家也未必有你過得好,何況今年災荒。你平日那麼本分,就說承你的情專爲款待我們,一時之間也辦備不齊呀。

這還不說,我趙老大哥以前代他嶽老太爺收租,我也來過,十回倒有八回總嘆苦經,恨不能少個一升一角都是好的。今天見面並沒和你開口,上來就說不爲催租而來,你竟會這樣慷慨,把本年欠租全數交上,答話又是那麼吞吐可疑,我弟兄多年老公事,光棍眼裡不揉沙子,這兩月來的事情我們業已訪問明白,我知你是老實人,決不會做什犯法的事,不過知情不舉,罪加一等。你也有全家老小,少時我弟兄問你的話要是知道,你不肯說,到時身受官刑,我們就是多年相識也保你不得呢。"

趙三元先恐對頭跟來,聽去討厭,繼一想:"我和畢貴說好,他向例是做紅臉,脾氣又暴,索性由他去當惡人,也許由老傢伙口裡詐出一點虛實,便在暗中留神察看,滿擬三甲膽小忠厚,以前催租稍微嚇他兩句便急得要落眼淚,畢貴這等恐嚇一定驚慌膽寒,這樣一個老實人,事情不能怪他,人家又是遠接高迎,尊若上賓,和祖宗一樣看待,話還不曾說上幾句,就劈頭劈腦嚇他一個好的,爲了辦公事雖然沒法,到底也是多年相識,如用別的方法探詢,一樣可以問出,何必這樣急三槍,上來先是一個下馬威,當着他的妻兒老小豈不難堪?"

三元方覺畢貴做法還是太差,及至留神一看,丁三甲真似換了個人,始終睜着一雙老眼望着畢貴,神色不變,連開頭吞吐都似平日忠厚,不願當面犯上,有點不好意思,畢貴這一問已早料到,並非真因怕事情景,越知有因,忙使眼色止住畢貴,故意笑道:

"畢二弟就是這等心直口快,我和老丁多年交情,大小也幫過他好幾次忙,如果知道什事,由我來間,他還能夠幫着外人隱瞞麼?我弟兄又非真聽官話對這位朋友有什惡意,不過想見心切而已,你偏故意嚇他,一個不巧被這位朋友知道,一生誤會,更是見不成功,這是何苦?老丁,你不要怕,他是想見一個人,請教兩句話,急得他胡說八道,使出這類激將之法,不要上他的當,都有我呢。就是有什官司牽連,憑我弟兄還不是一句話就完事麼?你聽我說,包你沒錯。你祖宗墳墓、全家老小在此,還敢抗官嗎?你也喝碗熱茶,我們再談吧。"

三甲始終若無其事,聽完方要回答,三甲的小兒子名叫丁虎,本在一旁劈柴,聞聲走過,立在乃父身側,彷彿冷笑了一聲,忽然接口說道:"老大爺問的什事俺都知道,俺爹年老,說不明白,膽子又小,情面又重,說得驢脣不對馬嘴,沒的叫二位老大爺生氣,由俺丁虎代俺爹說吧。"三元知道這小夥子血氣方剛,每次催租都有不快表示,老說乃父這一輩子爲他人忙,苦得冤枉,富有山東人口直心快的剛強之性,容易受激,方纔又聽在旁冷笑,分明這一家人和白泉居所見衆苦人一樣,受了對頭好處,聽了蠱惑,業已生出反抗之念,暗罵:"雜種休狂,就是對頭厲害,跌他不倒,終有走時,早晚叫你們吃不了兜着走,多少包夠你們受的!"

三元心中尋思,面上卻不露出,故意笑道:"這話不錯,你要知道什麼只管說出,倒有好處,我們還沒有問你怎知道什麼事呢?"丁虎憨笑道:"這還用說,二位老大爺去而復轉,還不是爲了餘家酒館所見的人?實不相瞞,這件事情老大爺最好聽餘大叔的話,放下不管,就這樣,人家還未必肯高擡貴手呢。至於你那來意今天一清早我們就知道了,不過俺爹人太老實,先不好意思見面,恐怕爲難,老早避開。後來一想,老大爺多年照顧,不見面不是事,當你二位未到以前又得到恩人吩咐,俺爹還是不肯,是我再三勸說,最好直言無隱,否則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早晚總要相見,並無用處。就這樣俺爹還是怕事,嚇得避了出去。其實這有什麼,我們不過受到人家賙濟,能夠渡過今冬和明年春荒,既沒有偷,又沒有搶。如說來路不明,一則人家行好,自己送來,我父子沒有向人伸手,事前不知,事後也無法送回,也不認得。再說,受他賙濟的本村人還是不少,濟南府城關內外只是真正窮苦、不是遊手好閒的懶漢誰都得到賙濟,受他好處的人多着呢,如要捉人間罪,休說監牢大小,便把所有衙門騰空,捉了去也裝不下,並不止我一家,要捉都捉,怕什麼呢!"

三元聞言,忽然鼻間聞到新煮開的雞肉香味,猛想起今早畢貴雖曾來過,人早走開,並未留話說要再來,何況回時走得甚急,途中未遇一人,剛到門口主人便自迎出,說已殺雞備酒,留吃晚飯。先當對方料定要來催租,不曾留意,此時想起,主人平日儉省,就是斷定有客上門,這雞也必等到見面之後,說定在此吃飯,才肯開殺,斷無先就下鍋之理。聽老兒交租銀的口氣更有可疑,岳父近年不大管人宮事,除有三頃多地收租外專放印子錢,還開有一家藥鋪,每日都有不少盈餘,決用不完,怎會缺錢使用?這多祖銀全是往多處算,最刻薄的地主均不會有爭執,丁三甲由何而來,便好年景一時之間也非容易,況此歲暮風雪的荒年。念頭一轉,忍不住哈哈笑道:"小夥子你真爽快,是個好樣兒的。有話只管開口,老大爺如叫你家受上一點牽連我不是人。"丁虎便將前事一說,聽得二捕心神皆震,也不知是急是怒,是難過,是心疼,呆在座上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七 深夜神鵰十九 窺古洞 鐵笛子陷身二十 毒刺鑽身 鎖筋縮骨 斜陽衰草 遇怪驚奇十三 前路驚心 深宵飛鐵羽 村家投宿 沉睡失英娃六 迎面打來的飛刀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十二 深宵翔鐵羽 雪夜見飛星十五 盜鐵杖 奇俠戲兇僧二二 毒火散如煙 一擊功成霹靂子七 深夜神鵰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二 有翅膀的異人十七 敲破鐵木魚 五十年臥薪嚐膽九 鬥羣賊 翼人會空空十七 敲破鐵木魚 五十年臥薪嚐膽二一 森林中的骷髏十 鐵羽凌霄 冰丸如雨十七 敲破鐵木魚 五十年臥薪嚐膽二三 傷惡鳥 賀小俠初鬥白蟾劍八 雪夜惡鬥十九 窺古洞 鐵笛子陷身十四 冷月照高林 電掣星飛寒敵膽 荒庵藏巨害 途長慮遠變芳顏十三 前路驚心 深宵飛鐵羽 村家投宿 沉睡失英娃九 鬥羣賊 翼人會空空十一 對影成三人 鐵板鍘苦戰仙人掌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九 鬥羣賊 翼人會空空六 迎面打來的飛刀四 密室窗外的笑聲七 深夜神鵰二一 森林中的骷髏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九 鬥羣賊 翼人會空空十四 冷月照高林 電掣星飛寒敵膽 荒庵藏巨害 途長慮遠變芳顏十五 盜鐵杖 奇俠戲兇僧十七 敲破鐵木魚 五十年臥薪嚐膽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十七 敲破鐵木魚 五十年臥薪嚐膽十六 躡蹤影 神駒渡險壑八 雪夜惡鬥二 有翅膀的異人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十一 對影成三人 鐵板鍘苦戰仙人掌十六 躡蹤影 神駒渡險壑十九 窺古洞 鐵笛子陷身五 警告六 迎面打來的飛刀十一 對影成三人 鐵板鍘苦戰仙人掌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二 有翅膀的異人十一 對影成三人 鐵板鍘苦戰仙人掌十三 前路驚心 深宵飛鐵羽 村家投宿 沉睡失英娃二三 傷惡鳥 賀小俠初鬥白蟾劍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七 深夜神鵰九 鬥羣賊 翼人會空空十一 對影成三人 鐵板鍘苦戰仙人掌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十五 盜鐵杖 奇俠戲兇僧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九 鬥羣賊 翼人會空空十五 盜鐵杖 奇俠戲兇僧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四 密室窗外的笑聲二二 毒火散如煙 一擊功成霹靂子四 密室窗外的笑聲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四 密室窗外的笑聲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六 迎面打來的飛刀十四 冷月照高林 電掣星飛寒敵膽 荒庵藏巨害 途長慮遠變芳顏十 鐵羽凌霄 冰丸如雨六 迎面打來的飛刀二三 傷惡鳥 賀小俠初鬥白蟾劍四 密室窗外的笑聲十三 前路驚心 深宵飛鐵羽 村家投宿 沉睡失英娃二三 傷惡鳥 賀小俠初鬥白蟾劍二十 毒刺鑽身 鎖筋縮骨 斜陽衰草 遇怪驚奇十二 深宵翔鐵羽 雪夜見飛星十五 盜鐵杖 奇俠戲兇僧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六 迎面打來的飛刀四 密室窗外的笑聲十一 對影成三人 鐵板鍘苦戰仙人掌十九 窺古洞 鐵笛子陷身八 雪夜惡鬥十三 前路驚心 深宵飛鐵羽 村家投宿 沉睡失英娃七 深夜神鵰二十 毒刺鑽身 鎖筋縮骨 斜陽衰草 遇怪驚奇十五 盜鐵杖 奇俠戲兇僧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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