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勝局
鳳君寒右手拿着黑子,神色凝重的看着棋盤,眉頭微皺,微眯的眼睛裡閃着精銳的光芒,片刻後他嘴角上揚,眼裡露出了自信的神色,“啪!”子落,如劍出鞘。
寧靜琬隨後輕落一子,微微一笑,鳳君寒想一子決勝負,還早着呢!
江南雁看着盤中局勢,已經進入彼此爭奪,反覆不定,羣雄逐鹿的局面!
他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把景王爺逼到這個份上,他驀然明白,爲什麼要景王爺要讓靜琬陪他下棋,棋術最能看出一個人的深淺,靜琬的深藏不露在這盤棋局裡面盡數呈現,果敢,勇氣,謀略,定力,偏偏又是靜琬不能輸也不想輸的一盤棋局,靜琬已經在景王爺這裡吃虧過一次,自是不想吃虧第二次!
不管是政治,還是戰場,都是博弈,江南雁想不到,出身商賈之家的靜琬居然也深諳棋道,而且功力非凡,想起靜琬曾經說過的話,商場如戰場,江南雁淡笑,那是另外一個博弈場,他恐怕是不懂其中的規則。
政治是比戰爭更爲殘酷的博弈,而京城即是博弈的中心,有人爲**而博弈,可有人爲萬民而博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戰爭便是政治的延續!
鳳君寒和寧靜琬兩人的神色皆愈加凝重起來,誰都知道,進入了勝負關鍵的時刻,高手對弈,需全力搏殺,片刻不能分神。
長久的靜默中,寧靜琬忽然淺淺一笑,如暖陽破冰,暈開了書房沉重的氣氛:“景王爺果然棋藝高超,我差點都要甘拜下風了!”
鳳君寒挑眉,“是嗎?”
寧靜琬一臉的真誠:“當然,不瞞景王爺,我自小到大,和人下棋,還從來沒贏過!”
鳳長歡臉色一變,“鐵公雞,你這是什麼意思?”有這樣諷刺人的嗎?太損了吧!和深不可測的二皇兄殺的勢均力敵,還說什麼和人下棋從來沒贏過?
寧靜琬淡淡一笑,不做理會,她說的是真話,她和外公下棋,真的從來沒贏過,她從小到大,也只和外公下過棋。
“四殿下,我說的是實話,信不信由你了!”話音剛落,寧靜琬順手落下一子,這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一子落,局勢頓改,鳳傾城皺眉,靜琬已經完全扭轉局勢,反守爲攻,而時局明顯對二皇兄不利,他眉心愈皺,現在的二皇兄只有兩個選擇,兩條路,但是不管是哪一條路,都不是最佳選擇,他想起寧靜琬之前說的那個故事,現在的二皇兄面臨的就是靜琬之前說的那個騎虎難下左右爲難的情景。
鳳君寒看着面前棋局,臉上一直帶着優雅的微笑,淡淡在棋盤上面落下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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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琬看着鳳君寒的選擇,脣角勾起,愈加美麗炫目,修長的手指落下一子,笑的風光霽月,“景王爺,你輸了!”
鳳長歡瞪大眼睛,這寧靜琬的最後的一子落下,之前雜亂的白子居然在不經意間擺成了一種奇怪的陣法,太不可思議了!
素來深沉江南雁也難掩驚異,緩緩吐出幾個字,“九曲黃河陣!”原來靜琬一直在暗中布她自己的陣法,當時只是覺得她落子很奇怪,可是沒人發現居然是在編排一種陣法,不過就是發現了也無濟於事,陣法已成,迴天無力,而最後落下的那一子則是點睛之筆!
鳳長歡一驚,仔細一看,果然是!極爲震驚和意外,原來寧靜琬一直步步爲營,在不斷試探二皇兄的過程中埋下自己的伏筆,果真是心思深沉,高瞻遠矚。
鳳君寒沉默片刻,淡淡一笑,“好,本王輸了!”
寧靜琬站起身,對江南雁一笑,“什麼九曲黃河陣?聽不懂!”
走到鳳君寒身邊,纖手一伸:“既然王爺輸了,就結賬吧,連本帶利一共是三十五萬兩!”
鳳君寒優雅往後一靠,無動於衷。
寧靜琬也不意外,雲淡風輕地撫摸着自己手中的那塊鳳君寒送的玉佩,用來提醒鳳君寒。
鳳君寒看在眼裡,脣角揚起優美的弧度,眼神瞥過書案,“就在那裡!”
寧靜琬自行拿過,“王爺承讓了,寧靜琬在此謝過,告辭!”一臉的愉悅,灑脫輕快離開了書房!
她雖然贏了,但是並不輕鬆,鳳君寒深藏不露,一盤棋可以說是殺的險象環生,驚心動魄,稍有失策,則滿盤皆輸,這三十五萬兩是再也拿不回來了,要不是她早就想到了利用九曲黃河陣來對付鳳君寒,這一盤,輸的就是她。
鳳君寒雖然深不可測,但是隻要有人,就有行事風格和偏好,鳳君寒身經百戰,早已養成果斷決絕的風格,她便埋下暗線,出其不意,等到鳳君寒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大勢已去。
棋道,玩的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誰沉得住氣,誰技高一籌,誰目光更高遠,誰就是贏家!
不過寧靜琬也知道,這只是開始,不必高興得太早,勝不驕敗不餒,來日方長!
書房裡面,幾人皆寂靜無聲,怔怔地看着寧靜琬和景王爺留下來的棋局。
半晌,鳳長歡才道:“九曲…黃河…陣?”
江南雁頷首:“九曲黃河陣是一種易守難攻的陣式,此陣內藏先天之秘密,生死機關,外按九宮八卦,連環進退,井井有條,如果按照這種陣法行軍佈陣,打起仗來,軍士不過六百,卻可以勝過百萬雄師。”
鳳傾城聽罷,不自覺看向二皇兄,他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優雅慵懶地看着棋盤。
鳳長歡心有不甘,“二哥,就這麼讓鐵公雞把三十五萬兩拿走了?”想起來他就覺得心有不甘,鐵公雞放高利貸,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漫天要價,二哥就這麼縱容着她輕輕鬆鬆地拿走了三十五萬兩?
鳳君寒輕描淡寫道:“那要怎麼樣?再反悔一次?讓她再說我朝三暮四,反覆無常,言而無信?”
鳳長歡啞口無言,可是心中震驚不已,鐵公雞居然真的贏了素來以棋術見長的二哥?偏偏二哥還能如此淡然?這唱的是哪一齣啊?
鳳君寒臉上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靜琬,你果然沒讓本王失望,遊戲就是要這樣玩纔夠刺激,對手越強,就越有意思,樓蘭靈氏,名不虛傳!
鳳長歡是真的糊塗了,這庸俗的鐵公雞讓他越來越看不清楚了!
鳳長歡的迷茫被鳳傾城看在眼裡,溫雅一笑,令人如沐春風,“二哥,前不久我倒是聽說了一件事,是關於靜琬的,二哥有沒有興趣?”
江南雁擡眸凝思,又有靜琬什麼事?
鳳君寒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棋盤上,“說!”
鳳傾城道:“上次京中一些文人煮酒論史,我遇見了曾經教過靜琬的謝老夫子的兒子謝公子,他告訴了我當初他父親在江王府教靜琬史書的情形!”
江南雁俊眸一沉,靜琬的那段過去很多人都知道,在江王府的時候,父王特地讓母親請了衆多名師來教她,希望她變成真正的大家閨秀,誰知,事與願違,一個月之內氣走了七位先生,以喜歡捉弄人著稱,從那以後,再沒先生敢登門!
那段時間他不在府中,後來一回府,聽到的全是靜琬的劣跡斑斑,整天胡作非爲,恃寵而驕,和母親對這個新的小妹妹的指控!
現在他倒是有了興趣,靜琬當時到底是怎樣氣走七位先生的?以靜琬的功底,只怕天底下也確實很少有先生能教得了她,不過爲什麼最後惡名全在靜琬身上呢?
鳳君寒微微一笑,“然後呢?”
鳳傾城道:“謝老夫子兩個月前過世了,臨終之前對他兒子說,他教授聖人之書,一身清名曠達,坦坦蕩蕩,,唯有對不起一個人,深覺愧疚,實在有違聖人之訓!”
鳳君寒淡淡道:“怎麼了?”
鳳傾城一笑,“我是聽謝公子說的,最初江王妃重金請謝老夫子給靜琬授課,教授史書!”
“當時靜琬還是江王府小郡主,南雁,那個時候你正好不在府中,是沒有見到過吧?”
江南雁微笑點頭,那個時候正在外面隨軍歷練,遠離京師!
“謝老夫子說當時小郡主一直都很散漫,每天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有興趣就聽兩句,沒興趣的時候就趴在桌子上面睡覺!”
鳳長歡冷哼一聲,“這纔是鐵公雞應該有的樣子吧!”
“謝老夫子教過無數的大家閨秀,皆宛丘淑儀,進退有度,從來沒見過這樣隨心所欲,旁若無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江南雁忍俊不禁,靜琬雖說是故意做給父王看的,不過靜琬倒是真的是灑脫隨性的女子!
鳳傾城繼續道:“無奈之下,也不管靜琬聽不聽,就一直給她上課,希望能打動靜琬混沌的內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聖人之書中耳濡目染,時間長了總會好的!”
鳳君寒微微一笑,謝老夫子只怕要失望了!
鳳傾城道:“謝老夫子滔滔不絕地講了三天,也不知道小郡主到底聽不聽得懂,反正她每天都是一副茫然懵懂的模樣!”
江南雁輕笑,靜琬的這幅模樣也不知道欺騙了多少人?
鳳傾城繼續道:“謝老夫子第三天上的是《晏子春秋》,講的是齊國一代名相晏子的故事!”
“名相晏子有一個馬車伕,有一天,馬車正好從車伕的家門前經過,車伕的妻子從門縫裡偷偷地往外看,只見自己的丈夫替相國駕車,坐在車上的大傘蓋下,揮鞭趕着高頭大馬,神氣活現,十分得意。”
“車伕回到家裡,他妻子就要離開,說不想和他過了,車伕大吃一驚,忙問爲什麼!”
“他妻子說:“晏子身爲齊國宰相,在諸侯各國中很有名望,可我看他坐在車上,思想是那樣深沉,態度是那樣謙遜,而你呢,只不過是給相國趕趕車罷了,卻趾高氣揚,表現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像你這樣的人還會有什麼出息呢?所以我就要離開你了!”
“車伕仔細捉摸妻子這番話,既受教育又感慚愧,便向妻子認錯,自此以後,車伕變得謙遜謹慎起來。”
“車伕的這一變化,使晏子感到奇怪,就問車伕原因,車伕把妻子的話如實地告訴了晏子,晏子認爲車伕的妻子很有見解,也對車伕勇於改過的態度感到滿意,便推薦車伕做了大夫。”
鳳傾城笑道:“謝老夫子給靜琬講這個故事,本來是爲了告訴靜琬做人一定要謙虛謹慎,志存高遠,知錯就改,找準自己的位置!”
“那鐵公雞是怎麼說的?”鳳長歡饒有興趣。
鳳傾城道:“讓人吃驚的地方就在這裡,這篇文章我們從小都讀過,都感覺受益匪淺,做人要低調,要謙虛謹慎!”
“可是靜琬在聽了這個故事之後,沉默了許久,問了謝老夫子三個問題,讓謝老夫子汗顏不已,無言以對!”
“哪三個問題?”鳳長歡迫不及待。
“第一,爲什麼做一個車伕就一定要低調,每天愁眉苦臉,夾着尾巴做人,爲什麼不能做一個快樂的車伕?”
“第二,車伕不偷不搶,坦然享受自己的謀生之道,有什麼不好嗎?這個車伕之妻惡俗至極,鄙薄自己丈夫的事情,把一個原本自由自在的人逼的小心謹慎,唯唯諾諾,這樣的妻子,不要也罷!”
“第三,晏子破格提拔車伕做大夫的依據是什麼,就因爲他家中有個勢利的妻子?做車伕合格,做大夫未必合格,晏子憑什麼認爲他有大夫之才?大夫最低的也是五品官職,位高權重,晏子用人未免過於草率,就算是一代名相,也難免有用人失察之嫌!”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細細想來,寧靜琬的話似乎真的一點也沒有錯,尤其是鳳君寒,俊眸幽寒,一眼看不到底!
過了許久,鳳君寒又道:“靜琬還說了些什麼?”
鳳傾城道:“謝老夫子啞口無言,教了一輩子書,從來沒有學生這樣質疑過《晏子春秋》的內容,可是這個不學無術的小郡主居然提出這麼尖銳的問題,讓他無從辯駁。”
“靜琬見謝老夫子不知道從何回答,便說了一番話,“如果每個人都盡職盡責,做好自己分內事情,國家則井然有序!”
“靜琬還說,沒有必要逼一個優秀的車伕去做一個不合格的大夫,車伕合格不合格,只是一個人的事情,大夫若是不合格,則是一羣人的災難,官員的選拔對國家尤爲重要,是不能如此輕率的,所以,這個故事,不值得宣揚,也不值得提倡,更不值得代代相傳!”
這下,連鳳長歡也聽得目瞪口呆,換了以前,他怎麼也不會相信,這樣一番高瞻遠矚深沉睿智的話竟然出自鐵公雞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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