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誰能相信永恆?(求月票)
鳳君寒坐在上座,漆黑的眸瞳染着淡淡寒意,凝視着面前的江南雁,眉間不怒而威,雖說只是平靜地坐在那裡,一語未發,可是四周都是不容忽視的威嚴魄力,讓人心生怵意!
江南雁始終保持着跪立的姿勢,沒有擡頭,感受這室內流淌的獨屬於一代帝王的尊貴與霸氣,心中明白,三年未見,王爺比起以前更加深不可測,凌厲冷冽,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有傲然天下的氣勢,這樣的男人,真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江南雁!”良久,鳳君寒緩緩出聲,似笑非笑!
“草民在!”江南雁的聲音依然低沉磁性,雖然不再是位高權重的吏部侍郎,可是與生俱來的風華內斂與高貴氣質並不因權位的改變而改變!
“琬兒的眼睛到底怎麼了?”鳳君寒深邃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深痛,他已隱隱約約猜出什麼,可是那是他最心愛的人,除了她,世間再無一物能令他蹙眉,就是他這樣的王者,也會天真地希望這不是真的!
江南雁並沒有馬上回答,反而沉默良久,才道:“回王爺,靜琬的眼睛看不見,如今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
果然如此,鳳君寒眼眸收緊,只覺心口處一陣狠狠抽痛,半晌才道:“是否與三年前四殿下遇險那日所中的天下第一奇毒伏魔散有關?”中了那種毒藥的人,眼睛都會失明,琬兒的一命換一命,難道連長歡身上所中的毒都遷移到了琬兒身上?
江南雁不說話,他已經習慣這樣的靜琬,靜琬雖然看不見,可從未因爲自己的眼睛而悲傷過,常常反過來安慰他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她看不見,可是她可以感受到更多的事務,可以更加用心去感受這個世間,在景王爺沒來之間,他和靜琬的生活簡單而幸福,安寧而悠然!
鳳君寒淡淡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江南雁,你知道嗎?你一直是本王最欣賞的人!”話鋒忽然一轉,冰涼如寒冬的雪,“可是到頭來你卻是最讓本王失望的人!”
江南雁微微一笑,從知道王爺來了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自己的宿命,或者說他早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聲音緩沉,“草民自知辜負了王爺的信任,任憑王爺發落,絕無怨言!”
“絕無怨言?”鳳君寒聲音驀然變輕,卻依然冰冷,帶着若有若無的警告,涼至江南雁心底,“本王當然知道你說的是心底話,可是殺了你,本王如何跟琬兒交代?”
江南雁身軀一震,緩緩道:“靜琬已不記得前塵往事,所有的事情都是江南雁自作主張,請王爺不要爲難靜琬!”雖然離京之前,王爺已經盡數遣出景王府姬妾,只爲靜琬一人,可是三年過去,世事變幻,滄海桑田,誰能相信永恆?誰能相信帝王之愛?
三年,可以改變的東西太多了,足以讓景王爺忘卻靜琬了,誰知道,景王爺從不放棄找尋靜琬,是不是隻因爲王爺不容挑釁的尊嚴,而不是因爲忘不了靜琬?
他和靜琬一直在邊塞的燕子鎮生活,九重帝京廟堂之高已經離他們太遙遠,已不是同一個世界,已不知外面世事變化,更不知人心的變化!
鳳君寒巋然不動的身軀強烈一晃,不敢置信,琬兒真的忘記他了?儘管他早已知道這個結果,卻依然心存希望,希望是演戲天才的靈慧狡黠的靜琬在故意躲着他,還在生他的氣,和他開的玩笑!
人就是這樣,明知是自欺欺人,只要可以安慰自己,也會任由它欺騙下去,涉及到內心深處的柔軟,身爲帝王的他,也不例外!
良久,鳳君寒才道:“爲什麼會這樣?”
江南雁一字一頓道:“這是靜琬的夙願,靜琬說,只想忘卻前塵往事!”前塵往事太痛楚,太令人絕望,滿懷希望終至心灰意冷,忘了也好!
鳳君寒修長如玉手指緊握,眼底驚痛深藏於冷漠的眸瞳之後,無人能看見。
這種無法言喻的痛足以讓人痛徹心扉,傾心愛過的人如今成了陌路人,他不再是她深愛的夫君,不再是她願意付出一切的夫君,她不會再溫柔嫵媚地叫他“王爺”,帶着癡嗔嬌蠻,現在只剩一句溫柔親切的“公子!”
“你最好一一道來!”許久,鳳君寒才恢復一片冷然。
江南雁卻沉默不語,空氣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忽然,外面傳來急促而輕盈的腳步聲,還有刀劍鏗鏘相撞的阻攔聲,隨後響起靜琬慍怒的聲音,“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在我家?”
無人回答,一片默然,寧靜琬冷冷道:“讓開,我要見我哥哥!”
江南雁心底一驚,霍然擡頭,與王爺四目相對間,氣氛越發微妙,鳳君寒看在眼裡,不動聲色道:“請小姐進來!”
很快,倩兒扶着長裙搖曳的寧靜琬進來了,鳳君寒目光一震,緊緊地盯着琬兒的明眸,現在上面沒有蒙着那條紅色錦綢,那雙美麗的眼睛依然明亮空靈,卻依稀少了往日的璀璨色彩,鳳君寒只覺鈍痛不已,慢慢暈開,至心底的每一個角落!
倩兒見公子竟然跪在那個白日見過的英俊男人面前,震驚不已,驚呼出聲:“公子!”
寧靜琬從倩兒的反應中知道事有蹊蹺,腳步觸到哥哥,聞到哥哥熟悉的氣息,俯下身子,輕聲道:“哥!”
江南雁不着痕跡地側目看了一眼面前的景王爺,低聲道:“阿靈!”
鳳君寒緩步過來,站在寧靜琬的面前,還沒開口說話,寧靜琬秀眉一蹙,有些訝然:“是你?”
鳳君寒微微一笑,聲音溫柔,“你認識我?”
寧靜琬點點頭,“你忘了?我們白天見過面的!”
鳳君寒低笑出聲,“我從未出聲,你怎麼知道是我?”
寧靜琬淡笑,聲音透着隱隱自信,“什麼都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息卻是不會改變的!”這個男人身上是木槿花的清香,聞過難忘!
鳳君寒脣角勾起,一抹寵溺在深不見底的眸瞳中若隱若現,依然是琬兒,除了不記得前塵往事,什麼都沒變!
寧靜琬修長的玉手觸到跪在地上的哥哥,心下一凜,這男人到底是什麼人?竟能讓哥哥跪在他面前?寧靜琬心中有太多疑惑,可是她知道,哥哥不會告訴她!
鳳君寒將琬兒的疑惑看在眼底,對江南雁微一示意,江南雁會意起身,無聲行禮,扶過寧靜琬,“阿靈,我們先回去!”
“哥,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在我們家裡?”一回到房間,寧靜琬就急急問江南雁,她有太多問題要問哥哥!
江南雁好看的眉峰緊皺,悵然一笑,他要如何和靜琬解釋?宿命的東西果然是無法避開,逃避只不過是拉長了相遇的過程而已!
江南雁扶住靜琬如削雙肩,聲音輕柔,“阿靈,我們可能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景王爺不會讓他們呆在這裡的,能呆多久,只有景王爺說了算!
事已至此,情況已不由他掌控,如果沒有靜琬,以景王爺的行事風格,這世上已沒江南雁這個人了!
寧靜琬有些奇怪,揚眉問他,“我們要去哪裡?”
江南雁自己也不知道,以前也只能猜到幾分景王爺心思,從來都未能真正猜透,事隔三年,更加猜不透,不過他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只希望王爺看在他在麾下效命多年的份上,不連累他的家人就好!
寧靜琬見哥哥不回答,微微一笑,如往常一樣靠在哥哥堅實肩頭,聲音嗔怒,“哥,我是你唯一的親人,你有什麼事還需要瞞着我?”
“如果可以,哥哥希望可以一直在這裡生活下去,再也不離開…”江南雁聽着靜琬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再熟悉不過的動作,只能不着痕跡地推開靜琬,可是聲音開始哽咽,漸漸變至沙啞!
燕歸樓已有景王爺無處不在的暗衛,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一切如常,內裡卻早已不一樣,靜琬也不能如往日一樣靠在他肩頭撒嬌,這樣親密的動作在景王爺看來是不能容忍的!
寧靜琬秀眉深蹙,她是真的不懂,雖然她猜出哥哥和那些人之間可能會有些過往,可是到底是什麼?哥哥一直諱莫如深,無論怎麼問都不肯說!
“哥,那他們到底想要什麼?”良久,寧靜琬終於冷靜下來!
江南雁看着靜琬精緻如月的臉頰,只有靜琬看不見他的時候,他纔可以這樣恣意凝視靜琬,苦笑道:“哥哥也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
寧靜琬微微一怔,隨即淺淺一笑,安慰道:“如今我們有的只有這座燕歸樓,如果他們要的話,就給他們好了,只要哥哥平安無事就好!”
江南雁心底酸澀,眼眸中波光縈繞,反手握住靜琬的手,聲音依然哽咽,“好!”
這燕歸樓與其說是他的心血,不如說是靜琬的心血,雖然靜琬不記得前塵往事,可是深入骨髓的東西是永遠不能改變的,靜琬的聰慧,靜琬的靈秀,靜琬的才氣,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靜琬以前學過的東西似有魔力一樣,會在不知不覺中流淌出來,連江南雁都覺得神奇不已,時間久了才明白,原來這些東西已經融入靜琬的生命,往事可以忘,生命如何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