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張平揚在煉製忘情時,面對煉丹爐內的爐火,喃喃道,“待我元壽盡,我便不能守護在你身邊。我情願你因爲忘了我而快樂的生活,也不要你因爲記得我而痛苦。”
曾經,妙音仙子在耗費靈力編寫《靈丹韻》時,輕撫琴絃,眼眸如星,“既然煉丹是你的畢生追求,就算舍我一命,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最終,妙音仙子服下了忘情,忘記了和張平揚的點點滴滴。
最終,張平揚獲得了妙音仙子的五百年修爲,有了繼續煉丹的時間和修爲。
他們都完成了各自的心願,也都成全了彼此的夢想。
然而,造化弄人,這卻不是最後的結局。
張平揚不願接受妙音仙子即將坐化,就將她的身體封在冰棺中,開始潛心研究可以讓她繼續活下去的辦法。
然而,如果世間真有這樣的辦法,張平揚當初就不必接受妙音仙子渡給他的修爲了。
所以,這樣的的辦法並不存在。
張平揚就想到了另一個辦法,就是把這身修爲還給妙音仙子。
他苦心研究,終於找到了這個辦法。
可是,修爲再度轉回到妙音仙子體內時,她卻沒能醒過來。
張平揚只能用最後的時間,研究可以讓妙音仙子醒過來的藥方,並將這個藥方給了妙音仙子的契約神獸——殷彼諾。
在一個寒冷的冬天,張平揚最終還是坐化了。
殷彼諾就按照張平揚給的藥方,每日給妙音仙子熬藥、喂藥。
起初,殷彼諾在夜晚的毛手毛腳,會無意間嚇到周圍的百姓,讓大家以爲張府有了鬼怪。後來,殷彼諾發現故意裝鬼還是很有用的,可以避免別人打擾,就一直裝鬼捉弄圖謀不軌的人。
這樣又過了很多年,妙音仙子終於醒過來了。
命運轉了一個圈,又轉回到一對苦命鴛鴦最初的起點。
張平揚還是離去了,妙音仙子忘記了他,活下來了。
“讓主人快樂的生活下去,不僅是張平揚的心願,也是諾兒的心願。所以懇請兩位,千萬不要告訴主人過去發生的一切。”
殷彼諾向唐夜雅和楚風瑾深深地鞠了一躬。
“殷姑娘,快快請起。”唐夜雅扶起殷彼諾,“既然這是他們二人拼儘性命才換回的結果,我們自然不會去破壞。”
楚風瑾點頭,“殷姑娘放心,我們會保守秘密。”
講出這個塵封於心底的舊事,殷彼諾的心中也輕鬆了許多,“再次謝過二位,不打擾二位休息了。”
殷彼諾打開房門,離去。
唐夜雅鎖好房門,心中悲傷不已。
楚風瑾將她輕輕攬在懷中,感嘆,“詩人曰,‘一生一死,一起一滅,永隔一方,各自安好。’對他們來說,這是最美也最好的結局了,不是麼?”
唐夜雅搖頭,白皙的小手搭在楚風瑾的胸前,攥緊,“張平揚一定很難過,自己不能陪她一起老,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她的笑。爲什麼那麼多深愛的眷侶,明明說好‘生死相依’,卻非要最終生死兩隔?生亦何歡?死亦何悲?”
楚風瑾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輕輕笑道,“可能面對自己的命運時,的確會選擇‘生死相依’;可是如果是心愛之人的性命,還是於心不忍。寧願沒有當初的‘生死相依’,也會希望她繼續好好的活下去。因爲,對自己殘忍,要比對愛人殘忍,更加容易啊。”
唐夜雅揚起頭,看見楚風瑾的眼眸裡滿是柔情與依戀,忽而覺得如果他是張平揚,也會和張平揚有同樣的選擇。
唐夜雅的心裡萬分沉重,認真而謹慎地看着他,“瑾,如果有一天,我們也面對這樣的局面,我求你,讓我與你同生共死,而不是讓我獨自偷生。你答應我好不好?”
楚風瑾笑了笑,溫暖如四月櫻花,“只要這世上還有一人會真心待你,我又豈會捨得讓你與我共赴黃泉。黃泉路上,我不會喝孟婆湯;奈何橋邊,我會跳入忘川河;一千年的煎熬歲月,我會默默看你在塵世笑靨如花;來世,我會帶着今世的記憶,再次與你相遇。”
燭火搖曳,映着唐夜雅的點點淚光,她擡手,握住那雙曾無數次保護他、給他溫暖與安定的手,“你跳忘川河前,記得等我,我要和你一起跳下去。就算在冥間,我們也並肩作戰,一起打銅蛇鬥鐵狗。”
“好。”楚風瑾啞然俯身,灼熱的氣息縈繞在雅兒的鼻息,那雙柔情似水的眸子,帶着濃濃地憐惜,還有一絲迷離。
濃重的陰影朝着雅兒柔軟的脣瓣落下,溫柔地攫取着她口中的芳香,然後漸漸猛烈又狂熱地席捲而來。
……
第二天一早,唐夜雅等人收拾好行囊,前來向妙音仙子辭行。
皚皚白雪覆蓋了前院八角涼亭的磚瓦,別有一番肅穆靜謐的韻味。
涼亭之中,妙音仙子坐在石凳上,面對假山,背對衆人,正在彈奏着昨晚聽到的《靈丹韻》。
臨近的另一個石凳上,一隻胖胖的白貓正睡得酣甜。
妙音仙子長長的白髮垂落身後,紫色的衣裙飄逸而動。
琴音悠揚婉轉,透着絲絲落寞。
終究還是妙音仙子的曲子,也只有她才能彈出此曲的意境。
曲罷,衆人不禁拍手稱讚。
唐夜雅由衷讚歎,“妙音仙子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琴師,這首《靈丹韻》,再也無人能彈出箇中韻味。”
妙音仙子並未回頭,而是伸出手將肥碩的白貓抱在懷中,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唐夜雅想起昨夜最先砸在她臉上的肉球,問道,“仙子,這白貓是您的契約獸?”
妙音仙子輕輕頷首,“諾兒隨我已久,久到我都已經記不清了。她雖然笨手笨腳的,卻是這麼多年,唯一可以逗我開心的家人。”
她伸出手,輕輕在殷彼諾的額頭上撓了撓,貓兒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唯一的家人……
唐夜雅的心中不由痛了痛,癡心的張平揚就如同一縷清風拂過妙音仙子的生命,他們一同哭過、笑過、愛過,最終卻風過無痕。
許是無法再繼續面對如此傷感的局面,唐夜雅拱手道,“仙子,我們是來辭行的。昨日我們誤取了府上一百個絕世煉丹爐……”
“我府上從來沒有煉丹爐。”妙音仙子淡然打斷,“即便是有,也不是我的東西。既然那些煉丹爐與你們有緣,那你們就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