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屋子裡,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似得,韓子桐已經轉過身來,眼角發紅的瞪着我。
我平靜的看着她,用目光說:你又要做什麼?
就在韓子桐狠狠的瞪着我,好像恨不得用她的目光在我身上瞪出一個洞來似得,這時走到門口的韓若詩又停了下來,回頭說道:“啊,我差點就忘了。我是來給你送藥的。”
說完,對着外面擺擺手,那個婢女急忙走到門口,將藥奉到她手中。
她走回到屋子裡,將藥瓶放到桌上,柔聲說道:“你要記得用,若你的臉上留了疤,元修會難過的。”
說完,黯然的低下頭,轉身走了出去。
這一回,我幾乎能感覺到韓子桐那種暴怒的情緒,好像有火焰要從她的眼中噴射出來一般,我伸手拿起桌上的那隻小藥瓶看了看,然後擡起頭來看着她,微笑着說道:“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韓子桐咬着牙:“顏——輕——盈!”
“怎麼?”
“我告訴你,我姐姐,她好不容易纔得到了自己心愛的人,好不容易纔得到了現在的生活。如果你敢破壞,如果你敢傷害她,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我挑了挑眉毛:“哦。”
我不痛不癢的態度更像是激怒了她,她一隻手攥成拳頭,狠狠的砸在了桌上,震得桌子上的茶杯都抖了兩下,而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用幾乎刻毒的目光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後轉身走了。
我一動不動的站在桌邊,又低頭看了看那隻小藥瓶,然後放到了一旁。
這時,那兩個少女還站在門口,很緊張的看着我,我便走出去到門口,微笑着說道:“多謝了。”
其中一個較爲穩重的少女看着我:“顏小姐,你剛剛跟夫人在這裡面——你沒出什麼事吧?”
“當然沒有,幸好,韓二小姐來得快,哦不,應該說,幸好你們通知得及時。”
另一個少女回頭看了一眼韓子桐怒氣衝衝走出去的背影,有些憂心的說道:“可我覺得,韓二小姐也——”
“是啊,她跟我也並不怎麼和睦。”
這兩個少女面面相覷。
想來她們應該是最近纔跟着謝烽到了這裡,之前的事情都不怎麼了解,所以對我和韓子桐的關係也並不熟悉,聽我這麼一說,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我說道:“對了,我想要拜託你們一件事。”
“什麼事啊?”
“今後,如果有任何人,哪怕是韓二小姐,進入內院,都請你們不要聲張的,立刻去請裴元修公子過來。”
她們兩一聽,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得,急忙說道:“顏小姐,你的意思是,會有什麼危險嗎?”
“如果有危險,我們兩可以保護你。”
不知爲什麼,這兩個姑娘也是十八九歲的年紀,和尋常人相異的長相讓她們的身上多了幾分乾淨和單純,雖然有那麼強的實力,但對她們師傅的交代,對自己的責任卻有着一種異於常人的簡單固執的堅持。
我笑着說道:“有一些危險,不是你們這樣的保護,就可以避免的。”
“……”
她們兩人看着我,一臉愕然的表情。
我笑道:“當然,未必真的會有什麼危險,但我剛剛的請求,還請兩位一定要答應我。”
她們立刻點頭道:“這本也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多謝了。”
我點了點頭,正準備退回去關上門,而她們兩也對視一眼,顯然帶着許多疑惑念頭的準備轉身離開,我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把關了一半的門又重新打開,說道:“等一下。”
她們兩回過頭來看着我:“顏小姐,還有什麼事嗎?”
我想了想,問道:“你們剛剛去請裴元修公子,他是正在會見貴客,所以沒有來,是嗎?”
“是的。”
“我們也不能闖進去,是師傅知道我們去了,代我們傳了話。”
“然後,韓二小姐才馬上過來的。”
我微微挑了一下眉毛——謝烽也在。
看來,會見的應該是和他們共商大事的一位重要客人。
我說道:“那,你們知道,他們見的客人是誰嗎?”
這兩個少女立刻臉色一正,其中一個說道:“顏小姐,師傅和裴公子都交代過,府裡其他的事情,顏小姐最好不要打聽。”
“我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告訴你的。”
她們這麼老老實實,明明白白的把話擺到檯面上來說,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連打太極的功夫都省了,不由的臉色一紅,訕訕的一笑道:“是我多嘴了。”
說完,便退回到屋子裡,關上了門。
外面沒有了聲音,但我知道,她們兩一定已經走了。
我慢慢的走到桌邊,拿起那隻小小的藥瓶看了看,不過,我並沒有要去動那東西的打算,不管這藥是不是韓若詩送來的,額頭上的傷不是什麼重傷,哪怕不用藥,熬一段時間也自然會結痂脫落。
問題是,我算是把韓子桐得罪透了。
之前在船上,我爲了激她放鬆對我的看管,以便於傳遞消息而說的那些話,已經完全應驗在了剛剛,雖然剛剛完全都是會韓若詩在說,在哭,在跪,但我知道,韓子桐會把一切,都怪罪到我身上。
有的時候回頭想想,還真是挺奇怪的。
剛纔,我明明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說,卻成了她心裡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敵人。
不過,這可一點都不好笑。
我很清楚得罪韓子桐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我更明白,韓子桐爲了她的姐姐,爲了她姐姐的幸福,能做到什麼程度。
想到這裡,我捏着藥瓶的那隻手微微的用了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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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大概一個多時辰,門又被敲響了。
這一次來的,就是裴元修。
他一走進來就立刻走到牀邊,看見我靠坐在牀頭上,手裡拿着一本書安安靜靜的看着,然後說道:“輕盈,你沒事吧?”
我淡淡的說道:“沒事啊。”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說:“剛剛,她們來說,若詩來了這裡。”
“……”
“你讓她進來了?”
“嗯。”
“你爲什麼,要讓她進來?”
我擡頭看了她一眼:“爲什麼不?府裡那些人說的話也說得沒錯,她是你的夫人,這裡的女主人,我——客人都不算吧,住在這個地方,還不讓她進來,怎麼樣,都說不過去的。”
他的眼中透出了一絲痛楚,剛要說什麼:“輕盈——”
我又打斷了他的話,笑着說道:“再說了,連子桐小姐,你都讓她進來,倒是自己的夫人,她不能進來……”
我看着他,慢慢的說道:“你讓她,怎麼想?”
“……”
“你又讓外面的人,如何看待子桐小姐?”
“……”
“她的名節,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嗎?”
他原本的表情只是有些沉痛,聽到我說那些話的時候,也並沒有動容——其實對一個朝夕相處的人來說,對方到底對自己是何樣的情愫,以他的敏銳,不可能那麼多年了還一無所知。
所以,當我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沉默了一下之後,他說道:“你爲什麼,要跟我說這個?”
“爲什麼要跟你說這個?我也不知道,”我搖了搖頭,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書本,然後笑道:“可能因爲剛剛閒來無事翻古詩集,恰巧翻到了這一句吧——”
我一邊微笑着,一邊輕輕的念道:“羣沙穢明珠,衆草凌孤芳。”
他的眉心微微一蹙。
我想他也記起來了,那是當初我離開金陵去吉祥村的時候,臨走時也跟他念過的一句詩,而我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其實已經暗示過他——
他沉默了許久,好像很困難的將自己的心神從許多年前的記憶漩渦中抽離出來,再擡起頭來看向我的時候,眼中的神情也微微的有些黯然,半晌,才慢慢的說道:“今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
“子桐的名節,我自然會考慮。”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擡頭看了他一眼。
我剛剛那些話,當然是爲了說給他聽,讓他心亂的,但他這樣的回答,卻讓我有些意外。
韓子桐的事,難道他已經有什麼安排了嗎?
原本沉靜的心在這一刻微微的有些悸動,我很明白韓子桐在這一局棋裡對我的意義是什麼,如果他另有安排,那我的局——
我下意識的道:“你要如何爲她考慮?”
他說道:“這,你就不要問了。”
我心裡越發的沉重了起來,但臉上還是不敢表現得太過,既然他執意不肯說,我便也不去追問,只是狀若隨意的點了點頭答應了,然後又說道:“那,我還是能出這個院子,去外面散心的吧?”
他看着我:“我沒有阻止過你,爲什麼這麼問?”
我笑道:“因爲我聽說,你今天有貴客到訪。”
“……”
“我,總是要避嫌的。”
這一刻,我感覺到他的神情分明有了一絲動容。
但很快,那悸動就消失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只要你不離開我,去哪裡都可以。”
“……”
“你也不用避嫌,這些人,你遲早都要見的。”
“……”
“不過,我要你答應我。”
“答應你什麼?”
“不管外面傳聞是什麼,你都不要信,因爲不管我現在做什麼,都是爲了我們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