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唐局的表情極度詭異，實在是樑院長的話把她給搞懵了。
樑院說，不敢邀功，跟縣醫院沒關係。
他，竟然沒有直接否定說，‘不是，沒有，就不存在這回事。’
什麼鬼？
那麼緊隨其後的聯想自然就展開了，跟縣醫院沒關係的話，那跟誰有關係？能這麼說，難不成樑院跟柳葉刀發表者很熟嗎？
唐局一句話後，樑院心裡叫苦不迭……
面對領導，老狐狸作態根本起不到作用，面對老虎的狐狸也得乖得跟小貓咪似的。
他被乍出來了！
可，也是爲了小周。
唐局一說慶功宴，樑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毀人前程，對小周老師，他是真心喜愛，惜才之心勃動，但也沒有發展到病態的結果……
我可能得不到，所以我就毀了你。
於是乎，他就脫口而出了。
“說話！”唐局喝道，“怎麼回事？還想瞞着我！”
“咳咳咳……”樑院嚇得都嗆了口唾沫，等平復後才轉換一聲無力，“唐局，不是我不說啊，這事兒真不能聲張，否則您早就知道了。”
“怎麼不能聲張了，還我早就知道了，你對外人能說，對我不能說了？”
“不是，是，是……是事主本人不想說，我總不能給人添麻煩吧，而且事主要是願意，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噝。
唐局倒抽一口涼氣，意思是真有這事兒，也真有這人？並且……
我還認識？！
不行，這事兒不能就此結束。
柳葉刀啊！
那TM的可是柳葉刀啊！！
柳葉刀的含金量有多高？除了影響因子位列第一序列外，更直觀的概念就是……在00年到12年整整十二年間，全國僅僅發表了四百篇柳葉刀。
平均數一年36篇被收錄，一個月僅有三篇。
若要說，一個月三篇還不足夠？
拜託，算算人口基數吧，十幾億泱泱大國，一個月才三篇！
且不要忘了，絕大多數發表者都是科研方向的人，而並非一線醫生，外科手術醫生被稱爲匠人，也就是按部就班的進行手術操作而已，想要在術式中有所突破，太難了。
四百篇中，一線醫生的佔比是非常低的。
秦中……
迄今爲止，秦中能有兩位數，便算是燒高香了，還全部集中在京西，別無他所。
“樑大院長啊，你是想讓我現在開車去一趟周縣嗎？”唐局徹底發飆了。
“……”
樑院現在能怎麼辦？
等着唐局上門，興師問罪，他膽子真沒有這麼大，如今只能心裡默默歉疚，‘小周老師啊小周老師，不是我不幫你瞞，你知道我的，藏你我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往出推呢。’
這是一個殘酷的現實。
唐局知道了，程惠民知道也就不遠了。
“哎。”樑院嘆息了一聲，“是小周。”
“小周，什麼小周？”唐局自然不可能第一時間往週一生身上聯想，他的確挺喜歡這個年輕人，但那也是恰逢其會，平時很難將這個人從腦袋裡揪出來……
並且，也就如孫茂當初的想法一樣。
柳葉刀啊。
不說你五十歲，四十歲總要有吧？
禿則強，此乃世間法則。
樑院苦笑，“小周，週一生，就是您給我們放手術錄像的小周。”
這一刻。
唐局的腦袋直接停機了，小周？柳葉刀？你特麼胡說八道什麼呢？二十歲出頭的未執業醫師，就算他敢投稿，柳葉刀也得敢發表才行啊。
難不成，一羣人被一個小傢伙給矇騙了？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樑院跟着就道，“你不信對吧？我也不信啊！”
“您記得三月初，我們周縣那起特大交通事故吧？”
唐局腦子裡登時就蹦出了事件回憶，畢竟是上了省臺的，而且患者最後搶救成功，算是衛生系統開年的一個重大事件。
不過她腦子依舊一團亂，只是安靜聽着……
“患者送來，腹腔多處出血、穿孔，肋骨多處粉碎骨折，腎臟破裂，腹壓超標……當時我們外科倆主任跟骨科主任聯合會診，最後說到腎臟問題，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的。”
“最後怎麼辦？趕緊請飛刀吧，聯絡了一圈航空醫院的人答應了，可從市區過來至少一個小時……”
“您說說，就這種情況，患者怎麼撐得住？”
“就那會兒，小周突然走了過來，人家就一句話……”
“問車主任，您看了柳葉刀吧。”
“當時我們全場都懵了，車主任也沒反應過來，他就繼續問，最後車主任點了頭，他就說，開年第一期柳葉刀的首頁宣傳稿，是他寫的，他是MSF.Zhou.CHN。”
“我當時就在旁邊，聽清是聽清了，可也沒懂什麼意思，然後就把人轟出去了……”
“所幸是我們車主任回過神來……”
“跟一羣外科的醫生一覈對，得嘞……人小周在非洲有過一段經歷，然後認識了無國界的某個專家，也就是論文的並列第一作者，名字、時間、地點就全對上號了。”
“這時候我們當然不得不信了，出去後找到小周，問他怎麼證明。”
“人家說，柳葉刀回函就在他家，直接讓家裡人拍了個照片發過來了……”
“後來嘛，咱們周縣醫院的確開展了腎臟手術項目，迄今爲止做了有二十臺，重大危急病症四臺，全部以預後水準‘優級’告終。”
話到此處，樑院嚥了口唾沫，潤了潤嗓子，也算給自己一個組織措辭的機會，然後才繼續道，“唐局啊，您想想，小周的情況特殊吧？未執業，實習生，從非洲練出來的野路子……”
“我也不知道國外怎麼看待這件事，但凡咱們這邊傳開了，鬧出去，那是丟臉啊！”
“而且小周是天才，您忍心一個天才就此磨滅？”
“……”
一句疑問後，沉默又一次展開了。
在唐局眼裡的骨科小天才，專長其實是腎臟醫學？
柳葉刀宣傳稿，還是首頁？
唐局緩緩放下了電話，整個人就呆坐在辦公桌前……
也不知過了許久，她又拿起電話，翻找出一個程惠民的名字，卻又遲遲沒有按下……
最後。
“小李！來一下。”聲色如平常一般，而等那秘書進來，“給我找一本今年第一期的柳葉刀來。”
“啊？”
“柳葉刀，期刊，知道不？”
“知，知道啊，可唐局，現在要嗎？咱局裡沒有，要不我去……”
“我不管你去哪兒，現在，立刻，馬上……一個小時內，把柳葉刀送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