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都國家藏書閣有這樣一本書,專門記載目前已知的遺蹟地點,作此書者爲寒山頡國的一名遊吟詩人。常深入大山密林,深溪荒漠。耗費五十年跑遍了寒山頡國的大部分角落,作書《尋覓》。
書中有這樣一段話:“世界之大,萬物爲首。兇獸衆多,唯奇居少。寒山谷東,落鳳坡南,有一流水環繞之鎮,曰運來鎮。此處竹多,林深。中有一奇獸,以月之盈虧爲力量之大小。小則初窺,大則躍居出俗。蛇身且巨,善藏寶,劇毒,通體發黑。常藏於林中一洞中,洞外唯有一門,盈光。曰玉門。此爲玉門遺蹟。洞中大有天地。不作贅述。”
地宗唐少那行人碰巧遇到兇蛇最弱之時,可不巧並沒找到遺蹟寶物。若他們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的話,定後悔不已。
小凡由於有傷在身,滑着繩子到一半時,手一軟,跌了下來。悶哼一聲沒敢叫出來,只覺得腳底又軟又硬,藉着洞口的月光往腳底一看。
竟然是一個死屍!他仰面倒在地上,說仰面還是好聽的,整個臉都碎成渣,像是被擠碎的茶葉蛋,流出濃濃的血水。張小凡一腳踩在了他的肚子上,腹部一緊,那死屍竟然被拉微坐起來,一隻眼珠子突然蹭出來,落在地面的沙土上。小凡一個老實的輟學娃哪見過這麼生猛的畫面?一個激靈從他腹部跳開,喉嚨發緊,想叫卻叫不出來,腿篩糠似的抖着。這時,忽然從他身後的黑暗裡伸出一隻手,一下子捂住他的嘴。把他往黑暗裡一拖。小凡本來神經已經到了極度靈敏恐懼的狀態,這時冷不丁伸出一雙手,小凡幾乎是同時的胳膊肘抽搐似的一抵,直接打中身後那人的腹部。那人立馬鬆了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直叫喚。小凡看到身後是一個黑衣人,好像是剛剛那個,他立馬由恐懼轉爲憤怒。衝上前對他又是一拳,那人趕緊求饒:“客官,別打我是紅坊樓的店小二。”
“店小二?”
“你怎麼在這兒?”小凡鬆開了他的黑衣領子。
店小二嘿嘿一笑,把小凡拉到洞底旁邊的一個側室裡。
小凡這才定下心來看這裡的佈局。這洞看來是個入口,像一口老井,洞壁是用青磚密密麻麻堆砌起來的,由於時間長了吧,磚縫裡都塞滿了青苔。那畸形死屍的位置剛好在洞口正下方,他死在了一個長長的甬道中央。甬道旁邊也是長滿了青苔的青磚牆壁,近處開了許許多多的門洞。門洞手工比較粗糙,勉強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形狀。小凡就被那店小二拉到了牆一側一個隱蔽的門洞裡,是一個側室。
看店小二弱的樣子,小凡並不擔心他耍詐。於是順着他走到了側室。
店小二並不急於解釋什麼,把張小凡帶到側室後,示意他不要說話,看着那死屍的位置。
不一會兒,洞口傳來了響動,有個微胖的黑衣人也是順着繩子滑了下來,踩到死屍瞄了一眼後,頭也不擡的向甬道里面走去。張小凡疑惑更重了。正欲回過身問店小二,“哐當!”一個大鐵杴子從洞口擲了下來,本陰森可怕的地宮被他這麼清脆的一擲差點沒讓張小凡眼珠子掉出來。你穿着夜行衣還搞這麼誇張?果然,從洞口又滑下一個穿黑衣服的人,都能看見他白花花的鬍子。踩到屍體後,眼睛竟然放光,立馬彎下腰往死屍的口袋裡搜尋,像是什麼也沒有找到。不過他並不死心,又把那噁心的屍體全身搜了個遍,仍然什麼也沒有。他直起腰來狠狠地對那屍體唾了一口,罵了句土話又走了。短短十分鐘內竟然下來了三四個黑衣人。
店小二這時候壓低了聲音對張小凡說,“這些都是車門鎮的鎮民。”“哦,哈哈,對了,我叫王順飛。”
張小凡轉過身,冷冷的盯着王順飛枯瘦的臉,“你到底是誰?他們是做什麼的?”
王順飛嘆了口氣 ,無奈的說道。
“咱是普通人,沒有修仙的能力,一輩子只能當農家漢,當店小二,當苦力。來這裡撿點漏子。”
“生活真是他媽的不容易,那些修仙的到處找遺蹟發大財,所以最低級的兇獸他們連看都不看,殺死就好。而我們爲了養活家庭,不得不從他們的牙縫間討殘肉。去他們去過的遺蹟,在死去的最低級兇獸身上找白丹,這是最低級的內丹,大概1銅一個,有時候得裝滿一麻袋才勉強夠一個月的生活。” 王順飛悽慘地笑了。
“剛剛扔鋤頭的那個老漢姓吳,他兒子被一個修仙的誤殺,不了了之。唉,還好他兒子還給他留下個孫子。可是一年前生了怪病,渾身無力,連吃飯力氣都沒有。他一大把年紀不得不跟壯齡人一樣闖遺蹟,入深溪。別以爲我們在遺蹟裡多安全,在屍體上摸東西便好,有的時候那兇獸沒死透,稍微給你一下,咱普通人就要見閻王。”
這遺蹟應該是一個多環圓形,王順飛邊說着邊往裡進入,摸索着路旁早已僵硬的兇獸的屍體。
“那你們怎麼不去上山修仙?”張小凡跟在後面道。
“現在咱都國重視修仙,所以修仙也就成了貧苦人脫離貧困的幾乎唯一的方法。那三個大門派每年都要收人不假,可只收兩種人,天資好的與送錢多的。唉,天資好的人雖不少,但百裡挑一是一定的。三年前,我到了可以報名的年紀,興沖沖地去地宗報名,排了三天三夜的隊,那檢驗官似乎累了,只瞅了我一眼,說,下一個。呵呵,然後我就永遠走不了修仙的路子。喏,這就是我說的白丹。”王順飛把手插進一個六足豹子胸膛,挖出了一個灰白的珠子。用粗糙的手捏着給小凡看了看,隨後往身後袋子裡一裝。
“這白丹不是什麼藥材,是給那些落榜的想要修仙的人個人修煉用的。萬一突破至初窺一級,就是修仙的最低等級。那麼在普通人中就是最厲害的人了,有的富貴人家就收這種人當保鏢。對付普通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也就是我們這些人。”王順飛補充道。
“好了不多說了,往裡面走吧,說不定有好東西。”王順飛扶着牆壁先走了。張小凡這才摸清地宮的大概形狀,就像是打靶用的圓環,一圈接着一圈,而到下一圈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通往下一圈的側室,最外面一圈側室比較多。無奈地宮太黑,一不小心就撞了牆壁。只要是有時間,到達最裡圈絲毫不是問題。順着牆壁瞎摸就可以了。王順飛顯然對摸黑很有經驗,他伸出一根手指貼着牆壁,用另一隻腳使勁往外側的牆壁踢碰。因此他的整個身體幾乎能夠放滿整個甬道。也不會錯過落下的低級兇獸的內丹,張小凡默默的跟在後面,瞪大眼睛打量這這裡的一切,以及思忖剛剛王順飛說的話。
可能是運氣比較好,不一會他就找到了通往下一環的側室。進入之後,發現那些穿黑衣服的鎮民大多集中在這一個環形甬道。各自搜尋着各自的內丹,整個甬道寂靜無聲,只有手插入兇獸體內的咯吱咯吱的聲音,以前如果張小凡看到集體掏胸膛的畫面,定噁心不止。可一想到這些人迫不得已做的生記計,他忽然期待這些人挖的越多越好,哪怕彎腰就是一個兇獸的屍體,只要讓他們能夠生活的好一些便好。
張小凡默默的跟在默默的隊伍後面,這時前面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我是人,不做仙來不做神。
我是人,只想天天有地耕。
頓頓米糊糊,早晚甜菜根。
我是人,不招仇來不招恨。
只想一日伸腿去,
能夠湊齊棺材本。
…………
後面的人也輕聲地哼唱起來,拿鋤頭的吳老漢咳嗽着,啜泣着跟着唱。
“我是人,不做仙來不做神。”
“………………”
“只想一日伸腿去,榻前再見好兒孫。”
整個甬道被這聲音籠罩着,有的漢子已經哭了起來,被現實壓了那麼長,那麼累,那麼久。終於可以在黑黑的甬道里安靜地做回自己,那個也脆弱,也渴望幸福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