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痛苦
病房內的氣氛因爲墨清玄的話,一時凝滯下來,誰也沒有開口。
墨清玄把這次事件的影響剖白出來,把最關鍵的難題擺在他們面前,而他們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以養傷之名出國。
在墨清玄坐上私人飛機的同一時間,江鸞睜開了眼睛。
江鸞一眼就看到乳白色的天花板,四周的燈都開着,像細碎的星空,中間一個大的水晶吊燈像衆星捧月一般懸在那裡。
燈光都不是很刺眼,卻將整個房間照的亮如白晝。
她認識這裡,是靜安醫院的高級VIP病房,像一套小公寓,除了外面的病房之外,還有兩個小間是供家屬住的,還有衣櫃,衣架,陽臺,燥間,衛生間。
還有一個小廚房,不過不能做飯,只能熱東西,燒水。
江鸞掀開身上的被子坐起來,腦子裡想起昏迷前的一幕。
她試探着動了一下肩胛和手肘,發現沒有任何痛感傳來。
也就是說她沒有受傷,可是,墨清玄的表情,以及簡炫那驚恐的喊聲在她耳邊眼前不停迴盪,不停閃現。
還有,沒有受傷,爲什麼她當時會覺得天旋地轉,會暈過去?
她記得,墨清玄好像朝着自己衝了過來,她甚至沒有確定他是不是跑到了自己的身邊,腦子就開始混沌一片,然後就是天旋地轉,再接着就沒了意識。
“姐?你總算醒了,餓了嗎?廚房裡熱着粥,我去給你拿過來。”
從裡面房間推門出來的江璐看到江鸞赤腳站在地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滿臉驚喜的把手裡的水杯放下,繞過病牀進了小廚房。
“小璐,我昏迷了多久?”
江璐很快就端了一小碗白粥出來,江鸞走過去把粥接過來,疑惑的問。
“都兩天了,要不是墨叔叔一直說你沒事,我們早擔心死了。”
江璐紅着眼圈,小心的扶着江鸞的手臂走回牀邊,一邊把她按坐在牀上,一邊用另外一隻手小心的托住江鸞端着白粥的那隻手,免得白粥灑了。
“我沒事,一碗粥我還端的動。”
江鸞好笑的微擡手臂,避開她的手,餓的有點心慌,就用勺子舀了幾口粥喝下去,壓住心慌她才擡頭看着江璐。
“小璐,我怎麼會暈過去?阿玄呢?還有阿炫,他們哪裡去了?”
江鸞抿脣,阿玄和阿炫的名字叫起來差不多,只是一個輕音一個重音,平時不覺得,合在一起叫多少有點彆扭。
“簡炫大哥受傷很重,還不能動。程姨和黑鷹叔叔在照顧他。清玄哥受了傷,又要暫避風頭,今天坐飛機出國了。媽媽,楚姨,墨叔叔,還有李靳大哥,墨涵哥哥,子騫他們都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
江璐先催促江鸞喝粥,才把墨清玄和簡炫的情況說了。
江鸞剛喝了一口粥,聽到江璐說墨清玄出國了,怔了一下,把粥碗放下,奇怪的問。
“阿玄傷的重嗎?怎麼要出國呢?”
“姐,聽李局長說,清玄哥替你擋了一刀,差一點就刺到心臟了。他失血過多,情況好像很兇險的。做了手術之後,今天早上媽媽和楚姨他們才被允許去見他。媽媽回來之後,說清玄哥要避風頭,順便養傷,所以要出國。他們吃了午飯就出去了,這會兒清玄哥可能都已經上飛機了。”
江璐紅着眼圈,墨清玄的情況都是聽墨晉修和白鴿兩人轉述的。
上午墨晉修允許他們見墨清玄的時候,她要留下照顧江鸞,白鴿他們回來之後,墨晉修就又隔絕了探視的人。
江鸞整個人愣在那裡,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眼前一片血紅,腦海中只有墨清玄那隻手上的受傷那被血液迅速暈染浸透的繃帶。
即使是動脈出血,那血液滲透的速度也不外如是吧。
他,真的已經沒事了嗎?真的只是要出國避風頭嗎?
“他避什麼風頭?”
不知不覺,她已經問出了口,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只看見江璐紛嫩的脣瓣一開一合的,情悅的聲音似乎順着她的耳膜直接傳進了心底。
江璐把從白鴿那裡聽來的,墨清玄說的話都轉述給了江鸞。
她不懂,也許姐姐會懂,會解釋給她聽。
可是,江鸞也不懂……
剛出事的時候他沒說要去避風頭,媒體攻擊他們的時候他沒說要去避風頭,墨家股票下跌的時候沒說要出去避風頭……
在夏秋芬被抓,即將破案的時候,他卻要出去避風頭,爲什麼會這麼巧?
飛機起飛四個多小時後,墨清玄身上的傷口忽然就又裂了開來,幾乎頃刻間便染紅了身下的白色牀單。
幸好墨晉修早有準備,他親自上了飛機,就是要把墨清玄安全送到Y國。
他紅着眼圈,有條不紊的吩咐着隨行的醫護人員準備血凝素,眼睜睜的看着藥物推進墨清玄的體內,然後再次看着他額頭的青筋暴起,雙手用力攥緊身下的牀褥,似乎這樣就能減輕些痛苦。
墨晉修半蹲下身子,顫抖着手把墨清玄的右手抓起來,任由他的指尖掐着自己手背的皮膚,那處牀單已經被鮮血染透了,血凝素還沒起作用,鮮血依舊汨汨的流出來,頃刻間他便接了滿手的血液,袖子也被滲透了。
墨清玄的身子很快又抽搐起來,臉色青白,修長的雙腿用力壓在牀鋪上,抽筋了一般,繃得筆直,雙腳也用力向上勾起,似乎在對抗着極大地痛苦。
墨晉修默默地俯下了身子,全然不顧牀單上的血跡,把臉深深的埋在牀單裡,緊咬着牙根,不讓自己發出哽咽的聲音。
醫者不自醫,在醫院裡向來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病人的手術不能讓親屬來做。
墨晉修一直以爲,眼裡只有病人的自己是不需要在乎這個的,上了手術檯,親人就不再是親人,而是病人,他會摒除一切雜念,用盡羣裡從死神手裡爭奪一條條的性命。
兩天前,他做到了,上午,他勉強做到了。
可是現在,他再次看到墨清玄經歷這樣的痛苦,他發現自己無法面對。
心裡疼得厲害,恨不得躺在那裡的是自己,恨不得由自己來替他承受這些痛苦。
他不知道血凝素會造成怎樣的痛苦,只知道凝血機制越差,血凝素起到作用的時候就越痛苦。
墨清玄用了那種禁藥之後,凝血機制之差,是他生平僅見。
就連手指上一個肉刺被拽掉,也會引起一場不小的出血,更何況是這樣的傷。
他知道墨清玄的心智堅毅程度,比自己年輕時只強不弱。
連他都無法承受的痛,是怎樣的刻骨啊!
凝血素用起來很方便,只要打到體內,剩下的基本就靠病人自己抗了。
旁邊的醫護們默默的站着,有幾個情感線豐富的護士臉上早已染了眼淚,其餘的人眼裡也都含了淚。
所有人都抓着身邊人的手,給彼此力量,守候着這個正在承受巨大痛苦的男人。
病牀邊,墨清玄的臉色越來越猙獰,修剪整齊的指甲把墨晉修手背的皮肉都摳爛了一小塊,墨晉修似乎感覺不到一半,就那麼伏在牀邊,若不是那抽搐的肩頭,幾乎要讓人以爲他睡着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墨晉修跪在了機艙的地面上,雙膝支撐着他身體的重量,才能安穩的趴伏在墨清玄的牀邊。
他不敢擡頭,怕看到墨清玄痛苦的模樣,更怕自己淚流滿面的模樣被人看到。
牀單已經吸飽了水分,不知是血液還是淚液,濡溼的感覺刺得墨晉修臉上疼得厲害。
血凝素已經起了作用,他傷口的血已經止住了,墨清玄最後猛烈的抽動了一下,昏睡過去。
時間彷彿在此刻靜止了一般,牀上墨清玄的呼吸漸漸平順,墨晉修跪在牀邊像是睡着了一眼,緊緊抓住他的手,似乎這樣,墨清玄的疼痛他就能一起承受一些。
一個玲瓏心的護士扯了一下身邊人的袖子,然後轉身輕手輕腳的走出了這個機艙,到後面去。
這架私人飛機不算很大,也不算小,機艙一共分爲兩部分,前半部分和後半部分大小几乎是相同的。兩個機艙和前面的駕駛艙也是隔絕的,彼此之間是隔音的,只在門口裝了一個方便的裝置,按下按鈕,一個類似擴音器的東西會把聲音傳達過來。
大家很快明白過來,都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順便把兩個機艙中間的隔離艙門關上了。
墨晉修跪伏在牀沿,不知過了多久,纔有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傳出來,讓人止不住想要落淚。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