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縣雖然是三線城市，可是這幾年的發展迅速，周邊興起了不少輕工業，例如玩具、服裝以及食品。
最關鍵的是，這裡的人力成本只是海市的三分之二，交通也很便捷，距離最近的碼頭不過是一小時的路程。所以很多有長遠計劃的企業家，都紛紛向這種小縣城裡涌。
宋立珩雖然從公司總經理的位置上退下來，可是這幾年一直在開拓自己的生意。遇到好的先機或者投資項目，還是會彙報給宋飛揚，讓他在董事局裡討論。
玩具廠的方案已經敲定，錢也會在一週內到賬。宋立珩的工作完成了，習慣性地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閒逛。
這天中午，他獨自坐在步行街的咖啡廳看報紙。誰料剛準備離開，卻發現旁邊的炸雞店門前站着一抹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宋立珩仔細看了幾眼，發現是前天在玩具廠裡遇到的豆豆。
豆豆今天沒有穿校服，手中只攥着一直模型飛機，一動不動地站在玻璃窗前，盯着櫃檯的方向發呆。
“豆豆，你在這裡幹什麼？今天沒去幼兒園嗎？”宋立珩輕手輕腳走了過去，在豆豆的身旁蹲下來。
豆豆警惕地往外挪了幾步，回頭的時候發現是宋立珩，臉上浮起了燦爛的笑容。
“飛機叔叔，你好！”
“飛機叔叔？這個稱呼挺特別的。”宋立珩摸了摸豆豆的腦袋，柔聲問道：“今天是來參觀炸雞店的嗎？”
豆豆搖了搖頭，小聲嚷說：“不是，我今天沒有去幼兒園，偷偷從羅阿姨家裡跑出來了。”
“偷偷跑出來是不對的，你的家人會很擔心。”宋立珩安撫說：“告訴叔叔你家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豆豆再次往外挪了幾步，倔強地說：“我不要回去，我討厭媽媽。”
宋立珩沒有太多與小朋友相處的經驗，整個人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話。豆豆趴在玻璃窗上，指着櫥窗上的海報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炸雞看起來很好吃。”
原來是偷偷從家裡跑出來，然後餓了又不願意回去。宋立珩牽起豆豆的手，提議說：“走，叔叔請你吃炸雞，吃飽再回家。”
三歲半的小男孩的思維很直接，老師也認識，曾經送禮物給小朋友，還大方地請他吃炸雞的叔叔，不會是壞人。
宋立珩買了炸雞、冰淇淋和汽水，端到豆豆麪前說：“吃吧，不夠叔叔再去買。”
“謝謝叔叔！”豆豆歡天喜地抓起炸雞，然後往嘴裡塞。“這是我第一次吃炸雞。”
小孩子的心思很淺，前一刻還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得到自己心儀的食物馬上高興壞了。
“你媽媽平時不給你買這個嗎？”宋立珩覺得與豆豆很投緣的，忍不住聊起來。
“媽媽說炸雞打針，不能吃。”豆豆如實回答。
打針？宋立珩忍不住笑了，心想豆豆的媽媽一定是特別挑剔的女人，看新聞說炸雞的激素多，然後教育自家兒子。
“偶爾吃一次不要緊，不過得多喝水，否則很容易喉嚨痛。”宋立珩看着豆豆，胃口突然大好，拿起炸雞開始吃。“叔叔也是第一次吃炸雞。”
豆豆瞪大雙眼，不容置信地問道：“你媽媽也不准你吃嗎？”
宋立珩樂了，笑說：“是呀，叔叔的媽媽，也不準叔叔吃這些垃圾食物。”
“那你媽媽兇不兇？”豆豆好奇地問道，小臉沾滿了冰淇淋。
宋立珩拿起紙巾幫他擦了擦，解釋說：“叔叔的媽媽可兇呢，小時候什麼都不讓幹，只能讀書學習以及上興趣班。”
豆豆歪着頭，大眼睛透出了幾分無奈。“我的媽媽也是，昨天跟小朋友打架了，她回家以後用衣架打我屁股，現在還疼呢。”
看來豆豆的媽媽不僅挑剔，還是個兇狠的女人。宋立珩忍不住笑了，輕聲問道：“那你爲什麼打架？”
“因爲陳斌罵我沒有爸爸，還推了我一把，撞得我的胳膊都紅了。”豆豆指着胳膊的位置，委屈地說。
“那你還手了？”宋立珩又問。
“嗯，他打我，我肯定得還手。”豆豆倔強地說。
宋立珩把汽水推到豆豆麪前，淺笑說：“被打，肯定得還手，誰願意被欺負。不過呢，打架並不能徹底解決問題，你得努力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別人纔不敢欺負你。”
“可是媽媽不相信，還打我，罵我，我討厭她。”豆豆垂下頭，眼中含着淚花。“我想要爸爸。”
大概是同病相憐，宋立珩失去了孩子，豆豆失去了爸爸。他耐着性子，溫柔地勸說：“你不是說長大以後，要親自開飛機去接爸爸回來嗎？”
“嗯。”豆豆擦了一把眼淚，遺憾地說：“可是我不知道爸爸在哪裡，長這麼大都沒見過他。”
宋立珩的心微微一顫，心裡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握住，幾乎透不過氣來。“那你爸爸叫什麼名字，叔叔認識的人不少，也許可以幫你。”
“不知道。”
“那媽媽呢？”
“媽媽叫葉寧。”
葉寧……宋立珩這幾天與姓葉的人很有緣分，先是小說作者葉寧，然後是豆豆的媽媽葉寧。
“葉寧，叔叔也認識一個寫小說很厲害的姐姐，也叫葉寧。”宋立珩隨口應答。
豆豆擡起頭，盯着宋立珩自豪地說：“我媽媽也寫小說，她說賺了稿費以後帶我去動物公園……可是一次都還沒去過。”
同樣的名字，同樣的職業，如果不是見過作者葉寧的真人，宋立珩也懷疑豆豆的媽媽就是作者本人。
“吃飽了嗎？我送你回家。”宋立珩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一小時了，離開太久豆豆的家人也會擔心吧。
跳上宋立珩的越野車，豆豆興奮得不行。尤其看到汽車的後排堆放着好幾款汽車模型，更是愛不釋手。
“這是工廠最新款的樣板，是你那天看到的經理叔叔留下來的，喜歡的話拿回家玩。”宋立珩笑說。
豆豆雖然喜歡，卻沒有答應，小聲嚷說：“媽媽說不能隨便收陌生人的禮物。”
剛好遇到紅燈停下來，宋立珩回頭朝豆豆笑說：“我們是朋友，禮物你放心收下吧，叔叔廠裡還有很多，改天也給你們幼兒園送一些。”
豆豆裂開嘴笑了：“謝謝叔叔！”
步行街距離豆豆的家不遠，可是他很少單獨出來，繞了好幾圈才最終到達了目的地。
豆豆的家在城中村，像清寧市這種三線城市，還處於城鄉結合的規劃當中。宋立珩把車子停靠在路邊，耐心地教訓說：“下次不要一個人偷偷跑出來，要是遇到壞人就不好了，你的媽媽也會很擔心。”
“我知錯了，謝謝叔叔。”豆豆跳下汽車，指着不遠處帶着院子的小平房說：“我回家了，叔叔再見。”
“小心點。”宋立珩目送豆豆打開院子的門走了進去，才放心地離開。
車子行駛在環境清幽的村子裡，宋立珩的心情突然變好。他在等紅綠燈的時候，突然從後視鏡中瞄到後座的玩具還在，苦笑說：“把玩具忘了。”
他想也沒有想，直接掉頭回去，打算把玩具送到豆豆的家。
***
葉靜雯垂頭喪氣地從公園回到家裡，看到豆豆坐在院子裡，整個人都懵了。
她接到羅阿姨的電話馬上趕回來，在附近四處尋找豆豆的身影。羅阿姨也沒閒着，喊了村裡的鄰居一起去找。可是找了好半天，快要急死了仍然找不到豆豆。
當葉靜雯回到家裡，看到豆豆的身影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豆豆……”葉靜雯輕聲呼喚兒子的名字，眼淚忍不住涌出眼眶。她一下子撲到豆豆的身旁，四肢痠軟，幾乎站不起來。“你去哪裡了？媽媽快嚇死了！”
豆豆知道做錯事了，垂下頭小聲說：“媽媽對不起，我知錯了。”
“沒事就好，下次千萬別一個人偷偷跑出去，要是被壞人抓住了怎麼辦？”葉靜雯扭過頭，偷偷抹了一把眼淚，然後掏出手機分別撥通了羅阿姨和歐老師的電話。
母子倆相依爲命這麼久，葉靜雯無法想象失去豆豆，自己會變成怎樣。
“羅阿姨等會兒回來了，你知道該怎麼說吧。”葉靜雯把豆豆抱上自己的大腿，心情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嗯，要跟羅阿姨說對不起，我不該一個人偷偷跑出去。”豆豆乖巧地應答。
葉靜雯嘆氣，不敢罵豆豆，心酸澀得難受。“餓了嗎？我現在給你做飯。”
“飛機叔叔請我吃過了。”豆豆烏黑亮麗的大眼睛眨呀眨，自豪地說：“他還送我玩具了，對了，玩具呢？”
豆豆從葉靜雯的膝蓋上跳下來，四處張望失望地說：“忘了拿玩具，媽媽我忘記了。”
“誰是飛機叔叔？”葉靜雯不解地問道。
“上次幼兒園參觀玩具廠的時候，是飛機叔叔給我換衣服，然後送了禮物。剛纔我跑到步行街的時候碰到他，他還請我吃炸雞然後送我回來。”豆豆還小，覺得飛機叔叔是好人，完全沒有戒備。
葉靜雯愣了愣，纔想到是因爲豆豆幸運，遇到好心人送回家。她要嚇死了，要是被陌生人抱走了，該如何是好？
“飛機叔叔在哪裡？”
“叔叔回家了，下次看到他我介紹給你。他人很好，還說以後有新款的玩具會給我們幼兒園送過去。”豆豆露出崇拜的目光，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
葉靜雯嘆了一口氣，教訓說：“下次不能與陌生的叔叔說話，也不能單獨跑出去，知道了嗎？”
“飛機叔叔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的朋友。”豆豆固執地說。
果然，熊孩子性格都很偏執，看來葉靜雯以後得多花點時間教育兒子了。“走吧，我們進屋裡去。”
看着母子倆手牽手往屋裡走，宋立珩站在門外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的大腦就像受到了嚴重的外來衝擊，在看到葉靜雯的那一刻思緒已經被敲成碎片。
緊握玩具的手一點點地鬆開，盒子“啪”的一聲摔在地上，他卻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