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園的墓地,
薛仲揚這是帶着妻兒第一次來拜祭家人。
翠園雖然坐落在山腳下,也是要爬一段階梯的,薛仲揚一開始還擔心宋得之,沒想到她狀態很好。
翠園有一個老人平時專門負責照看,看到薛仲揚,微笑着過來寒暄了幾句。
薛仲揚帶着妻兒去了父母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都很年輕,和薛仲揚有五六分像的男人更是年輕,聽宋得之說,薛伯苒死的時候不過18歲!18歲的少年,人生充滿無限可能,卻因爲一場死亡,一切戛然而止。
宋得之記得薛季昌說過,是他做了手腳,薛伯苒纔會死的。宋得之一直沒敢告訴薛仲揚。
“爹地,媽咪,大哥,我帶之之和小澤來看你們了。”
來的時候,薛仲揚從酒窯裡拿了一瓶珍藏的紅酒,他給他們倒上。一一敬他們。
宋得之在老家,拜祭的時候都是用的白酒,各色的小吃點心,還有燒雞什麼的。
人家就溫雅多了,紅酒賠鮮紅。
“之之,你敬他們一杯酒吧。”
“啊?”宋得之楞了一下身,接過了酒杯,倒滿,首先敬了公婆,“公公婆婆,兒媳敬你們一杯酒,希望你們保佑我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
紅酒倒在墓碑前的地面上,很快沒入了泥土中,像是真的有人喝掉了似的。
“之之,他們不是廟裡的菩薩!”
宋得之想了想剛纔的話,她求他們保佑,“拜祭的時候,不都是說這些話嗎?我小的時候,拜祭我太爺,就各種求。我向我太爺求過花裙子,考第一名,考上A大附屬中學……”
薛仲揚沒有反駁宋得之的話,照着剛纔宋得之說話的方式,真心求道,“爹地,媽咪,大哥,請你保佑之之這一胎生的順順利利的。”
薛仲揚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大部分都是關於小澤的,就像他們還活着,聊家常的感覺。宋得之可對他們沒有多少話說。
“走吧!”
“哦。”
薛仲揚走過來牽了宋得之的手,走了幾步,他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他們,眼中有濃烈的哀意。
“別難過了,你還有我和小澤呢。我會像你媽媽一樣疼你的。”
“別,我只想在多一個媽。”
“你說什麼呢?比喻,比喻懂不懂?”
……
薛仲揚是在第二天一早離開的。束手束腳的宋得之一下子覺得豁然開朗,有一種被人從籠子裡放出來的感覺。
宋得之穿了寬鬆的職業套裝,也掩飾不住她隆起的腹部,一看就是懷了身孕的。準備了好久,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信昌紡織其實並不在香港,而是在廣州的一個郊區。周圍是工業區,好多的工廠。宋得之來到的時候,張一鳴已經在門口候着她了。
“夫人,您來了。”
張一鳴主動上前替宋得之開了車門,宋得之下了車,環顧了一下四周,廠區很破舊了,宋得之不由想到父母工作過的向陽手錶廠。向陽手錶廠是國企,過來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中被國外的手錶大品牌擊垮,破產。他們的父母也失業,父親下海做起了小生意,雖然不大,倒也賺了不少。父親工作一忙,父母的感情問題就出現了,最後離婚。
除了王一鳴,還有幾個陌生人,王一鳴把人往宋得之的面前領過來,一一介紹道,“夫人,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叫米懷寧,是生產主管,這位是霍鑫,採購經理,這位是霍楠,銷售部經理……”
“你們好。”宋得之的目光落在那兩個姓霍的人臉上,問道,“你們也姓霍?你們和霍正奇是什麼關係?”
霍正奇,還有兩個兒子如今都在監獄裡呆着。他們貪污的錢倒是討回來一部分,大部分都打了水漂。
不過,霍正奇也沒有什麼好高興的,他們去坐牢,那些錢還不是便宜了他們的家的女人。霍耀的妻子竟然用霍耀留下來的錢,公然包養了男人,
“是遠房親戚!”霍楠回答道。
“哦?”宋得之看着他們的目光,可謂意味深長,“那你們豈不是要恨死我了?”把霍家人農經監獄,宋得之也出了一份力。要不是,那天,他在會議現場裝瘋賣傻,鬧了一番,霍家人也不會那麼快被拉下馬。
不過,宋得之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情。
多行不義必自斃,霍家人會落到如今的下場,完全是他們自作孽。
“我們也是拖家帶口的,公司好,我們的小家才能好。如今公司的效益不好,我們希望夫人能讓公司起死回生,我們雖然姓霍,卻是一心爲公司的。如今夫人來了,我們自然什麼都聽夫人的。”
不愧是搞銷售的,嘴皮子功夫實在是厲害,說得她都要感動了。
“走吧,去看看生產區。”
霍正奇大筆資金採購的那些機器有問題,宋得之最擔心的還是這個,機器不行,怎麼能夠生產處好的布匹來。
“夫人,請跟我來。”
王一鳴在前面帶路,宋得之跟着去了工廠。
工廠裡大部分的機器都在停工,運作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機器,宋得之的看着那嶄新的機器問道,“是工人不夠用嗎?爲什麼這些機器都沒有運作?”
“不是工人不夠用,是機器不行。夫人,你別看這這些機器,看起來很新,其實都是垃圾貨。花大價錢修一次,用不了幾天就壞了。”
宋得之決斷道,“既然如此,那就賣掉!”
“賣?可是,這些機器買的時候值錢,賣的時候就不值錢了……”王一鳴說道。
“那就當廢鐵賣!反正機器不能用了,留在這裡,也是佔地方!”
衆人看了一眼宋得之,沒想到她還有這種魄力。
道理很簡單,可是很少有人能下得了這種決定。當初這批機器,報價是,一百多萬一臺,賣廢鐵,恐怕一萬都賣不到。
看完了工廠區,宋得之又去財務看了賬目,她來之前,已經研究過賬目了,其實賬目沒有什麼好做假的,欠了一屁股的債,如今賬目上也就一百來萬。
這一百來萬,還不夠給工人發工資的。
信昌紡織,分爲舊廠區和新廠區,舊廠區在香港,規模要小好很多。新廠區則大了很多。
“這個工廠能賣多少錢?”
王一鳴震驚的看着宋得之,“夫人最後還是決定要賣掉工廠嗎?”
“這個工廠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霍正奇當年在廣州建分廠,主要目的是爲了從中老錢,中飽私囊,你看看這裡,一點人氣都沒有。當初建廠的時候,說這裡人工便宜,加上交通費,租地的費用,雜七雜八加起來,一點都便宜。
最主要的是,信昌紡織已經養不起分廠了。我們只能顧香港那頭,捨棄這一頭了。把這個工廠買了,把欠工人的工資先還上吧。”
王一鳴還在勸,“這裡是廣州的經濟開發區,經濟前景很好。當初在這裡建廠,也是走了很多關係的。如今就這麼撤離,實在是不甘心。”
“捨得不的孩子套不住狼!王秘書還是放寬心點吧!別和狗熊掰棒子似的,撿了芝麻丟了西瓜,最後什麼都撈不着。”
“我知道,一切就按夫人的意思辦吧。”
從廣州的廠區回來,宋得之又去了香港的廠區,香港的廠區要小的多,但是機器卻是好的。宋得之無比的情形,因爲,信昌紡織目前的資金根本就無力購買新的機器。
霍正奇的辦公室,宋得之只讓人把霍正奇的私人物品清理了出去,其他沒有動。
“廣州的分廠一關閉,工人已經少了很多吧,那樣子工資就能夠少支出點了。”宋得之現在是精打細算。
“還有19743人!”
接近兩萬人,“怎麼還有那麼多人?不是說信昌紡織兩萬多員工嗎?廣州分公司遣散了那麼多人,怎麼還有這麼多人?”
“當初的兩萬多人並沒有算上廣州分公司的。如果算上廣州分公司的,那得五萬多人。”
宋得之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香港兩萬多人事業,都把香港政府緊張成那樣子,廣州三萬多人事業,廣州政府不會找我們麻煩吧。”
“我們是香港的註冊公司,廣州政府管不着我們。要頭疼,也是廣州政府那邊頭疼。只是,我們如果再想往廣州發展,恐怕政府方面施加的阻力會很大。”
“先不想那些,暫時渡過眼前的難關再說。”
“是。”
“目前信昌紡織需要自己才能夠運作,去銀行貸款,以信昌紡織如今的經營狀況,肯定是不帶的,找高利貸,那是把自己往死裡逼……”
高利貸,宋得之吃過一次虧,怕了他們。這輩子,她是不想在和高利貸有任何的瓜葛了。
“所以,我想以入股的方式在公司內部集資!你下去和員工們說一聲,就說,每個人也已出一部分錢,認購公司的一部分股份,年底不但可以拿到工作,還可以拿到分紅……”
“這……”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