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微涼急促地往前奔跑，在路上摔了一跤，棉拖掉了一隻也根本顧不上，短髮被寒風吹起又落下，神情怔然，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一路上攔了幾輛計程車都有人，之後好不容易攔到一輛空車，司機見她慌亂得連話都說不清以及那身瘋子似的打扮，罵了一句“瘋子”之後趕忙發動了車子。
身上很冷，越來越冷，卻還是比不過眼見好不容易停下的車子從自己跟前開走時來得心灰意冷。
拖着剩下的一隻棉拖走到便利店門前，見路邊停靠着一輛車，查微涼想也不想就撲了過去。“先生，先生，請開開們！先生！”
車門緊鎖着，車主顯然是不在。她卻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使勁拍打着車門。好像只要那樣做，就一定有人會替自己開門。
掌心因爲剛纔摔的那一跤蹭破了皮，拍打在冰冷刺骨的車窗玻璃上又冷又痛，痛得掉眼淚，視線都模糊了，還是不見有人給她開車門。
心裡的防線逐漸崩潰，行爲就變得有些瘋狂。在使勁扭了扭車門把手後，查微涼的眼光終於落到了不遠處馬路邊緣的雪糕筒上。
車主買完東西回來，一邊悠閒地掏了打火機抽菸，一邊來往四處亂瞟，不意間就瞧見一個從背影來看很像女鬼模樣的人站在自己車前，細瘦的手臂高高舉着，手裡抓着一個雪糕筒。
意識到那人打算做什麼，雙眉立即狠狠扭起來，一口吐了嘴裡叼着的煙，大步朝自己的車跨過去。
“他孃的！住手！瘋婆子，你幹嘛！”
突然從背後發出來的獅子一般的暴喝聲顯然嚇着了女人，手臂一頓，雪糕筒就從驟然鬆開的手裡掉落下來，砰一聲砸到了地上。
頓了頓，女人一臉空茫地回過頭來。
見她姣好的面容中脆弱又帶着幾分楚楚可憐，不由愣了愣神。然而很快，眼角餘光在瞥見車窗玻璃上那灘觸目驚心的暗漬時，又很快變得兇狠起來，“你幹什麼！”
“我，我……”被這暴喝聲吼回神智，女人總算清醒一點，抱歉又無措道：“我想借你的車用一用，可不可以把你的車借我用一用？”
男人眯了眯眼，“所以剛纔……你是想偷老子車，嗯？”
“不！我沒有，我沒有想過要偷你的車，只是現在
打不到車……”查微涼慌亂地摸去眼角的淚痕，手掌觸過的地方很快又被染上一層血色，因爲瞪着一雙上挑的大眼幽幽將對面的人瞧着，給她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增添了幾許詭異，“我、我只是想借用一下，很快就會還你的。真的！”
“哈、還我？”見女人淚眼迷濛地點點頭，車主又不屑地哧了一聲，“你他媽逗我呢！”
“沒有，我沒有，真的沒有，請你相信我。”
這副模樣看起來也真是可憐。
車主擰了擰眉，最終煩躁扒了扒頭髮，在那雙水汽氾濫的眼睛腫敗下陣來，揮了揮手，趕蒼蠅似的，“得得！你也用不着給老子保證了，我相信你，快走快走！別礙着老子！”
“等，等等……”
開車門的大手頓住，男人回頭看着她，稍顯兇狠的國字臉上盡是不耐煩，“又怎麼了？”
“可不可以請你開車送我到H市的兒童醫院？”女人一臉希冀地看着他。
“哈！瘋子！”男人一臉見鬼的神情。怎麼不索性說你兒子在國外。
“求求你、”
“鬆手！”男人伸手去扒死死揪着自己衣袖的手。
“我兒子傷得很嚴重，求求你……”
“閉嘴！你他媽要是再不鬆手，女人老子也照抽！”
查微涼身體抖了抖，手勁稍稍鬆動。男人趁機用力將她推開，鑽進車裡摔上車門，在她因爲寒冷和麻痹跌坐地上的瞬間，飛速發動了車子。
查微涼看着漸漸遠去的尾燈，心裡又急又無措，慌得什麼也想不了，腦子裡空白一片，只知道，不能讓他就這麼走掉，昏昏沉沉地往前追。
“求求你、我求求你……求……嗚嗚……幫幫我，幫幫我兒子……纖纖、纖纖……”
不知追了多久，腳下一趔趄，被絆倒在馬路上。
最終，還是眼睜睜看着車子在她眼前消失掉。
查微涼轉頭四處看了看，突然覺得這裡陌生得可怕，燈光，樹影，高樓，斑馬線……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影藏在黑暗中的野獸，只要一眨眼，就會猛然竄出來將人吞噬。
他那麼懂事聽話，很少任性，對人也禮貌。
他還那麼小。小到還有那麼多世界和繁華沒有去看，去聽，去經歷
……
突然就想起自昨日午後，小傢伙抽抽噎噎打過來的電話：
媽媽，你早一點回來好不好，嵐，嵐姨說，嗚……就要過年了，媽媽回來陪我們一起買年貨好不好。
纖纖乖，再過半個月，再過半個月媽媽就回來，在家要聽嵐姨的話，嗯？
纖纖有聽話，可、可是，嗚嗚……可是人家好、好想媽媽……媽媽可不可以今天就回來？哇……纖纖真的好想媽媽……嗚嗚……
媽媽也想早點回來，可是這邊走不開，纖纖乖一點，好不好？
不好！嗚……一、一點也不好！
纖纖！聽話！別任性，你再這樣，媽媽以後就不愛你了！
電話那邊嚇得噤了聲，而後就再沒有說話。
她本打算晚上回賓館後打電話過去好好道歉的，然而還沒來得及，他就出事了。
心裡自責得不行。
要是昨天語氣不那麼重，不在電話裡罵他，答應他今天就回去陪他，或許，他就不會出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查微涼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肺裡忽然炸開一般，劇烈咳嗽起來。四周的景物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扭來扭去。
一片扭曲構成的虛幻中，她看見了小傢伙羞怯的微笑，他張着粉潤的小嘴，無聲地叫她：媽媽，媽媽……
“纖纖，纖纖……”查微涼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白得有些剔透的小臉，然而總歸只抓到一片虛空。
腦子裡亂糟糟的。
又過了不知多久，她聽見一個聲音小心翼翼地問自己：“Chyvil！你沒事吧？”
“嗯？”
查微涼怔愣着擡頭望去，只見小圓滿頭大汗，正一臉擔憂地瞧着自己。
小圓上下打量一番，皺了皺眉，“你受傷了，我送你去醫院。”
“醫……醫院？”
聞言，查微涼扯着脣角恍惚地笑了笑。小圓卻覺得，她笑得簡直比哭還難看。頓了頓，試探着伸手將她攬進懷裡，“Chyvil，你別笑了。”
女人僵硬地伏在自己肩上，片刻，便聽到她顫抖的嘶啞的哭泣，而後，溫熱的液體順着厚重的棉衣慢慢滲透到她的心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