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承夜只當舜禹是對安芸還不死心,一時也沒多想,摟着安芸,頭也不回地離開。
小夜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病房內——
“爸爸,媽媽是不是不會回來了”念雲耷拉着腦袋,由一開始的滿懷期待,到現在的絕望失落,其實他知道,媽媽,不可能再回到他身邊了。
“會的,念雲,我們不能放棄,不是嗎?”洛亦楓眸子微沉,摸摸念雲的頭,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裡到底有幾分不確定,恐怕,連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
念雲一愣,雙眸含淚,委屈地扁着嘴“爸爸騙人!”
他不止一次跟自己說過媽媽會回到他們身邊,可是媽媽非但沒有回來,反而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爲什麼,她明明就是自己的媽媽,可他卻還得叫她阿姨?他不要!
“爸爸,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念雲痛苦地大哭,撲在洛亦楓懷裡,泣不成聲。
他想要媽媽像抱小夜那樣抱抱他,疼惜他,他想要媽媽摸摸他的頭,對他溫柔地笑!
他不要對着自己的媽媽叫阿姨,他不要,嗚嗚嗚……
洛亦楓微怔,他這是在哭嗎?
長嘆一口氣,將他的小身子摟在懷裡,他又何嘗不想念芸兒,他又何嘗不想要她回到自己身邊,只是,他已經無計可施了。
看着別的男人叫着自己專屬的名字,看着她在別人懷裡巧笑顔兮,他的心,比被十幾個人圍毆還要痛上幾倍!
可是,他又能做什麼呢?
他什麼,都做不了!
“扣扣”
舜禹扶了扶眼鏡“抱歉,沒打擾你們吧?”
雖然很不好意思打擾他們的親子時光,但是有些事,他必須讓他知道!
洛亦楓斂眸,擡頭已然一臉的冷漠淡然“有事?”
舜禹眼神瞥了念雲的方位一眼“念雲,你奶奶在外面等你”
念雲擡頭,眼眶還是紅紅的,猶如一隻小兔子“舜禹爸爸,奶奶在哪裡等我?”
抽泣着,往門外走去。
洛亦楓沉眸,背慵懶地靠在枕頭上“說吧,你想告訴我什麼?”
安家——
安芸領着小夜踏進家門,剛把鞋脫下,顧夢就迎了上來,手裡還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湯。
空氣裡頓時充斥着一種刺鼻的中藥味,安芸眉頭一皺,看到那藥湯有些作嘔,難受地別過頭。
“安芸,你們回來啦?這是今天的補藥,我熬了很久呢,趁熱吧”顧夢笑得一臉坦然,將那碗藥湯貼近她。
安芸眉頭一皺,看着那碗中藥,只覺得難以下嚥。
“顧夢,我今天身體不大舒服,就不喝了”況且,這中藥的味道太過怪異,真的很難喝!
“不行!”一聽到她不喝,顧夢頓時臉色大變,大叫一聲,有些反應過度。
安芸一愣,狐疑地盯着她。
顧夢似是察覺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乾笑兩聲“我熬了很久,況且,這本來就是給你補身子的,身體不舒服才更應該要喝”
安芸蹙眉,心裡的疑惑更深,真的是這樣嗎?如果只是這樣,她的反應,也有些過激了吧?
“來,把它喝了吧”顧夢笑了笑,將藥遞到她嘴邊,安芸皺眉,猛地往後退。
“你們在幹什麼?”略帶磁性的聲音憑空響起,兩人皆是一愣,顧夢心下一驚,手抖了一下,頓時打翻了藥,黑漆漆的液體在地板上盡情蔓延,流淌。
安承夜沉眸,看着腳下流淌而至的液體,向後退了一步。
這中藥,也太難聞了吧!
“夜!”安芸一愣,像是看到救兵一樣猛地向安承夜跑去,摟住他的手“我不想再喝中藥了,真的太難喝了!”被面紗擋住的粉脣微微撅起,黛眉緊蹙。
安承夜一愣,瞭然笑笑捏捏她的鼻子“好,芸兒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們不喝了,啊”
顧夢垂眸,掩去眼底的不安和嫉妒,看着安承夜那麼費勁心機地討好一個女人,她的心,被狠狠撕裂成無數塊。
“可是,這藥……”顧夢有些不甘心,正想要反駁,卻被安承夜一個眼神止住。
“那……好吧”認命地點頭,躬下身子想要收拾地上的殘渣和玻璃碎片。
“顧夢,我來幫你吧”安芸眼眸一轉,已然鬆開安承夜的手,幾步上前,蹲下身子,手在藥上劃過,沾了一手心的藥渣。
“謝謝”顧夢不疑其他,笑着從她手上接過玻璃碎片。
“我先去洗洗手”安芸聳肩,攤開自己滿是污漬的手,轉身跑開。
安承夜幾步邁近顧夢,沉聲說道“既然芸兒不想喝,那你以後就不用再煮了,芸兒說什麼,你只需要聽從就好了”
顧夢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她說什麼,她只需聽從就好了?
夜,看來,你真的把她看得很重!
猛地捏緊手掌,玻璃碎片扎進肉裡,鮮血淋漓。
你是在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你!
爲了你,犧牲一個安芸又算得了什麼!
鬆開手掌,傷口細小,一直往外滲着血,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安芸躲進房間,看着手上殘留的藥渣發愣,掏出手帕,將它嚴實的裹在裡面。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
安承夜回到書房,掩上門,身子猛地靠在門板上,捂頭,喘着粗氣,最近,他頭痛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雙眸赤紅,苦笑漫上脣角,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還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自從中了這個毒,每一天,他都被死亡的陰影緊緊包圍,也許,不知道何時何地,他就會離開這世界。
不過他生性淡漠,死,又有什麼可怕的?
這世界,根本就沒有值得他留戀的東西!
可如今,他有了牽掛的人和牽掛的事,突然,對死就不是看得那麼開了。
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活得長一點,這樣,也能再看她多幾眼,這樣,也就能陪她再多一些時間。
他不想死!真的一點也不想!
“扣扣”安承夜頓時直起身子,掩去眸底剛浮現的一絲脆弱和不安“誰?”
“夜,你在嗎?是我”
芸兒!安承夜打了個激靈,將痛苦壓在眸底,擡頭,已然是邪魅肆意的神色“我在”
安芸邁步進來,只看見安承夜一臉慵懶閒適地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猶如一隻優雅的豹子在假寐一般。
“倏”他睜開了眼睛,露出那雙邪魅深邃的黑眸“芸兒,這麼晚都不睡,難道是我不在,所以孤枕難眠?”站起身,含笑靠近她,動作緩慢而優雅。
安芸一愣,臉變得通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總是這麼地不正經,真是的!
一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又只好主動地靠近他,臉上帶着幾分小心翼翼“夜,我想問你一件事”
“問吧”安承夜笑得肆意,強忍住頭痛欲裂的感覺,額頭上冒出細細的冷汗。
“小夜他,真的是我們的親生兒子嗎?”安芸擡頭,猛地對上安承夜深邃冷沉的眸子。
安承夜一愣,眸底的詫異飛閃而過,面上卻未曾表露半分“芸兒,你在說什麼傻話呀?小夜當然是我跟你的孩子了”
女人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她不會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吧?
“是嗎?但我的血型是A,你的血型是B,可爲何小夜的血型卻是O?”
安芸猛地顫了一下“A型和B型的結合後生出來的小孩,怎麼可能會是O型?”
夜,你爲什麼要騙我?
小夜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孩子,對不對?
安承夜愣了一下,他怎麼偏偏忽略了血型這方面!
當年,慕清芸因爲聽說孩子夭折,一時受不了打擊,整天渾渾噩噩,以淚洗面,更是視他如仇人,人雖在他身邊,卻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殺了他。
直到有一天,他爲了讓她轉換一下心情,早日忘掉孩子的事帶她上街,哪曾想她居然會奮不顧身地橫穿馬路去救一個兩歲的孩子,大抵是太過於思念她的孩子了,纔會把那個孩子看成自己的孩子。
他記得,她衝過去之前說的一句話便是“孩子不要怕,媽媽這就來救你,誰也不能傷害你,不能!”
結果,那個孩子安然無恙,她自己卻出了車禍,頭部受到了重創,因此失憶了。
當她睜開眼睛,一臉茫然地喊他先生的時候,當她對自己毫無芥蒂地展露笑容時,他便決定,這一輩子,他都不會讓她恢復記憶。
這是老天給他們重新開始的機會,他絕不會放過!
見她對那個孩子過於喜愛和依賴,於是他破例從孤兒院收養了那個孩子,而那個孩子,正是小夜。
當時只是一心想要讓她開心,讓她徹底忘掉以前的事,根本就來不及考慮那麼多。
如今,她卻一語中的,道出了他不曾注意的,最大的破綻。
除了承認,他還能怎麼做?
艱難地點頭,沉眸“是,小夜的確不是我們的孩子,他只是被我們領養了而已”
安芸怔然,不可置信地靠在牆上,眼眶微紅,原來,真的是這樣!
小夜,真的不是她的孩子,不是!
“爲什麼?爲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安芸痛哭,含淚的眸子帶着一絲責怪,直直地望向他。
安承夜心頭猛地一窒,伸出手想要觸上她的臉“芸兒,對不起……”
“安承夜,我恨你!我恨你!你怎麼可以騙我?怎麼可以?”安芸搖頭哭泣,拍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跑開。
安承夜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邪魅不再,睜着眸子,頭痛欲裂,眼底隱隱閃着一抹晶瑩。
不要恨他……
在這世界上,他最怕的,就是從她口中說出的恨這個字。
那比疾病折磨的苦楚,還要,痛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