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又過了兩天,眼看着到了最後期限慕清芸卻沒有任何甦醒的動靜。
漫長的等待已然把洛亦楓心裡所有的期望都消磨掉了,走廊上,堆積着已然冷卻發膄的食物,三天,整整三天,洛亦楓都沒吃過任何東西,甚至是一滴水。
所有人都靜候在走廊的座椅上,看着那個頹廢絕望的男人,沒有人敢去勸說,他這是以絕食的方式來懲罰自己啊。
旁邊早已哭成淚人的侯鈺楓終是看不下去,拿着自己剛煮好的飯菜遞到他跟前“楓兒,吃點吧,要是清芸沒醒過來之前你先把自己累垮了,那誰來照顧她?”
苦口婆心地勸說,將飯盒放到他眼皮子底下,洛亦楓不語,微擡了下睫毛,擡起頭,眸底空洞茫然,夾雜着一絲痛苦,幽幽開口。
“芸兒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沒有保護好她,所以才遲遲不願意醒來,要是當時我能一直陪在她身邊,要是我當時沒有離開的話,說不定她就不會……”
赤紅着雙眸,又狠狠往牆上砸了一拳,還未癒合的傷口經過重擊,又開裂,血流如注,蔓延下來,跟他腳邊的一灘血跡融合。
所有人心頭皆是一跳,看着他又想往牆上砸去,七手八腳地將他抓住,防止他再做出自殘的行爲來。
這三天來,他不僅絕食,每回內疚時還會赤手空拳地重擊牆壁,直到牆凹下一個洞,直到整隻手血跡斑斑,慘不忍睹爲止。
“爲什麼我不一直陪在她身邊,爲什麼?爲什麼我要拋下她一個人!都怪我!怪我!”痛苦地嘶吼,猶如一隻受了侵犯的猛獸,在低沉地悲鳴。
“不不是你的錯,我們誰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的,楓兒,媽求你,求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你這樣,媽看着很心痛。”侯鈺楓泣不成聲,死死地抓住他的手,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他就把自己的手打殘了。
“是我的錯!是我!媽,我怎麼可以拋下她一個,怎麼可以讓她遇到危險,我爲什麼沒有保護好她!”眸底溢滿慌亂,除了內疚,自責,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他只要一停下來,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芸兒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只要身上痛了,心或許就不會痛到想要窒息了。
舜禹握拳,手上青筋暴露,眯着眸子,走到他面前,毫不留情地打下去。
“碰”
洛亦楓微怔,眸底依舊平靜如水,彷彿一個死人般寂靜。
“對!你說的對!這一切都是你的錯,是你沒有保護好她!所以,你最好給我好好活着,爲你做的錯事彌補。”
“當然,你也可以繼續下去,如果你因此而出了什麼意外,我會好好守護她的!”
洛亦楓身子猛地顫了一下,瞳孔縮了一下,蹦出一道冷光,站起身,攥住他的衣領“你休想!芸兒是我的女人,以前是,現在是,一輩子都是,我不允許,你對她有半分覬覦!她是我的,只是我的!”
舜禹冷笑,撥開他的手,洛亦楓因連日來的自殘和絕食,全身就像被掏空了一樣,倒退了幾步,差點站不穩腳。
“就憑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有什麼資格留住她,守護她?”
洛亦楓微怔,自嘲地笑了笑,而後站起身,眸子堅定冷毅,恢復了平時的冷靜“給我食物,還有,幫我聯繫包紮傷口的醫生。”
頹廢無濟於事,就算他心裡承受了巨大的悲傷和痛苦,他也必須,爲自己心愛的女人站起來。
他絕不可以,在她之前倒下,舜禹說得對,與其自怨自艾,還不如用自己餘生好好地去彌補。
“爸爸,爸爸!”滿臉淚痕的念雲邁開小短腿不斷跑近,身後還跟着同樣擔憂的小夜,而費力追逐他們的是可憐的小保姆。
洛亦楓眉頭一皺,渾身散發出冷冽氣息,不是說不要向念雲透露任何消息的嗎?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爸爸,爸爸,嗚嗚嗚”洛亦楓張開雙臂,念雲一下撲進他懷裡“她們說媽媽出事了,是真的嗎?媽媽,真的快死了嗎?”
洛亦楓沉眸,聲音冷冽攝人“是誰告訴你這些話的?連醫生都不敢下判斷的事,居然有人敢亂嚼舌根!”
是誰那麼大的膽子敢詛咒芸兒?看來她是嫌她的舌頭太礙眼了!
“少,少爺,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這一次!”洛亦楓狠厲的話語讓小保姆嚇得渾身發顫,低下頭,臉色發白。
“滾!”洛亦楓半眯起眸子,冷喝一聲,小保姆嚇得整個人癱在地上,這份工作來之不易,薪水又極高,她要是丟了工作,一定會被家裡人打死的。
“不要讓我重複第二次!”洛亦楓背過身去,聲音冷到極致。
小保姆抖了幾下,連滾帶爬地離開。
丟工作就丟吧,要是再遲一秒,她都不敢想像,等待她的會是什麼樣恐怖的懲罰。
兩個小鬼頭被嚇得不輕,只敢小聲啜泣,不敢哭出聲來。
“來人,把小少爺帶回去!”洛亦楓沉着臉,就要離開。
“不,我不要回去!我要在這裡等媽媽好起來!”念雲掙脫那些人的控制,哭着跑到洛亦楓面前,淚流滿面,眸底卻溢滿跟他一樣的堅定。
“念雲,聽話!”洛亦楓聲音又冷了幾分,現在這裡忙得焦頭爛額,他根本就沒空顧管他。
“不!爸爸你騙人,你說過要一輩子陪着我跟媽媽的,你又想一個人獨佔媽媽了對不對,我不管,我也要留下,我要媽媽!媽媽!”平日裡比一般孩子老成冷靜的念雲,此刻卻執拗得像一個真正的孩子。
“爸爸,讓我留下來好不好?我要在這裡照顧媽媽”緊緊地揪住洛亦楓的衣角,小手不安地攥成拳。
媽媽不會有事的,她答應過他的,會一輩子留在他身邊的,她答應過的!
“讓他留下來吧”舜禹扶扶眼睛,溫潤的眸子佈滿紅血絲“小芸這麼在乎這兩個孩子,說不定,他們真的能夠喚醒她,洛亦楓,這是我們最後的籌碼了。”
洛亦楓微怔,眸子頓時沉了幾分“好,他們可以留下,不過這不是我們最後的籌碼,這場賭局,就算到了最後關頭,我也會讓它翻盤,重新來過!”
“我想要留住的人,就算是閻王爺,也不敢收!”
時間,嘀嗒嘀嗒走到了午夜兩點鐘。
就當所有人都被慕清芸的安危牽動着內心的時候,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卻是另一派場面。
炫麗的霓虹燈,照出了一切隱在角落的黑暗和不堪。
“恭喜你,你的計劃成功了!”
許景嘴角勾起一抹笑,晃了晃酒杯,裡面鮮豔的紅色在燈光下亮得刺眼。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呵呵,他苦心計劃,爲的就是這一刻!
“這一切,還要多謝你的幫助,要不是你爲我準備了跟洛亦楓一模一樣的禮服和麪具,再暗中把我送進去,她不會那麼輕易就上當,而計劃,也不可能實施得那麼完美。”
蠢女人,僅靠一件衣服和麪具就能一廂情願地把自己認爲是洛亦楓,實在是愚蠢得可以!
“呵呵,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不錯的合作伙伴”被酒杯隔離的,是一雙閃動着詭譎的藍眸。
識時務者爲俊傑,他應該很清楚,他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如果此刻他敢在自己面前自誇一分,那麼,他會毫不猶豫捨棄這顆棋子,不過,事實證明,他沒有挑錯人。
自從在紐約的街頭無意中見到這個跟自己去世的好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後,他的心中,已然衍生一套完美的計劃。
不過,她是傑在乎的女人,若是他在天有靈知道了,一定會怪他的吧。
“呵,洛煜,說到底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你想要洛家的一切,而我想讓慕清芸痛苦,如今,洛亦楓一蹶不振,洛亦天對他十分失望,正是你下手,取得洛亦天信任的好時機,不是嗎?”
洛煜勾脣,眼底的一絲歉疚頓時煙消雲散,冷笑着把紅酒一飲而盡,沒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爲了達到目的,他可以犧牲任何人。
何況,是那個女人先忘了傑,讓他那麼痛苦,甚至還搭上性命的,他這樣做,也只是爲他討回一個公道罷了。
“你說得對,合作愉快!”洛煜勾脣,將眼底的不屑掩去,衝着這張臉,他可以原諒他的狂妄自大,只不過,別妄想觸碰他的底線!
許景一邊舉着酒杯,一邊將藍色美瞳拿下,現出他原本深褐色的眼珠。
什麼藍眸,什麼回憶,什麼小哥哥,呵,一切都只是一場計劃好的圈套罷了。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慕清芸痛苦,他要折磨她,讓她生不如死!
而現在,不過是剛剛開始。
幽靜的病房裡突然傳出一聲劇烈的響鈴聲,震耳欲聾,敲打着每個人原本就脆弱不已,提到嗓子眼的心。
“怎麼回事?”舜禹穿着白大褂,沉着臉走出來,洛亦楓迫不及待地攔在他身前。
“小芸的情況很不妙,意識越來越薄弱,恐怕,撐不下去了……”
洛亦楓微怔,只覺得眼前發黑,猛地推開他,衝進去,握住慕清芸的手,她的手冰涼沒有生氣,洛亦楓不斷搓着她的手,嘗試給她一些溫暖。
“芸兒,你聽見我說話了嗎?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我們說好要相知相守一輩子的,你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先走!芸兒,我不準,你聽到了嗎?我不想放的人,閻王爺是I不敢收的,所以,你回來,不要再往前走了好不好!”
“嘀嘀嘀”
“病人心跳微弱,準備電擊,五百伏特,一千伏特……”
“嘀嘀嘀嘀嘀嘀,嗞……”心電圖傳出刺耳的聲音。
洛亦楓手足無措地撲上去,嘶吼,哀鳴“芸兒!!”
震耳欲聾的悲鳴聲在病房裡不斷迴響,窗外,風在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