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樂鈺茫然又無辜的表情,連東瑗都被萌到了,忍不住笑。
旁人也愛得不行,紛紛說這孩子真可愛。
薛老夫人也喜歡,連連說好孩子。
又問盛樂芸。
盛樂芸也答了,惹得衆人又讚了一回。
可接下來,薛老夫人卻明顯偏向盛樂郝,問他幾歲的,現在念什麼書,哪個先生,學了些什麼,還問他經史子集讀到了哪裡。
雖然薛老夫人處理的很妥當,可東瑗敏感覺得,老夫人對盛樂鈺和盛樂芸顯得冷淡些。
東瑗知道薛老夫人的嫡庶觀念很強烈,不似盛夫人那樣,見孩子可愛就寵得嫡庶不分。盛家幾個孩子小,薛老夫人做得又不算太扎眼,盛樂鈺和盛樂芸都沒有感覺到薛老夫人的差別對待。
老夫人對盛樂郝親熱有加,盛樂郝就放開了忐忑不安。他心中對薛家和薛老夫人充滿了好感,回答老夫人的問題也分外仔細,口齒清晰,言談流利,哪裡還是那個看庶妹眼色行事的盛樂郝?
東瑗對他的表現有些吃驚。
薛老夫人很滿意,又給寶巾賞了他一個玉墜兒。
前頭開席,世子夫人請衆人去坐席。
大家紛紛起身,辭了薛老夫人,在薛家三夫人和丫鬟們的帶領下,去了筵席處。
屋裡只剩下世子夫人、大奶奶杭氏和東瑗幾個人時,薛老夫人道:“今日你們妯娌和靖哥兒媳婦操勞,我也受用一日。前頭坐席鬧得慌,我就不去了,撿些清淡好消克的菜端來,我這裡吃吧。”
世子夫人和幾位夫人都忙道是。
老夫人又留東瑗:“瑗姐兒在我跟前說話,你們把郝哥兒幾個領到前頭好生款待着。”
世子夫人又應是,和大奶奶杭氏親熱遣了三個孩子的手走了。
等世子夫人走後,老夫人把屋裡的丫鬟婆子們遣了下去。問東瑗:“郝哥兒那孩子,你公公婆婆是不是對他不太好?”
東瑗錯愕,笑道:“祖母,您真是目光如炬。”說着。就把盛樂郝偷東西,八歲被盛昌侯送去外院的事跟老夫人說了,又道,“……第一次給我請安,他還看芸姐兒行事……”
薛老夫人就搖搖頭:“盛昌侯不厚道。我瞧着郝哥兒,小小年紀就有些心思,不像芸姐兒和鈺哥兒那樣一派天真。他說話又謹慎些。沒有孩子氣,大約是在家裡就小心慣了。嫡子如此小心,處境可想而知。”
東瑗聽着這話,就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她淡淡笑了笑。
“幾個孩子都不錯。”薛老夫人感嘆道,“我私度盛家的意思,郝哥兒雖是嫡長子,卻冠了偷竊的惡名。將來家族的重任是不會傳到他手裡,你有了子嗣也不用防他;鈺哥兒養得太嬌了,怕不知道庶子的本分。這孩子將來你要用點心思,別叫人教唆得不懂倫常綱紀,壞了嫡庶尊卑;芸姐兒瞧着善良有餘,聰明不足,是個老實的……”
薛老夫人一生閱人無數,盛家的孩子們又年紀小,本性透過言語行事能看得一清二楚,短暫的相處,老夫人已經把他們摸透。
東瑗不由佩服。
“盛家孩子少,娘就很疼鈺哥兒……”說着。又把薔薇打聽出盛家子嗣單薄的話告訴了老夫人,“祖母,您覺得怪異不怪異?”
薛老夫人聽了,眉頭就蹙起來。
好半晌,她才嘆了口氣:“子嗣越多,家族越興旺。倘若真有人害子嗣。真是個損陰德的!”
說罷,她看了眼東瑗的肚子,擔憂道:“瑗姐兒,你若是有了身子,需處處小心。倘若不對勁,跟祖母說一聲,祖母接你回來住。”
東瑗情緒就低落了些許,她低聲道是。
盛家的事,哪怕再糟心,薛老夫人也管不着,說這些平添愁緒,於是笑起來:“瑗姐兒,方纔你祖父下朝告訴我說,姝姐兒進宮很得皇帝喜歡。皇上在她宮裡連歇了三宿。”
東瑗微微蹙眉。她記得上次世子夫人榮氏說皇上在薛貴妃娘娘宮裡連住了三宿,太后娘娘勃然大怒,說皇上專寵。
十一姑娘薛東姝才進宮,就這樣恩寵,不僅僅太后要怪罪,旁的妃子亦會嫉妒吧?
這並不是好事啊!
可是老夫人很高興,令東瑗有些費勁。她低聲問:“祖母,太后娘娘那裡……”
“初三那日一早,姝姐兒就去了太后娘娘的佛堂,幫着抄《柯蘭經》,至少要二十天才能抄完……”薛老夫人呵呵笑,“姝姐兒聰明着呢。今早你祖父下朝,太后娘娘叫了他進去,直誇姝姐兒。”
去太后娘娘那裡抄經書,就是說薛東姝不會恃寵而驕,她主動拒絕皇上第四日的留宿。
她的拒絕,既保全了皇帝的面子,又避免了太后的擔憂。
太后娘娘原先就對她印象不錯,現在怕也挺喜歡她。有了太后娘娘的喜歡,在後|宮的處境就不會太糟糕。
東瑗笑道:“十一妹向來聰慧,祖母不用擔心她。”
薛老夫人就欣慰笑了笑,然後目光落在東瑗臉上,感嘆道:“初一進宮的有二十位貴人,自然不乏容貌出衆的,單單姝姐兒受了皇上的青睞。她長得有幾分像你,瑗姐兒,這是她的福氣……”
才進宮就專寵,知道元昌帝和東瑗那段過往的人都會想到是薛東姝長得像東瑗的緣故。
東瑗默不作聲。
倘若薛東姝知道了,她會怎麼想?她大概不會覺得是福氣的。
她會不會有種屈辱感?
應該會有的,每個女人都會有。被當作他人的滋味屈辱又窩囊。
“也許姝姐兒能化解皇上對你的念頭,說不定也是你的福氣!”老夫人拉着東瑗的手低聲說道。
這話不過是安慰之語。東瑗不忍老夫人擔心,笑了笑,道是。
老夫人又問她:“在文靖長公主府發生的事,天和說什麼了嗎?”
東瑗搖頭:“他什麼也沒有說,大約是公公還沒有告訴他。”
文靖長公主府發生的事,東瑗好幾次謹慎觀察盛修頤的言辭與表情,卻沒有找到異樣。
他是個善於控制情緒的人。東瑗不敢說他不知道……
老夫人就嘆了口氣。懸而未決的事,令人心情鬱結,東瑗卻好似不甚在意。
既然發生了,去猜測旁人的反應。擔心憂愁,只是讓自己過得不痛快,她很鴕鳥得懶得去想。
今日鎮顯侯府的堂會,請了通家之好的人家,前頭熱鬧喧闐,東瑗和老夫人鬧中取靜,在榮德閣說了一下午的話。
出嫁了。東瑗好似比從前還要開朗些,對老夫人真的沒有了那種患得患失,只當她是自己的祖母,自己的親人,跟她說些體己話。
老夫人也教她管束妾室、教育子嗣之道。
“晚娘難做。”老夫人最後跟東瑗道,“瑗姐兒,莫存害人之念,莫失防人之心。”
晚娘的確難做。對待盛修頤的孩子們。太親近不行,太冷漠亦不行。東瑗自己不會去害他們,卻要防止旁人動手。真的處處留心才行。
她點頭道是。
牆上的自鳴鐘響起,已經申正時刻了。
“我領着孩子們給父親和母親請個安,也該回去了。”東瑗道。
老夫人就吩咐丫鬟去世子夫人榮氏那裡把盛家的三個孩子領來,又派人去錦祿閣看看五老爺和五夫人在不在。
片刻,世子夫人就把盛樂郝等三人領了回來,笑着對老夫人道:“乖得不得了。聽話又懂事,人人瞧着都喜歡。”
然後身後的丫鬟捧了三個匣子,交給東瑗:“都是夫人太太們賞他們幾個的,我替他們收着,現在給了你。”
東瑗道謝。喊了薔薇進來,把東西給她,囑咐她先拿着。
去錦祿閣的丫鬟回來說五老爺和五夫人都在,東瑗就辭老夫人,領着盛樂郝等人去給五老爺和五夫人磕頭。
老夫人對世子夫人道:“你送瑗姐兒過去,再送他們娘們出門吧。”
世子夫人道是。
一行人來到錦祿閣。比起前幾日的熱情,薛子明和五夫人楊氏對東瑗和幾個孩子們的態度又是冰冷疏遠。
孩子也很善於察言觀色,看到薛子明的冷淡,盛樂鈺就規規矩矩給他行禮,一句也不敢問狀元郎的話。
東瑗纔是習以爲常,帶着他們磕頭,就隨着世子夫人出了錦祿閣。
五夫人在背後冷哼:“旁人的孩子,還當寶貝一樣,不知道憋着什麼壞水。”
世子夫人見幾個孩子悶悶不樂,東瑗雖看不出情緒,卻也沒有了高興勁,就知道他們被五老爺夫人的態度傷了。
“琳姐兒被你祖母禁足三個月了,你父親和母親纔不太痛快,並不是針對你的,瑗姐兒。”世子夫人跟東瑗解釋。
東瑗回眸,不解問道:“怎麼禁足了?”
世子夫人笑容有些尷尬:“我不太清楚,大約會你祖母問琳姐兒的針黹學得如何,琳姐兒答不好,還頂撞了你祖母……”
東瑗見世子夫人不肯實話實說,就不再問了。
她心中想起了上次回孃家時薛東琳的刻意裝扮,是不是因爲這個?
祖母知曉了薛東琳的心思,教訓了她,她不僅不服氣,還頂撞祖母,祖母才禁她的足?
三個月……
東瑗肯定是因爲薛東琳覬覦姐夫這件事了。
可是五老爺和五夫人遷怒東瑗,也太欲加之罪。自己生的女兒不好好管教,反而埋怨東瑗。
她微微嘆了口氣。
薛東琳從小就被五夫人寵着,如今再教育,還有用嗎?禁足只怕不能改變她什麼,只會讓她恨老夫人、恨東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