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十年後,此人莫非又出現在自己眼前。

黑瘤子回頭不經意地朝山邊望了一眼,不知他是什麼用意。

一擺手,黑瘤子眼睛一翻,對着那兩人道:“這裡由老夫處理,你們留着也撐不上場面,可以走了。”

那二人不敢多講,好像很怕黑瘤子,唯唯諾諾,一轉身,同時疾速離去。

黑瘤子等他們走後,哈哈大笑,聲如洪鐘,道:“小友,你是在玉泉山學藝的?”

玉泉山正是嶽奇恩師所居住的地方,他恩師外號就叫“玉泉老人”。

“大駕曾經去過玉泉山?”嶽奇記得師父只介紹過此人,並沒有說明和他有什麼交情。

“沒有去過。”黑瘤子仍是面帶笑容。

“大駕認識家師?”

“當然認識,不認識老夫提他幹什麼?”

“在下記得家師曾提過……”

“令師是怎麼提的?”

嶽奇不善撒謊,只得老實道:“家師說大駕一生獨來獨往,亦正亦邪。”

“就只這麼一點介紹?”

“還有……”

“小友盡說無妨。”

“大駕劫富濟貧,是一個獨行的劇盜,窮人喜歡,富人怨恨。”

“對!令師說得對極了。”黑瘤子居然又呵呵大笑,好像他對這種評論,開心之至。

“小友,你知道老夫和令師有一段過節?”

嶽奇搜索枯腸,就是想不起他和恩師有什麼過節。

“令師賞了老夫一劍。”

說着,他拉起袖子露出右臂,指着一條疤痕又道:“令師爲人公正,就在老夫手臂上留下這點小記號。”

“在下沒聽家師提過此事。”

“那是令師爲老夫留點面子,他當然不會提。”

“大駕的意思是…….”

“老夫幸得這一劍之賜,頓悟前非,強盜生涯也不幹了,躲入崑崙山苦練五年,想再向令師討教幾招。”

“家師現已仙逝。”

“老夫知道令師作古,不過,找上了小友也一樣。”

“找在下也一樣?”嶽奇一時惘然,不明白爲何也一樣。

“父債子償,師債徒還。”黑瘤子霍地拔出隨身攜帶的兵刃。

“嗆!”地一聲,那兵刃是一對光彩奪目的鋼環,環外白齒森森,像釣魚鉤一般,暗藏倒須,環內則是伸縮的握把,可遠可近,可鉤可套。

“慢點!”嶽奇冷冷地大聲道:“在下要先了解大駕的立場是代表那一方面?”

“不論勝敗,絕不代表‘萬年堡’。”

嶽奇點點頭,黑瘤子不失江湖本色,不仗勢欺人,無怪恩師說他爲人可取。

“小友,請!”黑瘤子金雞獨立,左環朝天,右環俯地,左手伸前,右手殿後。這起手式看來怪怪的,嶽奇心中有數,心一沉,恩師的聲譽不能由自己來敗壞。

“大駕請!”嶽奇抽出佩劍,一招丹鳳朝陽,擺好了架式。

“小友,接招!”黑瘤子臉頰上的肉瘤,突然變成鮮紅,頭上白髮,無風自動,雙環一錯,上攻璇璣,下取關之。

“來得好!”嶽奇劍芒一閃,以攻應攻,後發而先至。

剎時間,一老一少,雙環一劍,立時發出漫天的寒光。

兩人招式相連,勁氣激盪,十丈以內,分不出誰攻誰守,誰進誰退。

黑瘤子的雙環確實下了很大工夫,每一招發出,有主攻,有輔攻,主輔相承,迂迴相應。

轉瞬三十招過去,二人平分秋色,不分勝負。

黑瘤子猛然暴喝,雙睛瞪起,手法一變,拿出看家本領,只見他每環蓄有環勁,環中套有大環,中環,小環,平環,立環,還有空環,實環,環中套式,宛如烏雲蓋日,長蛇騰空。

殊不料嶽奇也立時化有形爲無形,改以陰制陽,以柔克剛,三尺龍泉,劍芒增長了一尺。

五十招過去,表面上兩人各不相讓,勢均力敵,但明眼人一看就可看出,黑瘤子的“千環套日”的手法,已到了強弩之末。

就在第五十二招時,一陣金鐵交鳴,場中發出了悶哼之聲。

黑瘤子的雙環,不套向敵人,卻套向自己。

嶽奇怔了一怔,他以爲對方是羞慚自裁,手中劍慢了一拍。

想不到這正是黑瘤子絕處逢生的奇妙招式,左環一偏,右環立即補上。

嶽奇到此方知上當,但招式用老,急急打出一掌凌厲掌風。

“嗤!”一聲脆響,嶽奇的衣袖已被鋼環外鉤割破兩寸多長的口子。

但掌風凌厲無匹,卻也把黑瘤子震得歪歪斜斜,退後一步,纔拿樁站穩。

“扯平,兩不吃虧。”黑瘤子仍然保留強盜頭領的作風,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乾脆得很。

“在下已輸了。”

“你沒輸,老夫也沒輸,今日事到此爲止。”

“大駕不再比了?”

“還比個屁,玉泉老兒的高足,佩服,佩服。”

“如果不比,那在下就告辭了。”嶽奇乘機想去找老叫化。

“慢點!”黑瘤子急急地叫了一聲。

“還有事?”

“剛纔忙着比武,忘記告訴你一件大事。”黑瘤子指了指小溪對岸的森林深處。

“與在下有關的大事?”

“當然,老夫受人之託,就得忠人之事。”

“在下在這山中,一無親,二無故。”嶽奇心裡埋怨,如果大師兄崔延年或二師兄方永只要有一個在此,那有多好,總不致使自己形單影孤,獨力奮鬥……

“有!有!小友去了就知道了。”

黑瘤子說得很神秘,臉上帶着詭譎的笑容,嶽奇偏不信邪,激怒了他強烈的好奇心。

“在哪裡?”

“在森林的後面。”

“他是什麼人?”

“是老夫的親戚,是小友的朋友。”

“區區的朋友?”

“老夫把話傳到,以後的事就看小友的了。”黑瘤子揮揮手,彈身就此離去。

嶽奇猶豫了一下,拿出老叫化留給自己的花臉面具,往臉上一戴,從溪水映照下,簡直是不認識自己了。

森林後,一個隱秘的角落,隱藏着石板屋。

修篁圍繞,代替了紅磚牆,石板屋前後兩進格局精緻小巧,門前有小溪,屋後有山泉,潺潺而流。

嶽奇應約而來,他不放棄任何能夠探聽王爲城的消息。

老叫化告訴他謀定而後動,這也是謀的一種策略。

到了一叢竹子後,再過去就是石板屋,屋門緊緊關閉着。

躊躇不前,嶽奇一下子猶豫了起來,心裡不免有些忐忑,這石板屋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與黑瘤子是什麼淵源?爲什麼又要黑瘤子代傳口信。

搜索枯腸,就是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呀!”地一聲,石板屋大門開了一條縫,伸出一隻滑溜溜的白嫩小手,向嶽奇招了招。

“進來呀!”門後傳出嬌滴滴甜美的聲音。

推開門扉,客廳裡燈光下只有一個窈窕人影在浮動。

“噫!你是什麼人?”嬌美的聲音突然變得生硬起來。

“區區花面太歲。”嶽奇聽出對方是小春的聲音,她已不認識戴上面具後的自己。

小春一聽這外號,粉腮又是一變,目露厭惡之色,怒道:“花面太歲是你?”

“正是區區在下。”

“來幹什麼?”

“在下路過此屋門口,是姑娘招手請來的。”

小春哭笑不得,本來是自己向別人先招招手,不由一肚子火,大聲斥道:“我招手可不是請你來!”

“在下既來之,則安之。”

“我家小姐不會見你。”

“區區正要求見你家小姐!”嶽奇故意做出囂狂的樣子。

“我家小姐不認識你。”

“沒關係,在下認識你家小姐,她的芳名叫君君是嗎?”

小春怔了怔,期艾艾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在下如果不知道,那能叫花面太歲!”

“誰告訴你我家小姐在此?”

“一個年老的老人家。”說到這裡,嶽奇在臉上比了個手勢。

小春向後退了一步,冷冷地道:“不管怎麼說,我家小姐是不會見你,你走吧!”

“在下不能走,在下有機密消息。”

“那你告訴我一樣。”

“不成,在下一定要當面向你家小姐說明。”

就在此刻,從後進房屋中傳出言君君的聲音:“小春!你和誰在講話?”

“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他叫什麼名字?”

“他說他叫花面太歲。”

“花面太歲?”言君君沉吟了一下,道:“你帶他進來好了。”

小春疑惑地看了看花面太歲,心裡不知道言君君何以要見這個人。

“快一點,把前門鎖上,任何人不許再進來。”後進房屋裡傳出特別交代。

小春莫可奈何地搖搖頭,身子一扭,領着嶽奇走向後進房子的門前,懶懶地道:“太歲請!”

想不到言君君已當門而立,鼓起一雙大眼,盡瞧着花面太歲的花臉,一瞬也不瞬。

“把面具拿下來!”一聲嬌喝。

“言君君小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嶽奇心裡倒想看看對方是真看破了,還是唬唬人的。

“不要裝,把面具拿下!”

“在下是花面太歲!”

“恢復本來的面目吧!你忍心令我獨立終宵,肝腸寸斷麼?”

言君君言詞柔弱婉轉,柳眉下的媚眼,剎那間流出了珍珠的淚珠,一顆顆順着面頰而下。

嶽奇心中一時感慨萬千,心情複雜之至,順手脫下了面具,一張俊秀的面孔,立時出現在燈光下。

言君君喜上眉梢,破淚而笑,流露出萬種的柔情,喜道:“爲君寒夜立終宵,我終於把你等來了。”

說着,她拉過椅子,聲音中洋溢着喜悅,又道:“嶽奇,你瞞得我好苦。”

“姑娘都知道?”嶽奇愣了一愣。

“不但知道,而且瞭解你重來‘萬年堡’的真正企圖。”

“‘萬年堡’的情況如何?”

“堡主已經發出追殺令,不論死活,重賞黃金五千兩。”

嶽奇呵呵大笑道:“區區的身價竟有五千兩之多。”

“你不相信?”

“信倒信,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天。”

“嶽奇,我再告訴你一個機密消息,‘萬年堡’已組織了一個追殺小組。”

“追殺小組的成員有哪些人?”

“副堡主金沙夫人兼任組長,李總管是副組長,另外動員了幾位高手。”

嶽奇想起在四方酒店那晚上的一幕,言君君不也正是“萬年堡”的副堂主,他脫口道:“姑娘也是其中之一了?”

“你以爲呢?”言君君嬌笑如花,花能解語,可惜嶽奇已沒有這份心情。

“在下不想作判定。”

“告訴你,傻瓜!堡主曾經找過我,我沒有答應。”

“區區浪跡江湖,身負兄仇,寢食難安,爲此重臨南漳,就是要找尋兇手?”

“我願意幫助你!”

“姑娘盛情,在下心領了。”

“你不要我幫忙?”

“在下只盼望能確定兩件事。”

“那兩件事?”

“第一,家兄被害是否由‘萬年堡’所指派?”

“是的!”言君君答得很乾脆。

“兇手王爲城,這人現在在‘萬年堡’麼?”

“規照堡規,作這種事通常只有兩個人知道。”

“請姑娘說詳細一點!”

“副堡主親自策劃,然後秘密選派一名高手負責執行。”

“爲什麼要這麼做?有動機嗎?”

“當然有,不致放過任何的敵人,包括各門各派。”

“‘萬年堡’有專司殺人的殺手?”

“總共是十五名。”

“與當年的黑武士有何區別?”

“名稱不同,實質完全相同。”

嶽奇意外地一震,心情特地沉重,急道:“姑娘還沒有答覆王爲城在不在堡中?”

“此事只有副堡主一人知道。”

“姑娘的意思是……”

“殺人是機密,殺手的面目和姓名也是假假真真。”

“‘萬年堡’變得殘酷,江湖上又會鬧翻天!”嶽奇悠悠嘆惜,嘆惜人心不古,世事無常。

“記着,從現在開始,殺手將到處追探你的行蹤。”

嶽奇聳聳肩,敞聲笑道:“爲了那五千兩黃金?”

“不完全是獎金,也是任務。”言君君說到此處,話鋒一轉,道:“你的問題問完了吧?”

“問完了!”嶽奇也很乾脆,他自認此行收穫已是特別豐富。

“我倒有一個問題想請教!”

言君君深情的堆上一臉笑容,靈活的眸子滴溜溜地一轉,那一份嬌情的刁蠻姿態,不由使嶽奇心中一動。

“姑娘有問題,請盡說無妨。”

“你可要老實的回答。”

“當然!”嶽奇面色一整。

“你對我的觀感如何?”

“這個……”

“說呀?”

“姑娘過去的紀錄,在下無法恭維。”

“過去的我,已經死了,我關心的是現在。”

言君君開門見山,問話不繞圈子。

“姑娘坦白得很可愛。”

“除了坦白以外,還有呢?”

“情感豐富,也有棄暗投明的決心。”

“還有呢?”

“風姿容貌都是上上之選。”

“這麼說來,結論是尚有可取了。”

“在下亦沒有這麼說。”

“閣下的意思是說不及格?”

“水準以上,超過及格甚多。”

“夠不夠格和你成知己?”言君君問得緊追不捨。

嶽奇俊面一紅,尷尬得不知怎麼回答。

言君君微笑道:“這個問題暫時保留,等到將來我和餘千蕙姑娘見面時再說。”

“姑娘消息真是靈通。”嶽奇苦笑一聲。

“好,我們今晚見面到此爲止,我希望以後再見面時,更能令你滿意。”言君君毅然站起身,舉手送客。

懷着複雜的心情,嶽奇離開了石板屋,乾脆又戴上了面具,

一時漫無目的,走向黑黝黝的深山。

深山裡霧正濃。

霧中的山野也是一片靜。

靜能啓發思維,靜可以使他重溫回憶。

回憶的漩渦裡,第一個映入腦海中的就是餘千蕙姑娘。

他記得自己曾經抱過餘千蕙兩次,本來當時只是爲了救她才抱她,抱人的事過境遷早已忘懷,被抱的人卻言之灼灼,鄭重的記下這筆帳。

男女之間的關係很微妙,尤其是感情這回事。

嶽奇一向冷沉得近乎無情,心裡明明告訴自己,餘千蕙已經走得很遠,天涯海角,是否再相逢實難預料。

往事如煙,他能說些什麼?

突地,他感覺有人到了身後,沒有任何聲息,只是一種直覺的反應。

現在已快接近凌晨,當然沒聯想到鬼,因爲白天不屬於鬼的世界。

他故作不知,站着沒動,但心裡已有了戒備,憑感覺,來者可不是尋常的人物。

“這小子可跑不掉了。”

“是他麼?”

“有點像!”

“老大,運氣不錯,又碰上了。”

“老二,這叫做天從人願。”

一唱一和,聲音他沒忘記,形象更是深刻,就是他入山時第一次碰到,要收自己爲徒的一對老怪物。

轉過身,赫然就是他倆。

兩個怪物也是,懼然一驚。

“老大,不是他!”

“真怪,背影完全一模一樣。”

“這傢伙,不知怎麼樣?”

“不成,我看沒有先前那個長得俊,一張大花臉,怪難看的。”

“老大,將就點,起碼比你我好得多。”

“不用急,先摸摸他的底,不能壞了哀牢雙英的名聲。”

嶽奇這才搞清楚,面前這對老怪物,竟是聞名西南的哀牢雙煞,章方長、章圓長兄弟。

兩兄弟的長相很巧,一個是方臉,一個是圓臉,他們不知爲何跑到此地來,大概是哀牢山不易真正找到秉賦優異的好徒弟吧!

“好吧!老大,我試試看。”章圓長大刺刺地邁前一步。

嶽奇屹立如山,花面具下的臉色冷得如寒冰一般。

“小子!你是不是姓岳?”

“在下姓不姓岳,是在下的事,與人無關。”

“怎麼無關?老夫要找一個姓岳的小子。”

“你與他有仇?”

“老夫兄弟要收他爲徒,帶他回哀牢山,造就爲絕世高手。”

“那他答應了。”

“沒有,那小子乘機溜之乎也。”

“原來如此,二位去找他好了。”

章圓長怪眼一翻,瞪起來像牛眼,叫道:“你是他的兄弟?”

“是他的兄弟又怎麼樣?”

“有意思,你們兄弟和老夫兄弟大大的有緣。”

“在下沒有這個感覺。”

“那小子不識擡舉,你就頂他的缺。”

“你們要收在下爲徒?”

“答對了,未來哀牢一派的掌門。”

“也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絕頂高手。”

兄弟倆又開始一唱一和。

“對不起,在下沒興趣!”

“你不能走,你走了老夫哪裡去找人?”

“在下身有要事……”

嶽奇話才說到一半,老怪兄弟倆急得白髮根根豎立,怪臉連連抽動。

章圓長大叫道:“不答應也得答應,老夫要定你小子了。”

“爲什麼?”嶽奇開始感到不耐煩。

“忍耐點,小夥子,彩頭還在後面呢!”

驀地,又是一聲怪叫,真像貓頭鷹夜出覓食,從不遠的山石後傳過來。

接着,黑影一晃,場中多了一男一女,站在丈外之處。

場中三人,不約而同打量了一下來人,兩個老怪瞪着白眼,居然交頭接耳地討論起對方來了。

這一男一女,確也是配得絕妙,妙不可言。

那位女的大約三十來歲,長得又騷又俏,穿着一身綠,綠絹束髮,綠衣綠裙再配上一雙淺綠花鞋,綠得如荷花池裡的綠荷花。

蛋形臉兒,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眼角斜起微吊,說不出有多麼的豔多麼的媚。

說到身段那更是得天獨厚,又玲瓏,又透剔,凹凸互見。

和她並肩站在一起的,可也是一絕,怪不得兩個老怪一見就忍不住私下先討論個沒完沒了。

只見他又矮又胖,穿着烏黑道袍,比起老怪兄弟矮上一大截,蠟黃的麪皮,緊貼着高聳的顴骨,活像一顆骷髏圓球,雙眼陷凹,碧光森然。

他嘴脣皮微微一動,吐出了話音:“‘萬年堡’武林聖地,是誰在這裡倚老賣老?”

章方長一聽,大怒指着對方罵道:“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口出大言,你算老幾呢?”

“在下‘萬年堡’第一副總巡察厲木端是也。”

“你呢?”章圓長怪眼一翻,指了指那個女的。

“姑娘是第二副總巡察花五娘,怎麼,你們兩個老怪物竟敢在萬年堡禁區內張狂不休。”

“‘萬年堡’又不是銅牆鐵壁,老夫還不在乎!”

“就是你們總巡察黑瘤子來,老夫兄弟也是一樣!”

章萬長、章圓長兩個老怪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一吹一擂,又互相唱和了起來。

“二位來自哀牢山?”花五娘嬌而甜美的聲音,在夜空裡盪漾。

“不錯!芳駕有何高見!”章方長對着豔麗的花五娘無動於衷。

“咱們總巡察特別充許二位在此走動?”

“這倒沒有!”

“既然如此,這個人進入‘萬年堡’山區,就是‘萬年堡’的人了。”花五娘用手指了指嶽奇。

嶽奇心中暗喜,這一下子可好,一石兩鳥,讓他們去狗咬狗,正好削弱“萬年堡”的勢力。

“你們也對他有意思?”

厲木端冷冷插嘴道:“本座要調查他的來路?”

“哈哈!”章方長大笑道:“免了!老夫已調查清楚,這小子姓岳,他還有一個弟弟。”

此話一出,花五娘和厲木端相顧愕然,他們二人奉命就是要注意嶽奇的行蹤,“萬年堡”已組成追殺小組,專用來對付嶽奇。

但嶽奇只有一個哥哥,而這個花臉人卻只有一個弟弟,可見他和嶽奇不會有什麼關係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花五娘一雙媚眼,對嶽奇瞧了又瞧,她聽說岳奇英俊瀟灑,眼前這個人卻是個花面孔。

“老夫自有辦法。”

“不管他是誰,來到這山區,就是‘萬年堡’的人。”

“老夫收他爲徒在先,你們二人已落後了一步。”

雙方箭拔弩張,一觸即發,共同爭的是一個目標。

嶽奇眼珠子一轉,將計就計,決定再燒他們一把火,遂抗議道:“區區在這山中行走,難道犯了王法不成?”

“這小子說得對,天下人走天下路,什麼王法不王法的。”

章家兄弟鼓掌爲嶽奇撐腰。

“在下不知道哀牢山在哪裡,‘萬年堡’又在哪裡,這兩個是那一個大呀?”

“當然哀牢山大!”章方長搶先說出。

“邊荒之地,不入流的門派而已!”厲木端不屑地搖搖頭。

“矮子鬼,你敢瞧不起哀牢山?”

章方長“霍!”地一聲,從長襟下取出一隻怪形名刃,像算盤又不像算盤,四四方方的。

章圓長從衣襟下取出一個圓球形的金爪錘,金光燦爛,耀眼生花。

“喲!要動傢伙了?”花五娘嗲聲嗲氣,好像不是拚命而是跟老情人在打情罵俏。

章方長冷冷地道:“來吧!哀牢山的絕活,讓你見識見識。”

“耍嘴皮子算不上人物,章老大!本座選上你了。”

說着“嗆啷!”一聲,厲木端抽出了長劍,劍尖一抖,幻化成三朵飛花,罩向章方長的上胸大穴。

說幹就幹,毫不拖泥帶水,這魔頭倒也乾脆。

“姑奶奶當仁不讓,章老二,輪到你出場了。”花五娘腰上纏的綵帶,就是她的兵刃。

只見她在腰際解下彩帶,迎風一揮,軟棉棉的綵帶,軟中帶硬,隨手一抖,竟似一條飛蛇。

章圓長豈是省油的燈,身軀一矮,避過了飛蛇的纏繞,左手一指,右掌往左臂下一圈,金爪錘勢捷力猛,立即回攻了過去。

花五娘攻勢十分凌厲,迎門十三式,一招緊接一招,招招不離對方的脖子。

要知道這種綵帶,攻擊敵人致命的部位,就是把握住對方的又長又細的脖子,脖子中的喉接骨是最脆弱易斷的。

章圓長怪叫一聲,雙足一墊勁,刷地飛身而起,使出他哀牢山的鎮山絕技“迴風幹葉”,兩手雙腿隨着錘影,頓時有如千臂千足,在空中飛舞迴旋。

厲木端和章方長二人,此時也你來我往,攻守綿綿不絕,虎虎生風。

在這瞬息之間,四人各已交換十幾招過去。

嶽奇仔細觀察“萬年堡”兩位副總巡察的武功,發覺他們是屬於大漠一派,這和他們總巡察黑瘤子當年在大漠稱雄稱霸,大有關連。

他看得很仔細,不放過任何一個小動作。

可是就在這緊要關頭,三十多丈的叢林上空,飄過來一條奇快的身影。

嶽奇眼觀四方,耳聽八方,他一眼瞧見那人來勢,不是別人,正是那敵友難分的總巡察黑瘤子趕了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自己不想再和他朝面,不如悄悄地先行溜掉爲妙。

靈官鋪是南漳最有名的香火地區,終年香火不斷,善男信女,絡繹不絕。

靈官鋪最有名的廟寺,就是靈官寺,寺中僧人,最少也有三百人。

靈官寺是座古剎,古剎的主持人必也是得道的高僧。

靈官寺外古柏成林,林蔭夾道,寺內殿閣相連。

嶽奇來到了寺前,心想:“老叫化說要找馬掌櫃,必須到寺中見老方丈,這老方丈人很怪,不知怪到什麼程度?”

寺門敞開着,嶽奇昂着頭走了進去。

跨過前殿的中間一扇門,此時正當午時剛過,寺中較爲清閒,可是就在門內門外跪着二列和尚,低垂着頭,喃喃喧誦佛號不已。

不錯!這老和尚是怪,那有這麼唸經的。

一箇中年的和尚,迎上嶽奇身前,合什當胸,低聲道:“施主是進香還是遊寺?”

嶽奇拱手答禮道:“在下專程拜訪貴寺‘了空’大師。”

“施主要見本寺方丈?”

“是的。”

“施主貴姓?”

“在下姓岳。”

中年和尚“哦!”了一聲,想是想起了某一件事,面帶憂鬱之色,默然道:“嶽少俠,貧僧久聞大名……”

“不敢當,煩去稟告大師一聲,嶽奇求見。”

“嶽少俠有什麼要事,一定要見掌門方丈?”中年僧人似乎不太樂意進去稟告。

“在下受一位化子老前輩的口頭指示。”

中年和尚一聽到提起老叫化,便肅然起敬道:“請施主在此稍候,容小僧進去稟告一聲。”

說着,微微彎身,含笑而去。

隔了半晌,寺後突然傳出驚歎聲和飲泣聲,像是驟然發生了什麼大事,寺中大銅鐘,連敲五下。

嶽奇感到情況不妙,急忙循聲趕入裡邊,沿途看到三二兩兩和尚,面帶悲慼,臉有淚容,看到嶽奇均都投以仇視眼光,擦身而過,竟無人攔阻,也無人詢問他,讓他登堂入室,直闖而入。

一連闖過了三間大殿,殿內神像莊嚴肅穆。

嶽奇已管不了許多,施展開輕身法,不稍半刻工夫,趕到了一間四合院的僧舍。

僧舍中人頭聳動,喧譁吵嚷,居中一個黃衣老僧,半側半臥地斜靠在雲牀上,雙眼緊閉,面色慘白,不帶一絲血色。

他旁邊站着一位枯瘦老僧,正以手掌貼着那老僧的後背心,不斷輸以內力,只見他頭頂上透發一片霧氣,向上蒸發,蔚然如山嵐。

先前進來稟報的那位中年僧人,一見嶽奇奔來,腳尖一點,已排衆而出。

“嶽施主,敝寺方丈遭人暗算……”

嶽奇大驚失色,激動地道:“是剛纔發生的?”

點點頭,語聲哽咽悽然道:“就是施主進門的同時。”

“會有這麼湊巧?”嶽奇心中感到萬分歉疚。

“難道貧僧還會向施主撒謊。”中年僧人怫然不悅,口氣凝重得多。

這時,衆僧人見他二人在爭辯,迅速圍了過來,一下子把二人圍在中心,大家七嘴八舌,俱都是針對嶽奇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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