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盞回到鳶皿居時, 楚頌正被堵在門前和一妙齡少女對峙,那女孩伸手攔着他,一副不讓他進門的架勢, 她錯身看過去, 竟是好久未見的月明。
“月明?你回來了?”
“蘇盞姐姐!”月明驚喜的看向她, 第一時間蹦到她身邊環住她的胳膊, 撒嬌道:“姐姐你回來就好了, 有個討厭的人要進我們家!”
“討厭的人?”蘇盞一怔,擡頭去看站着的另一人,指着楚頌問:“你說他?”
“對啊!”月明瞪圓了眼睛回, “他還說他是楚頌,怎麼可能?我們家阿頌纔沒有他那麼討厭呢!長着一副斯文敗類心懷叵測的壞人模樣, 一看就是居心不良!”
唔嗯……斯文敗類, 這個詞用來形容楚頌, 單從面相上來看倒也不差。
長大後的阿頌看起來確實挺斯文敗類居心不良的!
楚頌無奈回頭,看着蘇盞溫柔的喚:“姐姐。”
蘇盞忍笑, 拉着月明的手坐回堂前,“好了,你別這麼說了,他真是阿頌。”
“什麼?他是阿頌?”
月明一副打死不信的樣子將人從上到下看了個遍,咋舌不已的回頭看蘇盞:“蘇盞姐姐, 你沒唬我吧?這人怎麼可能是阿頌?我們阿頌明明是個六七歲的白嫩少年啊, 怎麼可能長成這麼個討厭模樣?”
那“白嫩”二字顯然刺激到楚頌了, 他高貴冷豔的瞥了月明一眼, 神色有些鬱卒, 再一次聲明道:“我真的是楚頌!”
蘇盞回頭看月明,幫着他解釋道:“是真的, 他真是阿頌。”
“阿頌身體有些特殊,偶爾會不定時長大,你還親眼見過呢!”憶起從前,蘇盞揶揄的看着月明道:“他從嬰孩模樣長成少年,就是你在一旁陪着呢,還把你嚇得直接跑去長青樓,不記得了?”
月明想起來,幾個月之前,還真有這麼一茬。
可這才過了多久,竟然又長大了?還長得一副斯文俊秀的模樣,看着比蘇盞姐姐和她都要高!
這小鬼頭生長軌跡這麼奇怪,不會是個怪胎吧?
她歪頭試探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問:“你……你真是阿頌?”
楚頌點頭。
月明悻悻道:“好吧,就當你是了。”
楚頌無言,“當”又是什麼鬼?
所以她心裡其實還是有懷疑的嗎?
一場插曲過後,三人各自坐下,蘇盞問起她們離開後月明的去向。
“你們走後,孟婆大人帶我去找了黑無常大人,大人遣了個鬼役帶我去做鬼差培訓,之後就把我派去漢朝任職了。”
說起鬼差培訓,月明看着有些興奮:“姐姐,我在那裡聽說了你的壯舉哦,沒想到你還曾抓過厲鬼呢,明明不是鬼吏,竟然還這麼厲害!”
蘇盞笑笑,黑哥把她捉鬼的事蹟當成保留案例在鬼差培訓中大肆宣揚一事,她已從宮爽那裡知道了,當時她還想着改天一定要和黑哥說道說道呢!
“黑哥一向愛誇張,你知道的。”蘇盞笑笑不應,問起她的鬼差工作來:“你怎麼樣,做鬼差還習慣嗎?”
“還好吧,就是老擔心放跑死魂,有點害怕。”
蘇盞哂然,她沒做過鬼差,這個問題她倒是不好回答。
“沒事,剛開始總會有些不順利,多回地府請教下其他鬼差,日子久了就都會了。”
大抵天下所有工作,都敵不過一句熟能生巧。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月明點點頭,“所以這次回來,除了每日的定魂工作,我想在地府多呆段時間。”
“你如果想更好的和其他鬼差交流,應該住鬼差宿舍樓。”楚頌默默插了這麼一句。
月明擡頭,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阿頌這是要趕我走的意思嗎?”
楚頌帶笑的表情裂了幾分,沒想到月明直接將他的意思說了出來,倒是顯得他強人所難了。
“哪有!”蘇盞撇了楚頌一眼,“阿頌他是覺得鬼差宿舍樓裡能遇到更多鬼差,當然了,我們還是很歡迎你回來的,是不是啊阿頌?”
“……”楚頌不答,良久,在蘇盞的眼神逼視下終於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月明頓時喜笑顏開,“我就知道,蘇盞姐姐和阿頌都是期盼我回來的!”
“嗯!”蘇盞笑。
“姐姐你放心,我已經想好了,我還住在鳶皿居,平日裡沒事我就泡在長青樓,那裡鬼差多,我會問問他們做定魂工作要注意什麼的。”
“嗯,可以。”長青樓裡都是些在地府長住的鬼友和鬼差,人員相對簡單,月明去那裡,她也安心。
“上次姐姐找宮爽問育兒一事,說她做鬼差多年見多識廣,我運氣不好沒見到他人,聽說這次她也回地府了,我一會兒就去長青樓,正好找她問問。”
“嗯……等等。”蘇盞點頭點的正歡實,突然聽到一個名字,驚訝的抓着月明的手臂問:“你說宮爽回來了?剛回來的?”
“是啊!”月明不明所以的點頭,“我聽其他鬼差說的,說她任職的空間裡發生了異常戰亂,好不容易纔平息好回來的。”
不對啊,她離開清朝時,戰亂就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當時宮爽讓她先回來,說她再觀察幾天就回地府,現在距離她上次從清朝回來已經過了好久,宮爽竟然拖到現在纔回來?
是又出了什麼事嗎?怎麼剛纔沒聽黑哥白哥說起?
“我知道了。”蘇盞神色匆忙道:“你們倆在家休息,我去趟孟婆莊,一會兒回來。”
蘇盞掉頭去了孟婆莊,當日從清朝回來,先是出了阿頌大鬧孟婆莊闖禍的事,後又有黑哥幫阿頌探明魂魄一事,接着他們就去了人間清平鎮,她倒險些忘了,清朝時空出現紕漏一事尚未解決,她原以爲,宮爽早該回來的,沒想到耽擱到如今。
一進孟婆莊,就見孟婆倚在櫃檯前做愁雲慘淡狀,看着頗爲愁情,顯然是秦寧的事還未過去,然而事有緊急,蘇盞卻是等不及她情緒恢復了。
“孟婆!”
蘇盞站到她面前輕聲喚,孟婆卻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險些跳了起來,“要死啦你!我正想着我地窖裡那幾壺酒幾時開封呢,你就突然冒出來,差點沒嚇死我!”
蘇盞笑笑不去拆穿她,道:“聽說宮爽回來了,你知道嗎?”
“那不是正談着了嗎?”孟婆回頭衝着他們慣常愛坐的位置看去,那裡黑白無常和宮爽正低聲談論着什麼,蘇盞暗罵自己不長腦子。
也是,出了這麼大的事,宮爽一回來,第一時間肯定會找黑白無常報備的。
“你不去聽聽看?”蘇盞問孟婆。
孟婆白眼一翻:“不用聽就知道是什麼破爛事,老孃懶得理會,誰愛聽誰聽去!”
蘇盞默默覺得自己被鄙視了,點點頭去到宮爽面前落座,當孟婆口中那個“誰愛聽就聽”裡的“誰”。
“宮爽,你回來了,還順利嗎?”
宮爽衝她點點頭,“你來了,正說着呢!”
蘇盞聞言去看黑無常,“黑哥,什麼情況?”
黑無常做一副冥思苦想狀,末了道:“聽宮爽的意思,我和老白懷疑是天有異象,可這千百年來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我們又有些不確定。”
剛來參與話題討論的蘇盞覺得,黑哥這樣的開場實在對她很不友好。
“黑哥,你覺得你這樣沒有開頭結尾的一句論斷,我能聽得懂?”她道,“你會不會太看得起我了?”
宮爽趕在黑無常開口前解釋道:“我的錯,是我沒交代清楚。”
“清朝那邊的大亂在你走後基本平息了,後面幾天的定魂名單也沒有異常更新,我在我負責的那片區域仔細走訪過,除了那場異常的戰亂,一切正常。”
“那不是很好嗎?有問題?”蘇盞沒明白。
“就是這樣才奇怪。”黑無常接道:“一般而言,一場大戰並不是一時起意發生的,戰後處理也不是三兩日便可以處理完的,畢竟死了那麼多人,就算是撫卹金髮放,也該會從朝廷到地方耗時良久,可宮爽那裡這次的情況卻完全不同。”
“有什麼不同?”
“戰亂是發生了,後面的戰情處理卻完全沒有動靜。”這回解釋的是宮爽,“蒼山峽谷一戰後,我特意去了兩軍駐紮的地方,兩方的將領像是忘了這場戰役一樣,沒有戰後撫卹不說,對自己這方突然減少的兵士人數竟然也無動於衷,就好像從一開始他們部隊就只有這些人一樣。”
“等等,”蘇盞艱難的消化着這些話,“你的意思是,兩方部隊全都忘記了他們那幾天和對方的交戰,部隊裡少了的人,他們也沒做追究?”
“就這個意思。”宮爽點頭肯定她的說法。
這麼說來,倒像是兩軍將士的記憶裡被抽去了關於這場大戰的記憶,至於死去的人,既然忘了大戰,那麼和大戰相關的人和事,自然也會隨之遺忘。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聯想。”蘇盞看着黑白無常二人,臉色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