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懷州的街道顯現出一種獨有的南方風情,涼颼颼的冷風從街道穿梭而過,去向那不知名的地方。
我叫住要進酒樓去通報的侍衛,擡起頭,眼眸半眯,看着前方橘紅色朦朧的燈光,忽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此刻我的確是有些傷心,然後,在酒樓裡的那兩個人,難道就不傷心嗎?就算我闖上去,抱着楊少臨大哭一場,又能有什麼用?
回不來的回不來,見不到的也見不到。
“我們回去。”輕聲地開口,我毫不猶豫地轉身,向着來時的路而去。
“可是,都已經到了。”那個侍衛有些怔仲,輕聲地呢喃,完全不知道我想做什麼。
到了嗎?不,沒有到。我回首看了昏暗地酒樓一眼,猛然提氣,快步離開。
不管李墨白能不能回來,我都必須要去尋找,即使找遍整個天下,我也必須要去找到他。哪怕最後得到的,只有一抹黃土,我也一定要去找。
所以,我不能總是去依靠他人,必須要學會堅強。以後的路再難走,我也必須要走下去。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楊少臨在我未醒之時便叩響了我的房門,而且敲得很快且極重,一下一下仿若有人在外面撕扯着他的靈魂。
楊少臨向來不是一個急躁的人,能讓一個不急躁的人變得急躁,必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正想着起牀開門,楊少臨已經按捺不住,一腳便踹開了我房間的門。
我愣住,正想坐起身來,楊少臨大跨步上前,連着被子將我摟了起來。又抓起我置在一旁的衣服,大踏步走出房間。
“哥,你這是要幹嗎?”愣了片刻。我開始掙扎起來,一大清早擾人清夢念在你是我哥的份上也就作罷,可是這大庭廣衆之下。衣裳不整被人抱着,我的臉還要不要?
“凌晨被無夜樓的人襲擊。受傷頗重,現在我們必須帶着慕容公子趕過去,否則他性命堪憂。”慕容宮晨邊說,邊抱着我用輕功躍過院牆,無視下面衆人的吃驚,直接來到後門。
凌晨被襲擊?我愣住,瞬間感覺腳底下涌上一股寒意。
爲什麼又是無夜樓?都說民不與官鬥。無夜樓居然膽大包天到敢公然刺殺城主的地步嗎?要知道刺殺朝廷命官,是要滿門抄斬的,就算她蕭清陽是個郡主,難道公然殺了人就不用受到懲罰嗎?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呢,若是凌晨有事,皇帝就算憂心包庇,只怕也保不下蕭清陽。
凌晨與無夜樓沒有過節,根據上次劉夜所說,無夜樓的人傷害凌晨,大半還是爲了我。只是。蕭清陽如此煞費心機,究竟是爲了什麼?難道她瘋掉了?
若目標是我,像以前那樣直接衝着我來不就好了嗎?反正無夜樓殺手不少,武藝高強者不在少數。卻如此拐彎抹角的傷害他人,是爲了什麼?
我腦海裡瞬間轉過諸多思緒,卻依然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隨意打量了四周一眼,只見後門外面停着幾匹健壯的馬,慕容宮晨已經端坐在左側的一匹棕色馬匹上,側頭看着我們出來。中間四匹馬,分別拉着兩輛簡易地馬車,後面跟着的是楊少臨的侍衛。看來一切都已準備好,就在等着我了。
我有些汗顏,埋着頭任由楊少臨將我抱到馬車廂裡,瞬時有一股酒香味撲鼻而來。
我以爲馬車廂裡會有幾罈好酒,哪知進去一看,原來是安楚倒在裡面的軟塌上,濃郁的酒味就是從他身上而來。
他似乎喝了很多久,此刻臉色潮紅,眼睛緊閉,睡得很昏沉。幸好此刻他睡着,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我轉頭,剛想跟楊少臨說我也跟他去騎馬,卻見他坐在車伕的位置,親自趕着馬兒拉動了馬車。
艱難地嚥下即將衝口而出的話,轉了個話題,“凌晨受傷的消息可靠嗎?他現在在哪兒?有人照看着嗎?”
楊少臨頓了頓,似乎整理了一番語言,“之前我有命羅言送凌城主回烈城,凌晨受傷的消息便是羅言傳來。凌城主現在嘉州,羅言照看着他,放心。只要我們儘快帶着慕容公子趕過去,慕容公子醫術高明,不會有問題,放心。”
我無奈地裹了裹身上的被子,看了眼依舊在一旁沉睡的安楚,“從這裡去嘉州,需要多久?”
“最好一天。”楊少臨一邊揮舞着手中的馬鞭,一邊回答。
一天?也就是說,我又得在馬車上度過一天嗎?而且還跟安楚呆在同一輛馬車,相隔如此之近,我害怕他忽然就醒來,都不敢將身上的被子拉開哪怕一點點。
心神繼續不穩,我掀開車簾,詫異地看見另一輛馬車與我所在的這輛並行着。“另外一輛馬車裡,坐得是誰?”
慕容宮晨騎馬,安楚正在睡覺,楊少臨親自當車伕,其他都是楊少臨的侍衛,還會有誰需要坐馬車?
“東方童。”楊少臨輕聲吐出的這三個字,讓我差點閉過氣去。
嘴角抽搐了半晌,我才找回說話的感覺,“我們又不是去遊山玩水,你帶上她幹什麼?莫她性格脾氣壞到家,只會是個累贅。”
“有的累贅必不可少。”楊少臨輕嘆。
“你莫不是看上她了吧?”懶得與楊少臨繞圈子,乾脆直接下套給他。嘴上繼續唸叨,“這種人若成爲我的嫂嫂,我可是堅決不同意。”
“我不缺女人。”楊少臨義正言辭地拒絕。
“那把她隨便扔哪裡去,然後通知東方家來領人就好。”我放下簾子,有些賭氣地開口。“我們本與她沒有關係,何必去爲她去傷神?”
以東方童的脾氣,只怕這一路上少不得要被她折騰,何苦白白去爲她耗費心神?還是與原先一樣互不相干,她走她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就好。
“你不是說,東方雲奇將回來將你帶回京城嗎?”楊少臨耐心的解釋,“不管我們的勝算有多少,只要手裡的籌碼越多,勝利的機會也就越大。”
“你是說……?”腦袋裡靈光一閃,轉頭看着楊少臨依然嫵媚的笑容,有些猶豫,“東方雲奇那麼冷血,就算我們把人當作籌碼,他也不會心痛,更加不會心軟。”
“之前,這個東方童已經毀過一次婚,如今若是再次撕約,恐怕朝野上下將會議論紛紛,左相的勢力必定要下降。東方雲奇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嗎?”
“他不會勉強東方童,卻必定會讓我代東方童出嫁。”我癟着嘴,感覺心裡不是個滋味,酸酸澀澀如同再吃青柿子。
“若是東方童的性命,掌握在你的手裡,而你的性命,也是自己把握呢?”楊少臨繼續勸誘。“那麼我們就有了籌碼,東方雲奇卻沒有。”
我終於明白過來,東方雲奇抓我去爲東方童嫁人,是因爲他知道如果我不願意或者再次遭遇不幸,還有東方童可以嫁。
這樁婚姻要成功,就必定得有人嫁,東方雲奇一共只有三女,三女東方鳳已經嫁入宮門,獨剩東方童與我。那麼東方雲奇必須捏住一方,才能去脅迫另一方同意,婚約才能肆無忌憚地履行,而不會有任何意外。
可是如果東方童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上,那麼東方雲奇就不得不慎重判斷,不會輕易來惹怒我。二次悔婚的結果,他必定不願意去承受,因爲左相之位一旦有所鬆動,就會有人見縫插針,倒是東方雲奇立刻會處於提心吊膽的危險中。
不然若是我怒上心頭將東方童殺害,自己也自殺的話,東方雲奇的處境就比較危險,因爲他已經沒有女兒可以出嫁。
想着,忍不住笑了起來,“哥你真聰明,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呢?”
楊少臨輕笑兩聲,繼續揮鞭趕馬,看上去倒比真正地馬伕還要專業。“你呀,就是心腸太軟。該出手的時候,不要猶豫,不然註定會一敗塗地。有更簡單地方法可以達到目的,就不要再去繞彎路,這些都是常識。只要可以不回京城,利用一下東方童又如何?”
“嗯,說得很對。”我點頭表示同意,雖然我對東方童還殘留着一點點血脈親情,不過我並沒有虐待她,抓她做一回人質又何妨?
我不願意回京城,也不願意嫁給他人,這事是東方童惹來,就讓她去嫁便是。東方雲奇既然權傾朝野,能做他女婿的人,能平凡到哪裡去?不是皇宮貴胄就是官宦之子,必定在京城算是首屈一指的人。東方童這樣子的性格,能夠嫁出去,她就已經該感激了?
東方童鬧騰起來的時候,已是下午時分,趕了大半天的路,一夥人圍在一個湖泊邊休息。安楚尚在沉睡,東方童卻是幽幽醒來。
“來人啊!快來人!”彼時我正在湖泊邊玩水,馬車裡陡然傳來的怒喝聲,嚇得我差點摔下湖裡去。幸好我反應夠快,及時地往後一仰,翻身倒在草地之上。
坐起身來時,見東方童已經被人從馬車上扶了下來,我定睛一看,扶着她的人居然是慕容宮晨。
還能走動,就說明傷勢已經好轉,不日後即將痊癒。只是她臉上那高傲的眼神,以及不屑的表情,怎麼看都覺得礙眼,恨不得把她的表情給凍僵住。
可憐的慕容宮晨,難得親自伺候人,竟然被理所當然地當作下人。
不知道陸馨口中的悍婦姐姐,如果看到這樣子的場景,會是什麼樣子的表情及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