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了好幾天的天空終於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噼裡啪啦的砸了下來,大滴大滴的水滴讓人不禁懷疑落的是冰雹。空氣裡的沉悶一掃而光,伴隨着雨絲帶來幾分秋天纔有的清爽,氣溫陡然降下不少。
然而有一個消息以光速般的速度,伴隨着雨點在烈城裡散開去,在溫度降下後使烈城的人們都沸騰起來。
城主竟然是被人害死的,而且害死城主的人是城主的義弟與二夫人?
茶樓、酒樓、客棧……每一個人羣聚集的地方,都可以聽到他們在感嘆着這一事件,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不到一天的時間,所有街道上的閒婦們都在家長裡短的討論,甚至在街角玩耍的孩童都在振振有詞的議論着。
然而不管外面到底的人們如何的議論,城主府裡卻一派安然的氛圍,儘管少城主與大小姐悉數病倒,卻並沒有影響他們對城主的忠心,大部分的人對此事保持着沉默,即使有人想要議論一番,也會及時的被人禁止。
如此幾天過去,二人的病卻一直都沒有好轉的現象,送常紹與趙靜田上京的事情便被擱置下來。暗害城主一事茲事體大,並不是地方知州可以解決的案件,按照慣例應是由地方的武將押解上京由御史大夫親查此事。奈何凌晨尚未登上城主之位,烈城各處動盪,武將若是離開恐有大亂。京裡派下御史臺,日夜兼程的趕往烈城,不日將至。
“林姑娘,姜誠求見。”大清早的,門外便傳來隨侍丫鬟的聲音。
“所爲何事。”懶洋洋的從窗前起身,我打開房門望着那鋪天蓋地的雨絲,蹙緊眉峰。
“奴婢不知。”那丫鬟斂眉順目,恭敬的回答着。
我嘆氣,轉身拿上油紙傘,無奈的隨着丫鬟的腳步前行。
“林姑娘,請您務必救蘭小姐。”尚未至院門外,姜誠透過嘩啦啦的雨聲,依然沉穩的傳了過來。
“先起來說話罷。”見姜誠低着頭跪在雨中,我無奈的上前將他扶了起來。“凌蘭可是有事?”
凌蘭自從上次被姜誠帶回來之後雖然一直高燒不退,卻並沒有生命危險,可是除了什麼變故?
“林姑娘隨我來就知道了。”姜誠根本不待我答應,轉身便再次走入那漫天的雨點之中。
沒有給我翻白眼的機會,撐起手裡的傘,我跟在他的身後,邊走邊聽姜誠述說着。
那晚凌蘭一時激憤跳湖自盡,差點失去自己的心愛之人,姜誠猛然醒悟,這些天一直陪伴在凌蘭的身邊,細心的照顧並安慰着脆弱的她,終於讓她點頭同意隨自己同父親離開烈城。
這本是一件好事,凌蘭卻要請求自己母親的原諒,不聽任何人的勸阻,拖着虛弱的身體跪在趙靜田的院子外,風吹雨打皆不動搖。
趙靜田卻將院門緊閉,怎麼都不願再見自己的女兒一面。
姜誠擔心凌蘭的身體,想起我罵醒他的那一番話,於是找上我來了。
果然,人太高調不會有好事。
我過去時,凌蘭依然默默的跪着,像是在爲自己的不孝贖罪。漆黑的髮絲不停的往下淌着水柱,衣裳溼透,消瘦的背影看上去別樣的倔強,下身如生了根一般,毫無聲息。
我幽幽的走過去,將手裡的傘挪到她的頭頂,幾欲嘆息。“別讓你的家人擔心你,快起來吧!”
其實說真的,這個女人,即使是你的母親,也不值得你如此待她。
你又何苦,如此的爲難自己?
凌蘭擡起頭來看我,眼裡的神情被雨水沖刷的格外的透明,固執的搖頭。於是我轉向一樣不願服輸的姜誠,“我跟她說些話,能請你離開一會嗎?”
姜誠二話不說就起身顫巍巍的離開了,我撩起裙襬,將手裡的油紙傘一扔,跪在凌蘭的身邊。
“林姑娘,你快起來。”凌蘭的聲音沙啞,伸手欲扶我。
“是不是覺得,我沒必要跪着。”我對着她微微的笑,語氣輕柔,在雨水的沖刷之下更加的弱小。
凌蘭點頭,不知所措兼不明所以的看着我,焦急的回頭對着在不遠處站着的姜誠喊,“姜誠你快扶林姑娘起來。”
姜誠裝作沒有聽到,擔憂的看着凌蘭,同樣是倔強的神色。
“是不是覺得,自己不配得到幸福?”我堅定的盯着凌蘭,看到她的身子明顯的一抖。
“是不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姜誠,他可以找到一個比你更好的女孩做妻子。”循循善誘的語氣,盯着凌蘭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你還要愛姜誠?”
“有沒有想過,錯過你,姜誠可能再不會愛上其他的女人?”
“有沒有想過,除了你,再沒有人適合姜誠?”
“不會的,會有個好女人愛他,爲他生兒育女、一起慢慢的變老。”凌蘭虛弱的開口,痛苦的低下眼眸,“我,不配。”
“你如何斷定,那個女人會比你好?萬一那個女人是個母老虎,天天對着姜誠呼來喝去呢?萬一那個女人揮錢如流水,最後散盡姜家的家財呢?萬一那個女人看上了別的男人,丟下姜誠與孩子跟別人跑了呢?”
“不會的。”凌蘭擡起頭來,堅定姜誠一定可以幸福的表情。
“可是,誰也不能斷定未來!就像過去的你,會想到自己的現在嗎?”我牽起凌蘭的手,“姜誠的幸福,哪怕單憑你這雙手,都能給予,不是嗎?還是,你覺得自己不夠愛他?覺得自己無法給他幸福?覺得自己不能爲他生兒育女呢?”
凌蘭思慮良久,搖頭,卻還是沒有起來。
“那你告訴我,貞潔是什麼?”在心裡無奈的嘆氣,摸了摸眼前的雨水,依然盯着她。“貞潔是不喝會渴死的水?還是不吃就會餓死的飯呢?沒了它,凌蘭就不是凌蘭了嗎?就不能帶給姜誠一個幸福的家嗎?就不能在姜誠辛苦時給他遞上一杯熱茶嗎?就不能在姜誠晚歸時點上燭火等待他的歸來嗎?”
凌蘭有些震撼,眼裡的神色開始動搖,我打斷她,用力的捏住她纖弱的手腕,“可以的,你可以的,你可以做到的。”
“這些,纔是姜誠需要的,能帶給他未來的,是你。不是其他的,懂嗎?”見凌蘭眼裡的鬆動,我微微鬆了口氣,還真怕說服不了她呢?
“可是我不配。”這句話一出,凌蘭的眼裡流下清澈的淚水,在雨水中也分外明顯。“如果林姑娘你經歷了這些事,你還會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嗎?”
“不會。”我淺淺的笑,抱膝坐在泥濘的地上,任由身下的污泥髒了我的裙角。
凌蘭一抖,笑的悽然,正要開口,我卻打斷她的話頭,“可是如果我愛的人依然想要與我在一起,我會。因爲我若不和他在一起,那麼被折磨的便不止我一個人,更是在折磨他。”
“愛他,便要給他幸福不是嗎?”
凌蘭猛然一震,身體不受控制的抖動,淚水流動的更加的洶涌,然而神色已經沒了那些莫名的固執。
微微的用力,將凌蘭從地上拉起來,姜誠撐着紙傘一溜煙的跑過來將虛弱的凌蘭扶在懷裡,感激的衝我笑。
我搖頭,看着他們笑的溫柔,“以後,凌蘭就靠你了。”
凌蘭最後回首看了眼緊閉的院門,深深的吸了口氣,終究是轉過身去。
“放心,我會的。”跟我道別,姜誠扶着凌蘭漸行漸遠,慢慢的消失在了雨幕。
心裡泛上細微的喜悅之情,沒想到自己還有當說客的能力,不錯不錯,撮合一對有情人,大功一件,呵呵……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說的,大概就是這樣子的吧!”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頭上的雨水頓失,我垂首淺笑。
“小梨想要這樣子的生活嗎?”李墨白沉默一會,伴隨着雨聲含糊的問道。
“恩,”轉身撲到李墨白的懷裡,緊緊的摟住他瘦弱卻強健的腰身,“我的要求很簡單,一個家就好了。只要一個溫暖的家,就夠了。”
“會有的,肯定會有的。”李墨白伸手輕撫我的頭髮,一貫的輕柔。
我擡起頭看,目光明亮的看着他,張嘴欲言,卻還是低下頭去。如果,那個家裡沒有你,再過溫暖,我又怎會幸福?
可是,這些心事,我要如何告訴你?如何告訴,心裡一直深深的住着另一個她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