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諾打破沉默,對議長微微頷首道:“之前浮陸戰況不好,我看有棄守的意思了?”
議長微微一笑,未做回答,擡手示意雷諾繼續說下去。
“既然現在把資源戰轉爲血戰,那麼戰果計算方式也該按照血戰的規矩來。親王不對大戰場的戰爭輸贏負責,只監看血戰。”
議長道:“確實應該如此。”他想了想,又道:“不過如大秦皇族海密公主那樣的人物,雖然當年也曾是愛德華聖子他們的血戰對象,可人族強者的成長比我們快得多,是不是需要做點區別?”
雷諾淡淡道:“血戰是我們歷練年輕一代的傳統,定好大致範圍也就算了,難道還要專門挑實力不如他們的對手?”
議長笑道:“你說的對,我想太多了。我接受你的觀點。”
夏司卡和阿米羅一起對雷諾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提議。
雷諾轉向梅丹佐和哈布斯,手指在空中虛虛一點,升起一道鮮血領域。圓桌邊的其他巨頭均將目光從血族這邊移開,以示禮貌,讓血族自己進行內部商議。
雷諾道:“哈布斯的戰利品全部歸他個人所有,其他參戰氏族拿十分之一提成出來給斯伯克氏族,哈布斯還可以提一個要求作爲額外補償。”
梅丹佐冷冷道:“不過打個血戰,你還給他爭取到了只監看……”
雷諾直接了當地說:“你不想讓霍華德拿好處,就把好處給哈布斯。”他轉向哈布斯道:“你要什麼補償?”
哈布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注視着梅丹佐,緩緩道:“費得恩的羅姆,我要他的鮮血之力。”要一名血族的鮮血之力,等於是要對方的命。
梅丹佐勃然大怒,“哈布斯,他是大公爵!兩年前,你也不過就是一個大公爵而已!”
哈布斯藍寶石般的眼睛冷寂得彷彿沒有任何生機,“這種傀儡花點力氣再造一個就是了。”
雷諾微微揚眉,費得恩這個姓氏他毫無印象,估計是德庫拉的附庸。這種氏族的族長通常只是副公爵,若出了大公爵,肯定會被雷諾的後裔作爲大事列在給他報告上,而費得恩自己的排名也會飛躍,進入大君視野。
要知道即使強如十二古老氏族,一旦鮮血印記黯淡而沒人能再點亮的話,族長和長老們也就止步於大公爵了。
費得恩出了大公爵卻又秘而不宣,很大可能是血脈有問題,比如說,已經不能算是費得恩的子嗣,或者出了其他無法通過氏族血池認定的毛病。
況且製造出一名大公爵可不若哈布斯說的那樣輕描淡寫,先不提需要何等海量資源,放眼整個血族也只有十二氏族的古老血池纔有這個能力了。
雷諾既然聽出兩人話中的潛臺詞,於是插話道:“哈布斯,理由?”
不管那個大公爵是怎麼來的,他已經是一個大公爵了,就算大君要處置他都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哈布斯淡淡道:“我在和人族的青陽王對陣時受了傷,直接吸收鮮血之力是最快的辦法。”
這個理由不太好對外說,也不太好明着做,但是在場兩位大君都能心領神會。就是他們自己,在漫長的生涯裡,在九死一生的險境時,也不是沒有做過類似事情。
“至於爲什麼是羅姆?其實他和人族還是魔裔交易,我並不感興趣。可是每次都在他窺探過我的行蹤後,我就在人族那邊遇險,就讓人很不高興了。上一次,羅姆去了烽火大陸,接着我就在那邊差點踩進大秦元帥林熙棠的陷阱。最近他去了大秦帝都,大秦的天王張伯謙看見我就衝我動手。嗯,還是梅丹佐陛下和克拉蘇、洛薩兩位陛下都在場的情況下。”
梅丹佐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又彷彿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樣子。
哈布斯的話,真要辯解起來,有一堆漏洞。不過大君們決定一件事情的時候,並不需要邏輯完美,雷諾顯然就是這樣。
他點點頭道:“可以,待會我就通知費得恩氏族派羅姆去你那裡報到。”
梅丹佐像是放棄再糾纏此事,陰惻惻地道:“哈布斯,你下手幹淨點,別讓人跑了,事情鬧出來可就不好了。”
哈布斯對梅丹佐笑了笑,說:“知道了。”一雙冷寂的眼睛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這時雷諾緩緩道:“我會在血戰結束後,再回去沉睡。”
於是兩人就都不說話了。
既然達成一致,會議就此結束。
議長和諸位巨頭陸續離場,最後只剩下梅丹佐和雷諾兩人。
梅丹佐話中帶氣的道:“我親愛的雷諾,你也太慣着小孩子了。”
雷諾臉色一寒,柔和的表情變得冷硬起來,“親愛的梅丹佐,我的老友,年輕的哈布斯現在擁有和我們相同的權柄,這是我的看法,應該也是莉莉絲陛下的態度吧?”
梅丹佐挺了挺腰背,差點站起來拂袖而去,但終究還是沒有動。“你倒大方,這小子將來說不定會是夜瞳的對手。”
雷諾嘆了口氣,神色柔和下來,“我親愛的老友,我們能坐在一起暢談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所以即使你會不高興,我還是要說說。你心裡一直對哈布斯不以爲然吧?否則怎會不去好好查一下他的真實年齡?”
梅丹佐一愣。
雷諾道:“後裔拿給我的資料上說他在二十多年後會進入中年期,但是你真不覺得有問題嗎?哈布斯的年齡應該和帕斯氏族的愛德華差不多。”
梅丹佐忽然臉色一白,舊傷竟在這時被扯動,喉頭泛上來些許血腥氣。他是想到了,莉莉絲可是見過哈布斯的,雷諾看得出來的事情,莉莉絲沒道理看不出來,居然一點口風都不露。
梅丹佐道:“你想說,他也是哪位的意識覺醒?”
雷諾搖搖頭,“不太像。唉,我們的種族傳承在聖河中消失得太多了,就連你我的記憶不也同樣失去了很多嗎?不過,我親愛的老友,有兩件事你應該還記得。”
“一是鮮血印記並不受上一個始祖力量上限的限制,況且火之冠冕是最黑暗的火焰,它的力量可不弱,當年薩麥爾是不願意吞噬自己的同胞哥哥才一直停留在親王位階上。”
“另外,即使現在所有的血族都不知道了,可是握着二代始祖權柄的你我不應該忘記,鮮血印記的排名並非恆定。說起來,我現在的氏族排名是第十。可是上一次排位競技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啦?一千年還是兩千年?安度亞那時候還是個衝動的小夥子呢!”
說到這裡,雷諾低低笑起來。梅丹佐卻沒那個心思,臉色僵硬。
雷諾站起來,拍拍梅丹佐的肩膀道:“我親愛的老友,向力量表示敬意,並不丟人。哈布斯如果和愛德華年齡差不多,就意味着他會有整整一百年的活躍期。”
最後這句話纔是重點所在。梅丹佐像是被說服了,與雷諾一起從圓桌邊消失。
哈布斯卻是一步一步走出殿堂大門的,接着不緊不慢地走下九十九級臺階。
當踏上平地時,他忽然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膛,那裡有一枚血琥珀,是世界上最堅硬的物質之一,也是血親王畢生力量和精華所在。剛纔血琥珀上裂開了一條毫微細縫,又在瞬間癒合,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他的本體就連痛感也沒有。
然而哈布斯卻知道,他分離在遠方的那滴源血,又一次與天機,或者用永夜世界的說法,與命運發生了碰撞。
他一直想不明白,“林,能夠看見命運的你,爲何會如此藐視命運?”
帝都。
在張伯謙回到帝都的第五天午後,林熙棠恢復了活動能力。這時,宮廷內侍剛收走餐桌沒多久,御醫複診的時間則還沒到,整個天機閣都是靜悄悄的。
林熙棠從躺椅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關節。雖然每天都有御醫來爲他按摩,防止肌肉萎縮,但是一個月沒有正常行走,仍讓他腳下有些虛浮。
林熙棠一路走出天機閣,正如皓帝所說那樣,並未受到任何阻礙。到了山腳下,再穿過前方五十米的緩衝帶就走出禁區了,再向前去是一片受帝室供奉的天機士的聚居區。
這時林熙棠看到緩衝帶上赫然停着一輛廂式馬車,沒有任何標記,式樣古樸優雅。馭者像是就在等候他,立在車邊,恭敬地拉開門。
林熙棠也不意外,走過去道:“去哪裡?”
馭者彎了彎腰,道:“小的奉命送大人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林熙棠笑笑,“青陽王府。”說着,坦然坐進車廂。
馭者神色不動,小心地關好車門,跳上駕手座,就像爲主人執行一次最普通的旅程。
未央宮,小瀾殿。
皓帝主持的小朝會將近尾聲。
內閣兩位民政長官在旁邊的書案上揮筆疾書,整理剛纔議定事項,並就一些細節擬出更完整的條款。昨天未央宮頒佈一系列政令後,一整天都在處理軍務,直到今天中午纔有空隙把民政中的加急件排進來。
幾位門閥和世家的家主則趁這個機會,三五成羣低聲聊起一些比較輕鬆的話題,青陽王偉岸的身影矗立在小瀾殿後窗口,像是被高大的木棉樹吸引了目光。
一道珠簾後,是皓帝平時寫字的書案,現在他靠在桌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一卷書,偶爾動筆寫下幾個字。
一名內侍半貓着腰從一道側門閃身進來,在皓帝耳邊說了句什麼。
皓帝點點頭,於是內侍出去引了另一名內侍進來。
那人聲音壓得極低地報道:“國公爺起來了……是,很好……去了,王府。”內侍有些尖利的聲音被壓低後就顯得含糊,最後更是聽不清楚王府前面那個是什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