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這間木屋四周一看,只見整間屋子一邊只有一個吊爐,生着火,上面用木架掛着一個茶吊子,正嫋嫋的蒸騰出一股白白的水汽。屋內一應用具,基本上都是木頭的,木桌,木椅,木牀,幾架被堆得滿滿的書架,牆壁上還有兩幅信筆所畫就的山景圖,幾件粗布大褂掛在一邊,整齊樸素,時間在這裡,好像已經停滯了一般。
玄武也看了看,對何守成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何守成連忙搖頭,“守住金庫,對上乃是君命,對下乃是組訓,守成與父祖,幸不辱命,只覺榮耀至極,何來苦而言。”
我有些驚訝的問道,“你們何氏後人,難道就一直呆在這深山之中,從未出去過?”
何守成笑了笑,“倒也不能說沒出去過,一輩子也就那麼一兩次吧。我最後一次出去,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正如姑娘所言,時代變了,我們已經成了被時代遺忘的人,只有這裡,纔是我們的歸宿。”
我吐了吐舌,實在不敢相信,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在這山谷中,住上一天一年,一年一生?就爲了一百多年前祖上所許下的諾言?
吳陽陽更是大喇喇的問道,“你們都不出山,那怎麼傳宗接代?怎麼生出繼承人繼續守山呢?”
何守成臉上一紅,“所以我們一輩子,要出去一兩次……”
玄武和馮書橋聽完,都哈哈大笑起來,吳陽陽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那你出去後,怎麼沒有帶回來老婆孩子?”
何守成臉上越發的紅了起來,支支吾吾,居然回答不出來。
玄武見他如此,便道,“不早了,金庫離這裡尚遠,大家都已經勞累一天,今晚先在守成這裡將就一晚,明日起來再說吧。”
吳陽陽看到何守成的模樣,大概也知道他有什麼難言之隱,臉上好奇更甚,卻被玄武攔住話頭,不好再問,便從包中掏出一個簡易的充氣睡堡,充好氣,往地上一鋪,倒下去便閉上眼睛休息起來。
何守成多年不出山,爲人處世之道,全都是靠着父輩教導和牆邊那幾架書籍,因此很顯得有些迂腐,對吳陽陽這樣大喇喇直截了當的性格,也有些不適應,見他去睡覺,便不用再問自己那些尷尬的問題了,擦了額角的汗珠,鬆了一大口氣。
“這位小吳先生,既然已經在這裡睡下了,我就不打擾他了,這屋後有一棵大樹,守成閒來無聊
,在樹上建了一間木屋,裡頭牀鋪一應俱全,守成有時候百無聊奈,便娶樹屋上住兩天,參參天鬥,觀觀月色,還算愜意,幾位要是不嫌棄,可以去我那樹屋歇息。”
我一聽,立即來了興趣,“樹屋!?”
何守成點頭,“沒錯。”
吳陽陽也一個鯉魚打挺,從他那充氣墊子上彈了起來,“什麼樹屋?我也要去。”
何守成見吳陽陽如此滑稽,也是忍俊不禁,“既是如此,幾位隨我來。”
我們走出屋子,往後一看,果見一株又大又粗的古樹,樹幹至少也有三四人才能抱過來,華冠蔥鬱,在冬季也枝繁葉茂,細細一看,幾根極粗的枝椏上,果然被樹葉掩映,隱藏着一個樹屋。
我從沒有見過樹屋,只覺新奇有趣,走到樹下,擡頭仰望,卻不知道怎麼才能上去,回頭對何守成問道,“這麼高的枝幹,怎麼上去啊?”
何守成一愣,旋即笑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看來絮娘說的沒錯,我是真的老啦!”還沒說完,他突然臉色一紅,連忙岔開話題,“我上去接你們。”
話一說完,他便雙腳一蹬,直接躍到了那至少有三四丈高的樹屋!身輕如燕,氣定神閒與他跟我們說話時那唯唯諾諾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我和吳陽陽都張大了嘴,震驚的看着從上面丟下繩索來的何守成,也顧不上去問他口中的絮娘是什麼人了。
“誰先上來?”何守成對我們問道。
我上前一步,本想先上去一睹爲快,馮書橋卻一把將我拉到身後,“我先上去。”
我知道他還是謹慎,對任何人都不敢輕易相信,尤其是這個何守成,一提到妻兒,便躲躲閃閃,讓人不禁懷疑。何守成將繩索扔到馮書橋面前,馮書橋卻並未接起,也是一舉躍了上去,何守成看得也有些呆了,“哎呀,我給忘了,小翼王並非常人,倒是我班門弄斧了。”
馮書橋笑了笑,“沒事,你拉他們吧。”
吳陽陽搶在我前頭,拉住繩索,腳底蹬着樹幹,很快便也上去了,我跟在吳陽陽之後,玄武最後斷後。到了樹屋內,我才更是驚歎,沒想到這樹屋,竟然比樹下那間屋子還大,裡面果然鋪着被褥,也有茶具書籍,竟比下面還要精緻許多。何守成把我們都拉上來之後,又帶着茶壺下去,送了一壺茶水過來,這才告辭道,“幾位早點歇息,明日一
早,守成來喚幾位。”
說完便又飄然離去。吳陽陽看着飄走的何守成,嘖嘖嘴道,“真是奇人一個,沒想到竟然深藏不露。”
玄武面無表情,將何守成方纔拉我們上來的繩索捏在手上,摩挲了很久,“確實深藏不露,這谷中還有旁人。大家小心點。”
“還有旁人?!”我和吳陽陽一同驚道。
馮書橋點頭,“確實,何守成身懷絕技,這麼高的樹屋,輕輕點足便能上來,要這繩索何用?肯定是爲了拉旁人上來,才備着繩索的。”
“那他會不會是藏奸之人?”
玄武搖搖頭,“我當初選了他的先人來此守庫,絕對是百分百信任的,可是一百多年過去,時過境遷,誰也不確定何氏後人還能不能如同先輩一樣,至忠至誠。”
馮書橋撇撇嘴,“話確實是這樣,但是我看這何守成,面相和善,爲人質樸,並不像是會藏奸的人,只怕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能與我們這些外人說罷了。明日且看他會不會阻撓我們去金庫便知。”
玄武點頭,“書橋說得沒錯,先觀察一下吧,大家晚上不要睡得太死,都警醒些也就罷了。”
馮書橋站起身來,“沒事,你們都折騰一天了,放心睡吧,我替你們守着。”
玄武抽了一口氣,知道馮書橋並不十分需要睡眠,便點頭應允,躺到一邊,安靜的睡下了,吳陽陽被今天的山路繞得吃了大虧,也老老實實的躺下了,只有我一個人躺在褥子上,看着馮書橋的背影,怎麼也睡不着,總覺得這寧靜的深谷之夜,會發生些什麼。
大腦的興奮,怎麼也抵不過身體的疲憊,胡思亂想半天,我也漸漸地睜不開眼睛,慢慢的入睡了,直到半夜,睜開眼睛,只見月光下,再也不見馮書橋的身影,身邊只有玄武和吳陽陽均勻的呼吸。
我趕緊爬起來,將那繩索系在樹屋的門把手上,硬着頭皮溜着繩子下來了,到處找着馮書橋。馮書橋沒有找到,卻隱隱聽到屋中傳來低低的吵架聲,竟是一個女聲!離得太遠,她的聲音又壓得太低,我完全聽不清裡面在吵些什麼,好奇心驅使之下,我便又靠近了些,這下聽到一個嬌滴滴的女聲罵道,“那是我的屋子,爲什麼要讓那些人睡?髒死了!”
“他們都是石公後人,來開金庫的,我理當招待他們,等他們走了,我再給你蓋一間新的樹屋還不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