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高之謙在開壇布法,吸引大妖。那邊廂完顏阿骨打則在院外不斷讓士兵高喊:“幽冥鏢局的人快出來,莫做烏龜。”、“有種的打開門來與爺爺大戰三百回合”、“快開門受死,饒爾全屍,否則定將你們千刀萬剮。”等語。
邊城分號的人,都是在綠林道上有些名氣的好手,如今給人這般辱罵,個個氣得青筋暴起,就想掄刀出去拼命。驚鴻仙子心知勸是勸不住的,因此提了口真氣,朗聲回敬完顏阿骨打道:“門外的丘八們聽着,你們是:亂條猶未變初黃,倚得東風便猖狂。解把飛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本姑娘量你們這些草莽之輩,絕對破不了名門正派的奇門玄術。現下只不過是給你們出道考題試試水準,待會姑奶奶還有更厲害的手段給你們好瞧的呢。”
門外一衆士兵,聽到這段清脆、悅耳、豪邁的聲音,驚疑不定,一時間氣焰便下去了。院內的趟子手、鏢師有了臺階下,便跟着吹起口哨、眉開眼笑地與官兵們鬥起嘴來。
正在此時,高之謙讓人從廚房裡逮了只活雞過來,然後咬破中指,把血淋在雞頭上,跟着揮舞着桃木劍往法壇上上了三炷香,又端起一碗白酒,燒起一道黃符,朝活雞噴了一口酒焰,瞬間活雞就被燒成了一堆黑不溜秋的焦炭,但詭異的是,焦炭忽然發出了一陣“咕咕咕”的聲音,就像是春天的貓兒在叫春。
這聲音很低很低,低到在鏢局衆人與官兵們的對罵聲中幾近不聞。
然而,一百多裡外的大妖,卻聽到了這陣叫聲,這叫聲就像雌獅發情時誘惑雄獅的吼叫,大妖原本正懶洋洋地躺在一處水泊中休憩,一聽到這聲音,它立馬兩眼放光,撲棱起翅膀,飛奔邊城而來。
邊城城門樓上的守衛,遠遠地發現了這隻遮天蔽日、興沖沖踏空而來的大妖。
大白天裡有妖怪來襲,這種事在過去並不多見。守城統領蘇語棠慌忙騎上快馬,直奔提督府報警。
提督府內,歌帝梵梳着兒童款的角鬢、穿一件兩檔吊帶服、外罩一件半透明的薄紗輕衫,背靠隱囊,左手搭在一張放滿果品的小几上,右手拿着一根羽箭正和幾名侍女在做投壺的遊戲。
他聽到中軍來報有妖怪襲擊邊城,只是懶洋洋地吩咐道:“叫士兵們弓上弦、刀出鞘整裝待命。叫邊城按察使司的衙役,把滿街的米肉瓜果、酒水鹽茶一一收了,囤積起來,非得令不得發放給任何人。叫城裡的郎中全帶上藥來提督府伺候着。”,便無下文了。
雕頭蝠翅、長背闊腹、拖着一條長長牛尾的大妖,從城門口飛到邊城分號上空,一路未遇抵抗,可是雌性大妖的聲音,卻在它飛到邊城分號上空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大妖正詫異地往下一望時,完顏阿骨打部的一名士兵,還以爲這個龐然大物要向他們發起進攻了,慌亂間張弓射出一記火箭,正中大妖的右眼。
大宋國軍隊的制式裝備中,就有神臂弓和破狼牙箭。
神臂弓和破狼牙箭的組合,兵器譜上排行第20,威力非同小可,尋常的士兵一射,常常可連人帶甲射穿三個騎兵的身體。這正中大妖右眼的一箭,雖然沒給它造成啥實質性傷害,但也令絲毫沒有防範的大妖猛地一個吃痛。
這下大妖被激怒了,既然老婆沒找到,那就吃幾個點心泄泄火吧。它鉤嘴一張,噴出一道烈焰,直襲完顏阿骨打部的士兵。
要論殺傷力,完顏阿骨打部五百名官兵所組成的軍陣,未必會遜於大妖。
但要論防守能力,血肉之軀怎敵這隻修行了千年的腓腓。
幾輪衝擊下來,完顏阿骨打部的士兵,已被大妖衝得七零八落,死傷慘重,要不是耶律楚才拼了老命全力使出【滅神罡氣】抵禦,只怕完顏阿骨打也會死在大妖的口嗨之下。
戰火迅速蔓延到邊城分號周遭的民居老巷中,一時間,不少不明就裡的老幼婦孺,在房倒柱崩間驚慌失措地呼兒喊娘,或奔逃、或嚎救,中間還夾雜着各種雞飛狗跳的亂象。
耶律楚才和完顏阿骨打不僅是久經沙場的宿將,也是精通爲官之道的人精。他們對於【牛要吹、功要爭、事要推】的九字宦海箴言早已參詳通透。因此,面對忽然遭受無妄之災的衆老百姓,不僅不去救助,反而趁大妖四處搞破壞之時,趕緊奪路而逃。
邊城分號裡的衆人,因有結界守護,所以在大妖的無差別攻擊下,僥倖保得無虞。高之謙察覺到官兵已被大妖沖垮後,桃木劍一指,將那隻燒成炭的母雞,遠遠向提督府的方位拋去,母雞被拋飛之時,身上又響起了詭異的貓兒叫春聲。
大妖果然又中計,朝着母雞被拋飛的路線飛向提督府。
高之謙則趁機指揮衆人,攜帶細軟逃出城外。
提督府位於邊城東面最繁華的街道上,如果大妖飛到那裡搞破壞,整個邊城將面臨一場五十年內也無法復原的浩劫。
就當歌帝梵身披薄紗,袒胸露腹、空拳赤腳走上提督府二樓的高臺,準備一人迎戰大妖,邊走還邊罵:“叫你們去順手牽羊發點財,你們卻搞出了個滿天神佛。”
忽然,他眼睛一縮,發現城西處飛奔而來一個少年,手持長劍,腳踏黑霧,且戰且退,把大妖引出了西門外。
“是哪個兔崽子在逞英雄?”歌帝梵詫異莫名。
不過,他很快就感應到那腳踏黑霧的少年,並無多大本事。於是咧嘴一笑,縱身飛出城外,來會腓腓。
那少年正是慕斯澤。
他扁完賈逢君,剛走出落花山莊,便看到大妖青天白日地出來害人。眼見妖孽到處橫行,荼毒百姓,滿城卻無一人出來制止。慕斯澤終是熱血少年,一咬牙,便施展起【靈犀步】,發出【五毒赤砂掌】攻擊大妖,要以一人之力,將其引出城外,給老百姓製造逃跑的時間。
這靈犀步果然神妙,可以讓慕斯澤一邊觀察腓腓的動作,一邊閃躲對方的攻擊,一邊給自己補充內力。
只是,腓腓能翅扇百里狂風、口噴十丈烈焰,而且渾身鋼筋鐵骨,刀槍不入,尾巴的攻擊速度又極快,慕斯澤縱有靈犀步在身,在腓腓面前,也只有東躲西逃的份,而且,腓腓的戰鬥智商還不低,它利用自己強大的風火攻擊能力,一路把慕斯澤往一處湖面上趕,以慕斯澤現在的功力,根本無法做到踏水而行、凌空虛渡,如果被腓腓趕到水面上,那他的靈犀步再厲害,也是無用武之地。
好在,歌梵帝及時趕了過來。
他伸手一抓,一把就抓住了腓腓的尾巴,竟在空中,將這大妖甩了三圈後,一個重摔,“轟”地一聲,砸到地面上!
頓時,地面塵土飛揚,給砸出了一個魚塘大小的深坑。
這一操作秀呆了慕斯澤,乖乖,這是繼陳近南後,他看到的最強武者。
被砸落到地上的腓腓,也是擡起頭來一臉懵圈地看着歌帝梵。印象中,這千年來可沒有誰能僅憑臂力,就令它吃虧。
不過片刻的懵圈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無盡的憤怒。
區區人類怎敢冒犯本大人!
腓腓一聲暴吼,煽動翅膀,噴出烈焰,風助火勢,火借風威,直擊歌帝梵。
歌帝梵冷冷一笑,口中念訣,手上結印,身後便出現一個直立的螺旋狀水球,【水遁·水瀑布之術】!
只見水球轟然爆開,海浪一樣席捲向腓腓,不僅滅了腓腓噴出的狂風烈焰,還將它衝得站立不穩。
但是千年老妖,道行豈是泛泛。腓腓用屁股對着水浪一甩,猛然間,只見它的身形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小變瘦,但是它的尾巴,也在以閃電般的速度變長變細,並穿過水浪。
歌帝梵還沒反應過來,他從脖子到腳,已經給腓腓用尾巴狠狠地套住了。
這尾巴附有某種魔力,竟然使得歌帝梵沒辦法使用替身術。
慕斯澤眼見歌帝梵在費力掙扎,當即一個飛身,撲到腓腓頭頂,然後張口噴出一道毒煙,罩向腓腓的眼睛。
其實慕斯澤的毒煙,其毒性比之腓腓的妖毒,實在是天差地別。
但是腓腓剛纔見他輕功非凡,因此對他噴出來的毒霧,也不敢怠慢。抽身一閃,便逃出了毒霧圈外。也就是這麼一分心,歌帝梵“啪”地一聲,使出一個【水化之術】。將自身變爲液體,逃出腓腓的尾巴束縛術。
與此同時,蘇語棠、完顏阿骨打、耶律楚才也各執兵器過來助戰。
蘇語棠額貼金面佛妝,手持一根魔法師小手杖,騎一隻避水金睛獸從左夾攻腓腓。
完顏阿骨打持彎刀、耶律楚才持方天畫戟,從右邊參戰。
但這三人也只一個回合,就被腓腓張翅彈飛。
一旁的歌帝梵抓住空擋,飛身上前狠狠往腓腓的肚皮上來了一拳。
這一拳是全真派的鎮派三大絕技之一【空明柔拳】,乃是把自身的內力化爲光波,注入對手體內攪和,能讓對手肚皮不破,但是五臟移位,活活痛死。
腓腓雖是鋼筋鐵骨,受了這一拳,也疼得眼淚直飆。
不過,因爲這一拳的疼痛,讓腓腓感受到了千年來未有的一種死亡氣息的威脅,強大的壓力,竟促使它千年道行,一朝質變,原地進化爲麒麟暴龍獸!
只見腓腓身上,裂出各種五顏六色的光,跟着身體如陀螺般飛速旋轉起來,最後在一個蘑菇雲的爆炸聲中,腓腓由一隻金眼、白羽、鉤嘴、蝠翅、牛尾的怪獸,進化爲一隻龍頭、馬身、鷹翅、虎足,渾身瑞氣騰騰、霞光萬道的麒麟暴龍獸!
這隻麒麟獸的實力明顯比腓腓暴增,只是朝天一鳴,陰暗的天空頓時從雲暮中,降落下數千道夾帶烈焰的隕石雨。
衆人此刻皆盡傻眼,這烈焰隕石雨,隨便砸來一道,自己都未必頂得住,何況是千道齊發。
眼見千道烈焰隕石雨,就要將邊城砸個雞犬不留,半空中忽聽有人喝道:“天地清霜,咄!”
跟着所有的烈焰隕石雨,都被一陣憑空浮現的白霧冰凍,繼而隨風化爲冰晶、冰粉消散。
這聲音是陳近南的聲音!
慕斯澤驚喜地尋聲望去,果然,一個如木桶般大小的陳近南人臉,出現在麒麟暴龍獸斜上方。
麒麟暴龍獸此時口吐人言:“老匹夫,人吃獸,獸吃人,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你不要逆天行事。”
陳近南哈哈一笑,道:“天,天在哪?世間之事,以強者爲天,人強,則人爲萬物之靈;獸強,則獸爲八荒之尊。我乃人族大聖,眼中無天,心中無佛,不垢不染,無生無滅,何懼天理循環。”
麒麟暴龍獸聞言,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終於低頭咆哮一聲,化作一道流光,朝南去了。
慕斯澤朝陳近南拱手道:“多謝前輩拯救滿城老少之恩。”
陳近南長嘆一口氣,道:“邊城中人,好淫逸,喜殺伐,是以今日有滅城之劫。我雖不受天地管轄,卻也無法幫邊城百姓消去此劫,只是巧借乾坤起運,聊做拖延而已,二十一年後,此城必成煉獄。”
慕斯澤聽到這裡,屈膝跪地,行大禮動情地懇求道:“城中百姓,有良有莠,莠者縱有大孽,只是可憐良者何辜。老前輩有奪天地造化之功,鬼神難測之術,還請施展大手段,拯救城中良善於萬一。”
陳近南面無表情地道:“要救這滿城百姓,倒有一法,只是要有一人去死。不知你們誰敢做這個人?”
說罷,他掃了在場諸人一眼,歌帝梵、耶律楚才、完顏阿骨打這是第一次見到陳近南,耳聽得他要找替全城百姓去死的人,都紛紛避開陳近南的眼光。
只有蘇語棠問了句:“真的要死麼?”
陳近南點了點頭,道:“必死無疑。”
蘇語棠猶豫了好一會兒,正想開口間,不意一旁的慕斯澤已道:“老前輩,我願爲滿城百姓捐軀。”
這句話說得平平淡淡,卻又堅如磐石。
蘇語棠不禁回頭認認真真看了這其貌不揚的年輕人一眼。
陳近南聞言,微笑地點了一點頭,道:“好、好、好,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所謂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小夥子,老夫給你改個名字,從今往後,你就叫展風檐吧。改了此名,包管你時來運轉,一帆風順”
慕斯澤一怔,他鬧不清陳近南在弄什麼玄虛,不過出於對對方的尊重,慕斯澤還是垂首點頭,應了聲:“是。”
陳近南虛空變幻出的人臉,緩緩移到展風檐面前,道:“既然你誠心原爲城中百姓赴難,老夫就賜你一層【摩訶天劫】的功法,此功練到臻境,可以脫胎換骨,元神出竅,再聚肉身,修成地仙!”,說罷,口中吐出一道紫金色光芒,灌頂到展風檐的百匯穴。
陳近南一邊給慕斯澤傳功,一邊還以【傳音入密】的方式告訴他:“邊城分號已經給官府抄了,你再用慕斯澤的名字在邊城混下去,大不利,趕快喬裝假姓,離開此城。”
展風檐這才明白爲何陳近南要給他改名,他感激地向陳近南點點頭。
而其他人則在風中凌亂,展風檐得到了一層【摩訶天劫】神功。江湖傳言,此功練到最高境界,可以僅憑自己的影子,就操控別人的一舉一動。
只聽陳近南囑咐展風檐道:“普通人練這【摩訶天劫】,十年能達第一層,五十年能達第二層,八十年能達第三層,一百二十年能達第四層,要練到第九層的臻境,非五百年不可,而你只有二十一年的時間,可要日夜勤加苦修。”
衆人聞言,心中又是大慰。
畢竟,要用二十一年的時間,去練成五百年的功力,這種奇蹟,自己可是殊無把握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