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驚世的一劍。
帶給了陽世許多人無法言喻的震撼。
但這樣的結局,似乎卻不曾爲蘇幕遮帶來更多的變化,除卻那不遠處的山巔,朝拜跪服的無魂之軀。
他依舊如往常一般坐在那裡。
但是虛空深處,望過來的目光卻越來越少。
懸頭利劍依舊在。
鬼語子用自己的一世身前來試劍,諸修也因而知曉了這劍刃的鋒利。
沉默之中,蘇幕遮看向極遠處。
那是一道有些明亮的視線,明亮的甚至讓蘇幕遮覺得有些晃眼。
清濛仙子。
入道臨仙境。
她的氣度愈發非凡。
奪天之後三千年,虛空之中,她曾見過了這陽世的三座高山。
往後的漫漫歲月,也唯有她將目光落到這高山上。
修道之人,見自己,見衆生,見天地,這是不同的階段。
見了自己,方能明悟道果本真,方能有漫漫長生路上精進勇猛的心態。
見了衆生,方能明悟紅塵紛擾,諸生皆苦,唯長生逍遙,不可更易。
見了天地,方能明悟長生何處,路的盡頭在哪裡,自己又該如何走下去。
前兩者還在各人造化,唯獨後者,更需膽魄。
天地之間有大恐怖。
天地之間有大造化。
哪怕只是看去一眼,都是向死而生的求索。
而清濛仙子這裡,曾經看過蘇幕遮的,又何止一眼。
她是新道的初代修士,但是眼界、境界,都已經遠超同齡人。
甚至看到了這一劍後,她非但不曾膽怯,更有着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情。
蘇幕遮幾乎已經斷定,或許用不了太久的時間,清濛仙子會來,與蘇幕遮邀戰,生死一戰。
甚至這樣的決意,會比她飛昇的念頭更爲強烈。
寧願死在求索的過程中。
“好好的長生路,偏生這般造化弄人,是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丫頭,咱們還都有漫漫前路要走,見天地也好,不見天地也罷,往後歲月,再慢慢道來罷……”
……
說完這話的第二天,伯奎子拖着老朽的身軀,站在了蘇幕遮的面前。
他的狀態很不好。
大道定鼎,斷了他昔年鎮壓壽數的氣運。
乾癟鬆弛的肉身,勉強維持着他殘存的生機,已經如風中殘燭。
肉眼可見的死炁縈繞在氣血之中,開始侵蝕着他昔年苦修來的根基,逐漸與他的道與法糾纏到一起。
乾枯的白髮如枯敗的野草般肆意。
他只是站在那裡,還未開口說話,粗重的喘息聲音就活像是破敗的風箱。
“尊者,我怕是到壽了。”
蘇幕遮未曾直接開口搭話,只是站起身來,攙扶着伯奎子的臂膀,掌心中有盈盈華光閃爍。
無上寶藥頃刻之間在道火中被煉化成精純的生機本源,又被蘇幕遮渡入伯奎子體內。
歲月之炁瀰漫在兩人之間,禁忌道法的氣息被緊鎖其中。
這是與奪宙似是而非的法門。
蘇幕遮短暫時間內逆轉了伯奎子身上的歲月,有以那份無上寶藥爲引,鎮壓下了伯奎子體內不斷涌動的死炁。
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法門。
甚至修士一生之中,只能得此法門延續一次,或能苟延殘喘數日光景而已。
“別離千年,他們迴轉,大約便也在這幾日之間了,只是伯奎道友,你要想好,這等法門,只是吾等的推演,還未證實……”
事實上,面對此事,蘇幕遮比誰都更爲慎重。
陽世不朽法門。
不論哪一個步驟出了疏漏,都是身死道消的結局。
伯奎子乾枯如雞爪一般的手掌忽的按在蘇幕遮的手臂上,這一瞬間,老者忽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氣力。
“尊者,修道如登山,一步一重天,沒有多少時日去等了,寧在一思進,莫在一思停吶!老夫來試法!以身試法!”
沉默中,蘇幕遮沒有再說話,只是揮手撕裂了虛空壁壘。
一枚玉符被蘇幕遮捏碎。
有數道流光逸散,沒入虛空亂流之中,頃刻之間遁去,不見蹤跡。
……
當日,劍波真人歸來,他訪古蹟,得了古之器修的真傳,那是古劍修的源頭,甚至是陽世道器的幾大源頭之一。
清河先生也歸來了,他如今的氣度,更勝往昔,蹈空步虛之間,分明是單薄的身影,但是衆人眼中,卻活似羣山傾倒,彷彿天地大勢盡在他一人之身。
千年歲月,清河先生重走了地師一脈的古路,見證了許多先賢的痕跡,不少人走出了不一樣的道路,但世間道法萬千,往往殊途同歸,相互印證之間,註定清河先生這裡,已經不凡。
再之後歸來的,是明虹老道與璇璣仙子,縱然有千年的漫漫歲月,他們的收穫也十分有限,太多的仙人遺留,早已經在漫漫歲月中各自有主,他們只尋來了不少零散的物件,甚至不少古物,他們只能感應到其上不朽的意境,卻無法分辨,古物對應的仙人。
明虹老道與蘇幕遮頗有默契的對視,又搖了搖頭,他們二人,昔年相繼用了不同的手段,見證過旁人的飛昇,並非第一次感應不朽物質。
這些古物之中殘存的不朽物質,十分有限。
大都以昔年仙人手書爲主,偶爾有器物存在,也大都爲仙人境界微末時的法袍,衣冠之類。
沾染着長生不朽的氣息,卻註定十分稀薄,無法直指仙人本源。
窮盡這諸般古物,或許只能支撐幾次煉器,這其中還要考慮到重煉道器時的損耗,或許最後能成的半步仙器,只在一掌之數。
明虹老道面露沉思。
他奔波千年,尋盡古物,或許本身就對昔年蘇幕遮的言語有所抗拒。
老道看見了洞府外跪服的無魂之軀。
蘇幕遮終歸還是將主意打在了新道諸修的身上。
是依舊心存善念,還是努力頑強的活下去。
蘇幕遮不曾相勸。
這注定是明虹老道需要用漫漫歲月去淡化釋懷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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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等待着,直到月明中天,道場外的虛空壁壘,方纔再度被撕裂。
靈雲子與洪洋子自陽世絕地中歸來了。
兩人風塵僕僕,甚至靈雲子的身上隱約有着傷痕。
那是絕地中千年歲月留下的痕跡。
多少有些狼狽,但是兩人的雙眸中,卻盡數有着精光閃爍。
“尊者,先天禁制!先天級數的禁制!”
饒是蘇幕遮這等心境,都不由得心頭一震。
他站在那裡,環視諸修。
“既然如此,那便開始罷!伯奎子道友,先行參悟古法煉器之術,練就本源道器……”
說話間,伯奎子的掌心,熊熊道火已經燃起,映照着衆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拉的極長,極長……
火光跳動,映照着蘇幕遮的臉色。
陰晴不定。
一切終歸還是這樣展開了。
眸光凝在那不斷跳動的火苗上。
蘇幕遮這般想着,或許有一日,自己會痛恨今日的自己,會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爲。
或許吧……
但一切早已經沒有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