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盡的話引得曹鉤子微微一愣。
這方面的事他未曾有想過,沒想到楚盡竟然注意到了這一點。
楚盡苦笑一聲道:“曹爺應當不知道楚家的境況。公子年少離家,老爺太太對他很愧疚,凡事多半都依着他。娶親之事老爺和太太也許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認下夫人這個兒媳婦,但事關子嗣傳承,血脈延續,老爺夫人必定不會任由公子胡來。”
曹鉤子微微皺眉,低聲道:“筱雨雖然身中奇毒,但也不一定就……不能生子……”
“不能生子是一方面的擔憂。”楚盡輕嘆一聲:“就怕夫人能懷上孩子,但因受身上毒素影響,孩子會有……”
楚盡沒有將話說完,但曹鉤子已然明白他的顧慮。
與其生個不健全的孩子,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沒有這麼個骨肉。
“公子和夫人新婚燕爾,正是情濃時候,我總不能厚着臉皮上去提醒他們這一點……乍一聽倒好像是我在詛咒夫人。”
楚盡抹了把臉,對曹鉤子道:“曹爺明白我的擔心吧?”
曹鉤子艱難地點了點頭。
“來海國也有一段日子了,卻仍舊沒有有關解藥的一絲一毫的消息。要是夫人這個毒一直留在體內,這對公子和夫人來說都是隱患。”楚盡長嘆一聲:“公子還曾說過,娶了夫人,這輩子也不會再沾染其他女人。公子一向重諾,言出必行,他是說真的。”
新婚當日宣讀誓詞,楚所說的話曹鉤子聽得一清二楚。
但他本就是和筱雨站在一條線上的,自然不會覺得楚的承諾有任何不妥之處。
但楚盡卻不一樣。身爲楚家家僕,他考慮事情都是從楚家出發。
擔心楚和筱雨後嗣問題實屬正常。
“公子沒有兄弟姐妹,老爺太太只有他一個獨子。公子要是執拗而行,老爺太太定然十分傷心。”
楚盡輕輕搖頭:“不考慮別的因素,公子和夫人確是一雙璧人,堪稱良配。但綜合其他一想,這樁婚事有好幾個不妥之處……”
曹鉤子沉默半晌方纔道:“你所說的這些的前提,是尋不到解藥,筱雨生不出健康的孩子。但這只是你的假設。”
曹鉤子穩了穩心神,道:“筱雨是身懷醫術的大夫,比起你來,她更懂得這些道理。”
曹鉤子猜測得很準。
筱雨的確有想過這樣的事情。
她和楚也達成過共識。
回到塔樓的房間,筱雨便淡笑着問楚道:“盛爺走了,我們接下來怎麼打算?回大晉嗎?”
楚並不想就這般回去。
雖說和盛爺達成了初步合作的意向,可解藥的尋訪還是毫無進展。楚總覺得,在海國多待一段時間,尋到解藥的機率就越大。
他還想和盛東昇繼續接洽之後,能進到海國的核心,武都。
筱雨搖頭淡笑着:“你別再打去武都的算盤。我們人單力薄,要是有任何差池,再也回不了家鄉也是可能的。既然和盛爺已經建成了統一戰線,那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地幫助盛爺和皇帝牽線搭橋,讓他放心,能夠和你通力合作纔對。”
楚皺眉看着筱雨。
“你也不用看我。”筱雨淺淺一笑:“我這段時間都沒發作,時間又延長了。再幾次,或許三年五才發作一次也是可能的。沒準兒我還不藥而癒了呢?找解藥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急,茫茫海國,單憑我們幾個人,能找得到些什麼?盛爺位高權重,他能幫忙,比我們瞎忙活要事半功倍得多。我們還不如回大晉去等他的消息。”
筱雨說的都是正經的道理,但楚卻並沒有那麼輕易被說服。
直到筱雨說道:“我想我爹孃和弟弟妹妹們了。你也應該想你爹孃了吧?”
楚微微一愣。
筱雨走過去自然地倚靠在他身邊,微微眯着眼睛說:“算算時間,你離家的日子比我還要久……我都這樣想念父母親人,更何況你呢?你曾提過那府裡的人,除了你爹孃,想必其他人你都不怎麼在意的,那既然只有他們兩老了,他們兩老也只有你了……我想你應該更希望回到他們身邊,奉養他們終老纔對。”
楚摟住筱雨,半晌方纔道:“父親母親希望我能闖出一番天地,做出一番業績。我本無心楚國公府的公爵之位,但父親心內不甘,母親也心懷怨恨,替父親不值。他們雖然從來沒有明說,但言辭當中都帶出想讓我幫助父親奪到楚國公爵位的意思來。我想他們,卻又不想面對這樣的責任……”
筱雨心疼地仰頭看向他,伸手輕輕摩挲着他的手臂。
然後她微微笑着說道:“你真傻。你父親如今這樣常年藥不離身,你母親年輕時屢次小產,那府裡總有對你們施毒手的罪魁,這仇總不能放下不報。你回去撐起門戶,找出真兇,也算是慰了你父母的心。至於那什麼勞什子爵位,你若是不想去爭,那便敞開心扉同你父母再好好談談,問問他們真實的想法。興許他們也只是有心結呢?爵位而已,頂多名頭好聽,每年從朝廷領些供奉……那都是虛的。憑你如今的本事,向皇上替你父親請個恩典,封個清閒的爵位,那也應當不是難事。”
楚微微張口,筱雨點點他的前胸:“你現在可是名噪大晉的徵南統帥,朝中上下文臣武將無不側目。若還能給皇上帶去與海國結盟的消息,又是大功一件。這些功勳,讓你替父親請道恩旨,自然不會是難事。”
楚嘴脣翕動,半晌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了,不過……”
他頓了頓:“幕後黑手自然要找,請恩旨之事倒也容易。只是……”
“只是擔心功高蓋主?”筱雨輕輕一笑。
楚本有些緊張的心情頓時放鬆了下來。
“你難道是我肚子裡的蛔蟲,連我想什麼你都一清二楚?”
筱雨抿脣微笑,搖了搖頭:“我當然不是什麼蛔蟲,只是你的心事,你臉上都寫得清清楚楚呢。你丟下徵南大將軍的帥印給我的大哥,這也是你說服他的一個理由吧?”
楚無奈地嘆笑一聲,點頭道:“嗯,同你大哥分析過這個。”
“那皇帝倒也真是小心眼。”筱雨忿忿。
楚搖搖頭:“這跟皇上無關,本也是我自己暗自揣摩皇上的心境。畢竟有曾家這麼個前車之鑑,皇上擔心我成爲第二個曾家,那也不足爲奇。我是因爲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與了急流勇退的想法。”
“這是好事。”筱雨點頭道:“不管如何,未雨綢繆總是應該的。只是……”
楚接道:“只是現在的情況,‘退’的時候卻是要延長了。”
筱雨摟住楚的腰:“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如今可不是一個人。我還在你旁邊兒呢。”
楚聞言頓時笑了,伸手捧起已差不多撲在自己懷中的筱雨的臉道:“是啊,我忘了我身邊還有一隻河東獅,誰要是跟我作對,這隻我眼裡最美的獅子就會撲將上去,將人撕個粉碎。”
筱雨悶笑一聲,輕捶他一把:“明明是說情話,從你嘴裡出來怎麼有些個人呢?”
楚也配合着笑起來。
兩人笑鬧了一會兒,筱雨方纔搖了搖楚的身體,道:“那你想好了嗎,我們要不要回大晉?”
楚冷靜地思索了片刻。
“如果回去,我是直奔京城,還是先回徵南軍?”楚有些不確定:“我們走前,徵南軍各項軍務我都託付給了你大哥。按照時間來算,戰事應該還沒結束。我走的時候已經亂過一次軍心,這次要再臨陣換帥,阿淳是否不滿倒也不用先考慮,但軍心動搖的肯定的。萬萬不可。”
筱雨果斷道:“那就直奔京城好了。”
楚蹙着眉頭:“直奔京城,我沒有入宮的名帖,可能會被拒之宮門之外。要見天子談何容易?”
“那你就找明德哥,讓他帶你進去。”
楚想了想,還是搖頭。
“明德雖是由我介紹給皇上的人才,但尋常時候我也不好跟他走得太近。皇上最忌諱朝臣結黨營私,明德如今掌管着所有官員的陰私之事,我是其中之一,若是同明德感情好,落在皇上眼中可就意味深長了。我不能給明德添麻煩。”
筱雨嘆息一聲:“難道就沒有可以帶你進宮面聖的人了?即便不面聖,幫你遞個消息的人總有吧?”
楚道:“遞消息的人自然有,但與海國少主結盟之事不是兒戲,出不得半分差錯,我必定要親自見了皇上再說此事才行。”
筱雨皺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看來還得找個人帶你進宮才行啊……”
只是,該找誰纔好呢?
忽然,筱雨靈機一閃道:“啊!我有辦法了!”
楚忙看向筱雨。
“我大舅舅在宮中爲官,我聽他提過,他隔個三兩日的會見到皇上。你可以扮成他的侍從進去。趁大舅舅和皇上見面的時候同皇上傳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