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歡歡身上鬆乏得要命, 上了藥比前幾日也好不到哪裡去。身子重,步子沉,走幾步路都要扶腰撐着柱子歇歇。
她真覺得自己要死了, 摸哪哪酸, 碰哪哪疼。
按理說最近陸太子忙得腳不沾地。
沒有回來鬧她, 上藥過後休憩的這些日子, 是好好歇息了。
但她還是渾身不自在。
提不起來力氣, 渾身沒有半點舒坦,走兩步都喘,腰痠背疼。
淑黛端着一碗蓮子酸梅湯。
宋歡歡坐在長廊下, 靠着紅漆方柱,闔上眼睛休憩。她歇了好久, 終於將氣勻過來了, 總算是微微順了一些。
就爲這身上這波痛處, 被柔然那朝瑰公主取笑不下十回。
起先她還會羞,後來也懶得辯解一二了。
懶懶掀開眼皮子, 張開嘴,要淑黛喂她喝酸梅湯。
“近日天涼了,酸梅湯雖然爽口,姑娘也不該貪喝。”
宋歡歡看着她皺成一團的眉眼。
“淑黛啊,你若是不想餵我, 就讓我自己來罷, 跟着我天天溜來溜去, 累了吧。”
宋歡歡拍拍身旁的位置, “來, 坐。”
淑黛不敢坐。宋歡歡待她好,她知道, 但如今瘟疫肆虐,她提着神,半分氣都不敢鬆。
坐下歇歇,還是省省吧。
三姑娘好,殿下才能安心不掛念,不然啊定是要兩頭跑的。
宋歡歡吃的東西,事先都要試過,蓮子酸梅湯,着實太酸了。
姑娘沒有身子,卻能喝下去這麼酸的東西。有時一兩碗不夠,四碗都不夠她喝的。
“淑黛...你的名字是不是書袋。”
宋歡歡閉着眼睛喝,嘴裡含糊不清說着話。
淑黛不識字,只說名字是楊管家給的,姑娘說是什麼,或許真就是什麼了。
主僕二人講着話,沒防備後面來了人。
是住在東宮廂房的陸潮汐,她身邊跟着進東宮求拜見的虞思謙。
虞衍走了一步險招,他修習易容,本想着拿虞思謙頂罪。
才藏起來人,穿上官服,大理寺即刻有人來報,說陸太子抓了章太醫進宮,章太醫已經研製出治療瘟疫的方子,虞衍顧不上管易容上的細微之處,將虞思謙塞進去一間廂房。
大理寺的隨從問要不要進宮,如今章太醫被抓了,他不能自投羅網,陸矜洲將消息放到大理寺,就是爲了激他的傻弟弟,要他轉移,露出馬腳。
只可惜啊,他手上還有棋子,破釜沉舟的關鍵,在於宋小姑娘。
須臾片刻任然等不到人發話,隨從便接連喊了他許多聲,虞衍思忖片刻,覺得兵行險招,“我們去東宮。”
隨從不知道虞大人爲何要去東宮,但想着他有自己的用意,沒多問,只側面提醒道,東宮守衛森嚴,若是沒有殿下的手令,不若是尋常人等,便是高官貴門也進不去。
虞衍如今當真是受到上天眷顧的。
他在來時的路上還沒有想好要如何混進去,豈料陸潮汐在門口,見到他來,提着裙子喜上眉梢跑到他身邊,“小道士...咳....如今該叫你虞大人了。”
跟着陸潮汐做做戲,有她做保,虞衍就這麼輕而易舉地進了東宮。
“城內瘟疫鬧得人心惶惶,我本來要尋空子去瞧瞧你,大理寺事多,看你比前些日子要清減不少,是不是沒有按時吃飯?”
就怕多說多錯,虞衍淡淡應付敷衍着。
陸潮汐自說自話,跟在他身邊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黃鶯,虞思謙總算給她好臉,她心裡高興,就沒有收住話眼子,“我瞧你不止清減了,身量也拔高了。”
陸潮汐踮着腳在兩人之間比劃,“我估摸着你今年的年歲是二十了罷?”
二十了,二十就可以做駙馬了。
駙馬,她如今就惦記這個,小道士再也不是庶民,而是大理寺高官,做她駙馬絕對合適。
虞衍要被伸過來的手碰到側臉,連忙閃開,他做大夫的,性子很謹慎,陸潮汐尋的香氣重,自然要避開,這是積年累月下來的習性。
陸潮汐被他的習性刺傷了眼,只以爲他只做表面功夫,實則還在因爲上回的事情埋怨她。
只嘟嘟嘴說道,“你不在大理寺幫忙,找來東宮,是爲了瞧宋歡歡的罷...你來東宮是不是要瞧瞧她是否安好?”
當真是沒有一處不記掛的,陸潮汐心裡真是鬱悶死了。
小家子氣的婢女,雖說出身不好,卻憑着一身本事,勾得世上好兒郎全都替她出頭了,誰都記掛她。
“殿下不在府上麼?此番前來的確是爲了瞧歡兒妹妹一眼,但東宮比不上尋常處,公主擅帶了下官進來,爲防殿下怪罪,下官隨您去給殿下問安,求個準話,行嗎?”
哥哥妹妹叫得多親熱啊,與她就生分不已,說什麼怕是給她惹麻煩,那是怕給她惹麻煩嘛,分明就是怕私自去瞧了小婢女,惹了太子哥哥不快活,屆時覺得小婢女不安分,要責罰她罷。
什麼都替她考慮,有沒有想過她和他有多久沒見着了?
陸潮汐心裡的味是越吃越重,心下想攔着。
“太子哥哥不在府上,你私自要見她人,只怕不合適,你要和她帶什麼話啊,要說些什麼,咱倆認識的時日不短,也算是有不淺的交情,你不若說與我聽,我幫你傳達給她,就好似從前一樣。”
回去從前罷,再不要記恨她了。
就爲了一巴掌何至於此,與她生分得距離要拉這麼遠。
心眼怎麼這麼小,陸潮汐的目光落到‘虞思謙’的臉上,不知道爲何,盯着盯久了,油然而生出一股陌生感,臉還是那張臉總覺得哪裡不一樣了,怪異......
宋歡歡如今半死不活,太子哥哥往死裡搞她,白白嫩嫩的皮子看不出來怪異,但走起路來都要人扶,近些日子下來腿腳都是打顫的。
有什麼好瞧的,瞧了只怕他心裡也不好過吧!
“我想見見歡兒妹妹,一眼也好...”
男人臉上都是落寞的神色,陸潮汐望着他,“......”
一咬牙,心一橫。
“好了好了,我帶你去看!”
瞧見人了心裡不好過,可別怪罪到她頭上,不是她自作主張,而是他自己要過去找人的。
於是局面就變成了不請自來的陸潮汐帶着本不該出現的‘虞思謙’。
“宋歡歡,小...虞...大人找你。”
小姑娘本來只拉出一條縫的眼睛,聽到虞大人三個字,以爲耳朵出現了幻聽,睜了一下眼睛,待看到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後,眼睛都瞪大了,忙拉起淑黛的袖子遮住小臉蛋,人慌慌張張往後藏。
“什麼?”
她不想要露餡的,小道士出現在這裡,是不是意味着他全都知道了。
陸潮汐恨不得她出醜露醜,拽開淑黛,蓮子酸梅湯灑了一地,宋歡歡小臉蛋露出來,她見沒處藏,臉擋不住,竟然背過身去,含糊不清來了一句。
“是不是認錯人了。”
虞衍同她也是有過相處的,不必過於佯裝熟稔,至於宋歡歡和虞思謙二人之間的牽扯,雖然不甚清楚,但在此情狀下,也不會露出馬腳,他要的是在宋歡歡身邊,陸矜洲殺到東宮來。
這就是他保命的符。
“歡兒妹妹,瞧見你好我心安了。”
陸潮汐在旁,聽完虞衍的話心裡酸得冒泡泡,又氣又恨,氣不是對着自己,恨是恨宋歡歡。
好在太子哥哥不在,否則虞思謙的舌頭都要被拔下來,他不能覬覦太子哥哥的女人,否則要見識太子哥哥的手段。
宋歡歡心中尚且沒琢磨出要和他說些什麼,她開口避嫌不好,陸潮汐立在這裡跟陸太子的眼線一樣,更有那淑黛攔在她前面,護犢子一般。
“是有些時日沒見了.....”
小姑娘斟酌着開口,不知爲何,聽着小道士不緊不慢的語速,總感覺不像他平日裡說話的樣子。
宋歡歡在淑黛後面,悄悄露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巴巴瞅着他。
宋小姑娘被養得好,身上處處都長肉了。
虞衍看她日子過得好,心下更是穩了,走宋歡歡這步棋,他才能從上京城覆手爲雨。
女人的作用大啊。
對上那雙含情帶笑的眼睛,宋歡歡越發覺得不對勁了,皮相還是皮相,但人的眼神是難以改變的。
宋歡歡看人從來不看臉,臉上的神色都可以僞裝,真真含東西的地方,實際上是他的眼睛。
你要看一個人對你有無情意,你要看他的眼睛,愛你的人對着你,得不到你的時候,總是會羞會躲閃,他試探你又渴望你給他迴應。
巴巴跟狗一樣,可憐兮兮又賤。
陸太子是最好的例子,而小道士也一樣,陸太子看她的眼神炙熱入火,恨不得要吃人,而思謙呢,他渴望宋歡歡的迴應,眼睛誠摯乾淨,永遠都是那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怯怯又勾人,他太真摯了,所以這雙眼不像他。
這雙眼溫潤似深潭,可以幫人吸進去。
一點都真摯,反而像陷阱。
小道士沒有這樣的眼睛,也沒有這樣的本事。
“歡兒妹妹,我前些日子差人尋你的消息,派進來的人說,你身子不好,這是我尋人找的萬補丹。”
虞衍從腰間取出蠱香的藥丸。
加重量的翻倍,只要吃下去,宋歡歡的身體會越發香,藥丸的的確確是有補氣色,穩氣息的作用。
她不會死,只會在牀上吃些苦頭。
但對於陸矜洲而言,會死。
他不是愛這個女人,虞衍全了他和樑安帝的父子情分,讓他們父子作伴,都死在女人的身上好了。
倒出來一顆,遞給小姑娘,“歡兒妹妹吃了,這是補足氣血的藥。”
澄黃色的藥丸,泛着淡淡的香。
宋歡歡心裡打鼓,她磨磨蹭蹭沒說話,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接。
幺女移開對上男人的那雙眼,垂下眼皮子,腦子轉來轉去地想。
真的不像,雖然這幾日睡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但外頭的事情,淑黛每日都是在她耳邊唸叨的,從來不會遺漏半句,正是多事之秋,多幾分小心總是好的。
她如今在太子身邊,雖說陸太子對她有憐惜,難保不會有人給她當出頭鳥打。
萬不能被人算計,陸太子雖說庇護他,但瞧着如今的陣仗,朝着他這個儲君來。
臨了,未必,顧得上她。
情情愛愛與江山社稷,她自知自己幾斤幾兩,有多重,故而很有自知之明,從來不會把她的位置擺得那麼高。
虞衍賭了有旁人在,宋歡歡只顧着自己,不會試探他。
畢竟他遞過去的藥丸,宋歡歡點點淑黛的肩膀,叫她伸手接了。
豈料,宋三姑娘小心謹慎,不經意還是張口來了一句。
“思謙哥哥,上回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你送我的玉蘭花簪子不慎被我遺失了。”
“我平日總愛戴着它,但我性子馬虎不記事你也知道,如今不知丟哪裡去了,心裡總是空落落的,勞煩思謙哥哥能否告知我在哪裡打的簪子,我叫淑黛再差人打一支。”
虞衍的眉心幾不可察觸了一下,微微淡笑道,“好。”
宋歡歡心中大駭。
呸,好什麼好,什麼玉蘭花的簪子,那分明是鳶尾花。
小道士對她上心。
說些什麼都謹言慎行,那簪子給她之前,握在手裡如同揣了什麼寶,生了他的掌心熱又沾染了緊張的汗。
不會在什麼花樣的簪子上犯出差錯。
這人不明身份混進來,絕對是要衝着她來,保不齊要給人當肉靶子了。
他正要走過去,誰知道,宋歡歡伸手拽過來一旁聽二人言語的陸潮汐公主,連帶着淑黛的後襟往後退了一大步。
將她二人擋在前面,探出一個頭,嘴裡大喊着抓刺客。
敢在陸太子這裡動手腳。
真是小看人了。
淑黛擋在前面跟母雞護雞崽一樣,但陸潮汐倒退幾步後,掙脫她的桎梏,轉過頭對着宋歡歡一頓罵。
“你發什麼神經!小道士好心來看你,你鬧什麼要叫人抓他!”
潭義雖然不在,但東宮的高手紛紛跳了出來,刀尖對着虞衍圍了一個水泄不通,插翅難飛。
虞衍眼中劃過一抹狠毒。
瞟過陸潮汐,目光定在躲在最後面的小姑娘身上,他笑着說。
“歡兒妹妹,你不願我來嗎?”
“我們是有些日子不見,但也不至於到兵戎相向吧,是不是我不請自來,讓妹妹煩心了,故而妹妹要與我劃清界限。”
東宮的人久久不定,也是礙於他身上的官服,大理寺卿的官服啊,都能認出來。
宋歡歡眼尖兒,看得出來剛纔身邊有人貓着身子去找楊管家了,東宮很大,到荷花長廊底下有些遠,楊管家來之前拖拖時辰也好。
人敢來她這裡,必然是有備而來。
先套套話再說,旁的都不管,先穩住了套幾句話說,陸潮汐在一旁急得不行,她大聲呵斥東宮的侍衛,“本公主命令你們退下!”
刀劍無眼,要是捅了小道士怎麼辦。
宋歡歡拽着她,陸潮汐甩開她的手,誰知道宋歡歡跟她犟上了,兩隻手拽着她,“你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別過去,如今外頭的瘟疫鬧得那麼兇,他是如今是官府的人,保不齊就是從瘟疫街過來的,別過去了,隔遠些說話也是一樣的。”
虞衍眉眼一沉,他並不認爲宋歡歡把他當成刺客,叫這麼多人圍住他,只是擔憂他從瘟疫那邊過來,擔心自個被染上。
她雖然貪生怕死,但不會如此大動干戈,所以是認出來了麼?
但怎麼可能,他幾句話沒說,破綻到底在哪裡?
虞衍不說話,陸潮汐看他神情悲慼,以爲他是被宋歡歡這番話傷到了,心也跟着不舒服。
“宋歡歡,本公主看你是被驢踢了罷,腦子不清楚?”
“他是小道士啊,哪裡是什麼刺客,你既然知道外面瘟疫鬧得那麼兇,小道士擔憂你的安慰,心裡記掛你,百忙之中抽時日,又冒着得罪太子哥哥被貶黜的可能,來看你,你倒好,好心當成驢肝肺,你對得起他爲你擋的巴掌,爲你用的每一份心思嗎?”
“你這個女人怎麼那麼壞啊,你就不配活着!”
陸潮汐掙不開的手,她也不敢太用力和宋歡歡鬧,太子哥哥要她懷孩子,如今的宋歡歡金貴的很,要是力氣用大了,摔到她哪,亦或者碰到什麼地方。
得罪了太子哥哥,她和思謙就更不可能了。
宋歡歡沒有說話,這輩子什麼話沒有聽過啊,還差這幾句,當年宋清音衝着她臉罵她賤人,小潑貨,唾沫星子都飛到眼睛裡,陸公主這麼點話就是毛毛細雨。
“你鬆開我!”
東宮的侍衛得了潭義的授意,只聽宋歡歡的,陸潮汐白吼出一嗓子,所有人都沒有動。
陸潮汐沒辦煩,只得在她身上下功夫。
“太子哥哥不在,你也不必再裝了,你和她認識的事情,我早就捅給了太子哥哥,你要避嫌,生怕東宮裡的人知道,傳到太子哥哥的耳朵裡,大可不必了,太子哥哥早就知道了。”
宋歡歡心裡一咯噔——
陸太子早就知道了.....
早就?
知道了?.......
她心裡緊繃着的那根弦,就在此刻崩斷了,腦中就只有幾個大字飄過,陸太子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會不會也知道她耍的把戲了。
到底在什麼時候,什麼時候露餡的。
小姑娘的臉色白了好幾番,腦中一片空白,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陸太子知道的,知道多少了,陸潮汐把她所有事情都捅出去了!
幺女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好不精彩,陸潮汐看着她一愁莫展。
真是感覺到痛快這些時候在她身上吃的虧全都找回來了,簡直解恨般,她也不必藏了,索性給她露了個乾淨,接着說道,“你和小道士的事情,早在之前,太子哥哥已經有了察覺。”
“他來找我問話,我把你所有的事情全都給她交代了乾淨,你私底下藏的,耍的小心思,小把戲,全都被太子哥哥知曉得一乾二淨,否則你以爲太子哥哥爲什麼找了那麼多人來守你。”
陸潮汐說的不對,宋歡歡先前就覺得有不對的地方。
爲什麼虞思謙能夠進東宮,準確知道她在這裡,還知道她身子不適。
至於陸太子呢,什麼時候開始反常的?
他對她的態度,是折騰了她一個月的時候,不對!宋歡歡使勁搖搖頭,不對,甚至還要更早,陸太子壓着她在萬和宮頂那回?
不對,到底是什麼時候,小腹一陣陣蜷縮,有些疼,小姑娘腰痠,淑黛扶着她,宋歡歡的手一鬆,陸潮汐立刻脫了,推開前面的侍衛,跑去虞衍前面,給他攔着侍衛。
小姑娘還在想,所以這些日子陸太子總是壓着她,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陸太子爲什麼最近總是翻來覆去地折騰她,不是心血來潮,是因爲知道她的把戲了,所以往死裡搞人。
“你也不必再接着裝模作樣,太子哥哥聰明一世,豈會被你的這麼把戲矇騙了心智呢?”
“他什麼都知道,就是看着你演戲而已。”
虞衍垂着的眼,閃過一絲玩味。
陸潮汐這話說的不對,陸太子睿智無雙是不假,他即使知道了宋歡歡的把戲,看着她演戲,由着她在眼皮子底下玩鬧,縱容跟什麼祖宗似的,好吃好喝供着,撥了大票的人讓她玩,都是因爲他愛上了這個女人。
看她演戲是一回事,喜歡看她演戲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上心了,沉淪了,撒不開手了,拿這個女人無可奈何,成爲了自己軟肋,現在只要抓了宋歡歡,即使瘟疫和蠱香都被章太醫治好,只要抓住這個女人,用她換陸矜洲的江山,要他的命,他也會給的。
甚至不用賭,一切已成定局。
虞衍的目光落在前面以血肉之軀給他擋着刀尖的女人髮絲,他的阿弟,永遠都是有人愛的,所有人都有人愛,只有他這輩子漂泊伶仃。
所以上天,可憐的人求的東西,你要憐憫些給啊。
不要這麼偏心,不要如此偏袒。他們都是有人愛,有人惦記的。
就給這輩子一直在吃苦的人,賞點甜頭罷,一生都太苦了,死皮賴臉活着,都只是爲了日後能夠吃點與苦不同的東西。
宋歡歡的思緒追溯,頓回到上次的生辰禮,陸太子提着酒來,她陪着陸太子喝了不少,第二日不省人事,彷彿從那時候起。
陸太子就開始一反常態了,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了。
宋歡歡呼吸凝滯,認命閉上眼睛,半響後吐出一口氣,穩了穩心緒,不論如何,眼下先解決了面前的困境再說,陸太子那頭,實在不行,不若逃罷。
總歸,從前糊塗人,現在就揣着明白當個糊塗人好了。
“你臉皮真是厚啊,死皮賴臉在東宮裡跟在太子哥哥身邊,本公主真是不明白,你這樣的壞的女人,爲什麼還會有人愛。”
“你眼裡都是算計,心眼又歹毒,你已經有太子哥哥了,爲什麼還有這樣對思謙,他對你的好,多少人都想要,你就這樣,對得起那些愛你的人,受你矇蔽的人嗎?”
宋歡歡眉頭一皺,她天生就是不長良心怎麼了。
“公主殿下這麼針對我,不就是爲了思謙哥哥嗎。”
彷彿要知道她說什麼,陸潮汐咬牙把話挑明白,第一次當着許多人的面承認了,“是,是又怎麼樣。”
宋歡歡看着她,“公主口口聲聲說了愛思謙,是真的愛思謙嗎,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你身後護着的人,到底是不是你真正想要護着的那個人,你說你愛他,你根本就不瞭解他。”
“你轉過頭看看啊,他除了那張臉像小道士,和思謙還有哪裡是相像的,你說你對他有愛,知不知道這個愛就要把他害死了,他冒充思謙,讓你帶他到東宮裡來找我,你有沒有想過啊,到底是爲了什麼,他冒充思謙,真正的思謙被他弄去哪裡。”
“說我蠢,公主殿下那雙眼睛纔是形同虛設罷,你的眼中只裝了妒忌,所謂的愛會害死他,我自私薄涼,你又好到哪裡去。”
小姑娘的那張嘴一開腔,專挑陸潮汐的痛處講。
她也是心亂如麻,強裝鎮定了,楊管家怎麼還不來,陸潮汐這麼攔下去,指不定真的小道士凶多吉少。
陸潮汐被她說得歇了聲,宋歡歡的話,她是可以聽進去的。
遂以聯想到適才的怪異,“可是,你有什麼證據,難道你不是爲了自己,不是爲了和他撇清干係,就爲了你那點私慾,免遭太子哥哥的責難。”
宋歡歡是怕,但她能夠拎得清輕重緩急。
“小道士是送過我一根簪子,但根本就不是所謂的玉蘭花簪,而是鳶尾花,那根簪子是他娘給的東西,他根本不會記錯或者口誤說是玉蘭花。”
“你仔細想想啊,若是不信,你問問他,你和思謙在一起的時日也不短了,總有些不爲人知的私事,你拿出來問問他,他能不能接得上你的話,只需要隨便問問就好了,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哄騙你,是不是爲了我那點子私慾,還有我們兩個到底誰在害他。”
鳶尾花,小道士給她送過鳶尾花了,鳶尾花代表什麼。
陸潮汐知道這是它特地挑的話,原來思謙早就將自己的心意給過她了。
陸潮汐渾渾噩噩,哀莫大於心死,她從來沒有這樣大起大落過,饒是如此,她也不得不爲虞思謙想,不能讓他出事。
陸潮汐轉過身,正對着虞衍,目光落到他的官服上,不對的,上回去找小道士,他也是穿官服,她也是着這身衣裙,靴子沒有換過,她的目光平視過去正對上官服的第二個暗釦上,而不是第三個。
身量不對,幾日不見,思謙不會長這麼高。
陸潮汐的目光平視下來,她還沒有想好怎麼開口問,她和小道士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私事麼?
誰知道虞衍不等她開口,擡起頭,繞開她向前一步,對着宋歡歡笑道,“有些時日沒有見了,歡兒妹妹還是那麼聰慧。”
言罷,撕開臉上的□□,露出屬於他的那張清俊秀麗的面龐,“別來無恙。”
這四個字問候三個人。
藏在暗處拐角一直在看戲的柔然公主朝瑰,看見那張臉,那副熟悉的笑容,夢裡叫她魂牽夢縈的聲音,她的玉笛,滾燙的眼淚一下子蓄滿了。
生怕尖叫出來,下意識捂住了嘴,淚已經掉了,虎口被咬得出了血。
多少年,會在這裡遇見。
“衍哥哥?”
虞衍扔掉□□,從腰間掏出一把刀,手疾眼快將陸潮汐制到懷裡,匕首對着她的脈搏,周身的侍衛誰都不敢動,要上前的步伐生生止住。
“得罪公主,您只要不叫,草民的手也不會抖。”
相對於自己的小命,陸潮汐被嚇得尖叫,慘白着臉,還在擔心虞思謙,“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把小道士怎麼了?”
虞衍的刀又逼近了她的皮肉幾分。
“公主稍安勿躁,思謙是我的親弟弟,做兄長的能對他怎麼樣。”
陸潮汐瞪大了眼睛,“你還是不是人,思謙既然是你的親弟弟,既然狠心對他下手!”
虞衍不滿皺上眉毛,刀鋒一偏,在她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威脅道。
“公主想要我那傻弟弟好好活着,最好老老實實閉上嘴,不要吵,我做兄長的,心情好了,自然不會對他怎麼樣,您說是嗎?再吵再鬧,招來別的人,保不齊會如何。”
陸潮汐閉上嘴,虞衍才轉向宋歡歡,和她笑談道。
“歡兒妹妹見到我,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是早就料到了嗎。”
宋歡歡強按下心中的震驚,一遍遍告訴自己越到緊要關頭越不能亂。
“你和思謙都姓虞,且你們差不了幾歲,你和他說的哥哥一樣都通醫術。”
“歡兒妹妹如何看穿了我。”
他竟然折在一個女人身上,陸潮汐和宋歡歡想比,用處可沒有那麼大。
“你和思謙差太多了,他的眼睛很乾淨,你的眼睛裝了太多的東西,你比不過他。”
宋歡歡直言不諱。
“這麼多年,歡兒妹妹的性子真是一點沒有變。”
虞衍笑開眼,起先是微微笑,後來竟然越笑越癲狂,甚至有些滲人,臉上滿是不加掩飾的兇狠,“我竟然輸在了這裡。”
宋歡歡說是,“你還不夠謹慎。”
虞衍不管這麼多,他的刀不穩,許是覺得陸潮汐價值不大,亦或者不甘心計劃夭折在這裡,故而不管陸潮汐死活,被挾持在懷中的女子,血越流越多,陸潮汐原本紅潤的脣和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
宋歡歡再不喜歡她,還是不能不管她的死活,開口道。
“你不能殺她,她是陸太子的妹妹。”
虞衍不管這麼多,他不退反進,刀用力幾分,陸潮汐腿軟撐不住,若不是虞衍掐着她,只怕人已經到地上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臉上都是淚水。
“歡兒妹妹不想讓她死,不如就和她換一換如何,有歡兒妹妹在,我能退出東宮就好,憑我們多年的情意,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歡兒妹妹當年幫過我,這些我都記得。”
宋歡歡自然是沒喲忘記,但是虞衍喪心病狂了,她不能不不打算。
“你別傷害公主,我可以讓你安然無恙你出東宮。”
虞衍冷呵一聲,隨即道,“若是我沒有猜錯,東宮的管事遲遲沒有來,只怕是進宮給陸太子傳信了,算算時辰他也該到了,沒有歡兒妹妹在,我難保能夠出東宮。”
“她是陸太子的親妹妹,你不能胡來,我和她比,我不重要。”
虞衍歪頭看着他,“歡兒妹妹不要這樣貶低自己,你在陸太子心中的地位,便是江山都可以換,公主又如何,他陸矜洲能夠放在眼裡?”
“他只在乎你,而我想要活命,只有仰仗妹妹了。”
“不會的。”宋歡歡搖頭道。
虞衍的性子深沉,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能錯,也不能被他帶到溝裡,否則極有可能要翻船。
“歡兒妹妹因何不信,太子對你的愛可不比我那傻弟弟對你的愛少。”
“何況,若非是歡兒妹妹的緣故,我也不可能敗露的如此之快,被人逼成階下囚,如同過街老鼠,就彷彿當年你見我的第一面的情狀。”
宋歡歡不想和他牽扯這麼多的干係,虞衍的話棱模兩可,這麼多年她都是看人的眼色過活,自然知道敏銳捕捉到了話裡的重點。
小姑娘的眼睛一眯,“你利用我?”
“歡兒妹妹是聰明人,我也不和你兜彎子,水雲間我們經年第二次見,我在你吃的花生里加了一點點蠱香,歡兒妹妹不要急,這種藥對你沒有半點害處,她只對愛你的人有害,男女之情,情難自控。”
“我不過是讓陸太子正視自己的內心,他是愛你的,願意給歡兒妹妹掏心置肺,所以我沒有誆騙妹妹,陸太子愛着妹妹。”
“妹妹利用陸太子的愛,在上京混得風生水起,我們相識一場,我在泥潭裡苟且偷生,妹妹黏在我們之間的情誼,不若就拉我一把可好?不多,就一把,妹妹過來,我就放公主回去,我只想安安穩穩的活着,活得輕鬆一點。”
“妹妹當年拉我的一把不夠徹底,我的上半身脫了泥潭,下半身還在掙扎,妹妹好人做到底,就幫幫衍哥哥罷,你可憐我也好啊。”
宋歡歡瞧着他喪心病狂的模樣,她其實也快要怕死了。
陸潮汐眼看着不成了,氣若游絲,眼睛都在翻白。
若是不救,今日定是要折在東宮裡的,不喜歡她,但也不能叫她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若是陸潮汐死了,宋歡歡咬咬牙還是下了決心。
“好,我應你也可以,但我只問你三句話,瘟疫是你弄出來的嗎?”
事到如今,虞衍挑眉點頭,“外邦逃過來藏在郊外廟中的人身上有時疫,我挖了他們的內臟煮成沸水,再加了幾味藥進去,那鍋沸水倒進了上京城的堤壩水河,流進井裡,瘟疫就這麼不費吹之力將上京城包圍了。”
宋歡歡聽完倒吸一口冷氣,這何止用傷心病狂來形容,若是東宮的有單獨取出來的水,只怕她早就遭了,陸太子撥來了那麼多人,誰防得住水河啊。
“你的野心太大了。”
虞衍笑,“再怎麼大也要敗了,我謀高位,一身謀略都施展開,也比不過歡兒妹妹,不動聲響,就拿捏住了儲君的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宋歡歡本來還想問,但陸潮汐擺明是不成了,她已經暈了過去,脖頸上的血染紅了面前的襦裙。
“陸潮汐不能死,我和她換,你讓她去醫治罷。”
淑黛攔住宋歡歡,搖頭不讓她去,宋歡歡按住她的手,叫她不要輕舉妄動,小聲告訴她不會有什麼事。
虞衍眼瞧着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諷刺笑道。
“歡兒妹妹永遠都是心軟之人。”
言罷,給陸潮汐喂進去一顆紅色的小藥丸,宋歡歡大駭,虞衍眉頭一揚,解釋道,“止血的。”
陸潮汐被淑黛扶過去,她與宋歡歡擦肩而過的時候,無聲用眼神對着她說了一句小心。
本來以爲今天死定了,但是沒想到這女人竟然捨身救她。
陸潮汐鼻頭一酸,適才她那麼說她,她心眼那麼小,竟然沒有記仇,還爲她着想,若說她是裝的,不像,也不會。
生死關頭,沒有人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那把刀貼近宋歡歡的脖子,她第一次從頭到腳感覺到了寒意。
陸潮汐血不流了,但也沒有下去休息,她怕宋歡歡出事,不好和陸矜洲交代,也不想欠宋歡歡的人情。
虞衍壓着宋歡歡退到東宮門口依然不放她過來。
陸潮汐恢復了兩絲力氣,虛弱着開口,“我們允諾放你離開,不要傷害她。”
宋歡歡拉拉嘴角,表示自己沒事,她也不怕跟着虞衍走,至少不會被要求面對陸太子了,兩邊都是提心吊膽的日子,虞衍那邊至少不會受到皮肉之苦吧。
“你不能帶她走,此刻你自己離開,藏好了會有活路,你若是帶着她走了,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太子哥哥也會要你的命。”
虞衍掐着宋歡歡的嘴,嘴脣湊到她的耳邊,“歡兒妹妹,你聽啊,連陸太子的親妹妹都知道你在他心裡的分量是何等重要,只有你不明白。”
宋歡歡拉拉嘴角,很不想與他提到這個話題。
虞衍不逼她正視,只問她剩下的兩句話,要問什麼?
第二句話宋歡歡問的是,“你來上京是爲了什麼?”
虞衍沉默了很久,沒有回答。
宋歡歡又接着問他,“虞衍,你不會後悔嗎?”
虞衍反問她爲什麼要後悔,宋歡歡抿抿脣說道,“思謙來上京,刻苦偷學,討得一個功名,都是爲了站到更高的地方尋扎你,在他的心裡,衍哥哥這個兄長有很重的分量。”
虞衍似乎沒有心,他不會爲這種話感動,“他既然是爲了我,如今我要他的東西,想必也會給,歡兒妹妹是我弟弟心中所求所愛,我佔了他的位置,亦會了卻他的夙願。”
“所以啊,歡兒妹妹隨我走,可好?”
兩人說話太專注了,虞衍□□凡胎,他謀劃再怎麼深,也沒有想到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身後疾速乘風而來,正中他後腦命門的一隻箭羽。
千鈞一髮之際,飛跑出來一身紅衣的姑娘,她急速推開兩人,生生捱了這箭,陸太子乘快馬而來,箭以破軍之勢,避不開了,箭穿過朝瑰的肩膀,幾乎將她的左臂都穿廢掉。
左肩骨頭裂了,垂下來的手疼得在空中抖,她半邊臉疼僵了,豆大的冷汗冒下來。
朝瑰死死咬牙咬舌頭,讓自己清醒忍住。
她取下腰間的鞭子,朝宋歡歡那裡去,纏住她的腰身,將她拽過來,扔到來人的馬上,陸太子穩穩接住小姑娘。
陸潮汐被這場變故,驚得立起身子,但見宋歡歡被人高高拋起,落到東宮主人懷裡,終於受不住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溫香滿玉撞滿懷,陸太子牢牢攢住她的腰。
怕她掉下去出什麼事,又怕她跑了。
小姑娘看着近在眼前男人的喉結,還有清晰的下頜線,不知道爲什麼鼻頭一酸,莫名眼淚水大顆大顆掉下來,人張嘴就哭了。
鼻端的沉水香是熟悉的,她以往總愛揪着耳垂的小手。
死拽着陸太子胸前的兩旁衣襟。
異香在作怪,陸太子挨着她近,頭就疼,被她一哭,心更亂了,馬沒駕多遠,一拉繮繩,馬兩隻前蹄揚起來,堪堪停住打轉轉。
男人看她受不住聲的模樣,眉頭皺得老深,手上的動作恨不得將小姑娘死死嵌進懷裡,共生共死,真稀罕她啊。
看一眼就滿足,心裡都是脹脹的。
還好趕上了。
他的金屋藏嬌,他養的尤物,跑哪裡都能抓回來。
男人開口卻是一句,“哭什麼?嗯?”話裡有多少無奈和愛,只有他自己才懂。
宋歡歡沒答話,她今兒個好生生在東宮養着,本來什麼都不用愁,不用想的,先是被陸潮汐生生嚇了一臺實實在在的,心神本就不安寧,小肚子還疼,如今更是厲害了。
非要裝得老謀深算,她也才十六啊,哪裡玩得過這些老狐狸。
都在想着後路了,又被人挾持,刀架在脖子上了。
說好了護她的人,這時候纔來,險些都要死了。
陸太子看她從來沒有這般哭過,在榻上也沒有過,她在榻上總是藏着掩着,不管怎麼翻來覆去,總不肯放聲哭。
如今卻郎朗嚎叫,哭得驚天動地,哭得打嗝,男人忍不住笑,好似所有的不愉都煙消雲散了,他沒收住嘴,掐她的腰間肉。
“嘖,出息。”
宋歡歡,陸矜洲叫她的名字,比以前硬氣,比以前多了好多道不明的東西。
陸太子一聲聲勸。
“好了,閉嘴。”
“收聲。”
“留點力氣以後哭。”
“丟不丟人,嗯?”
“閉嘴宋歡歡。”
“宋歡歡閉嘴。”
“......”
瞧不得她哭了,心疼怎麼辦,密密麻麻的問,落在小姑娘的臉上,吸去她的眼淚。
潭義帶人追來,沒了人質,東宮的侍衛一擁而上,朝瑰一手寡不敵衆,她想護虞衍也沒有護住,撐了幾招再也抵不住了,她被壓在一邊,眼看着虞衍被人收拾。
男人幾乎被打了個半死。
雙手雙腳的關節,都被卸下來了,身上受了不小的傷,沒來得及站起來就暈了過去。
虞衍閉上眼睛之前,瞧見破曉的天光。
忽想到宋歡歡問他的後兩句話,他來上京一開始是爲了什麼啊。
他一開始來上京是爲了什麼,一開始他就想要江山嗎?並沒有啊,他只是覺得阿爹阿孃分給他的愛太少了,想要多一些重視,就這麼簡單而已。
可後來,遇到了很多事,磨爛了他的心智,縱使擁有一身妙手回春的醫術,但什麼都沒有改變,他半死不活在這世上。
沒有人愛他,沒有人願意扶他一把。
當初扶他起來的小姑娘,看起來那樣高貴,那樣的高傲,他就想着,他也要成爲那樣的人,穿乾淨的衣裳,喝乾淨的水,站起來做人,再也不用被人用腳踢了。
這樣的日子太苦,過一次就夠了。
他後悔嗎,他不知道。